林大蒙驚異：“還有其他人也問你要過欠條，誰？”

林慶搖搖頭：“學生隱私，不便透露。”

林慶收起欠條，林大蒙卻沒有離去意思，蹲在前者腳邊，揣著半根枯枝條，一下一下對準河床軟泥，奮力直扎，噗呲、噗呲……

林慶歪著頭，靜靜看著。

他不著急。

當年他就是這般拿捏的林氏一代，如今林大蒙，不可能逃過手掌心。

果然。

半響后，林大蒙赫然起身，猛地將手里枝條折斷：

“好！一百兩就一百兩！”

啪！

林慶打了個響指，“不愧是我的愛徒，有魄力。”

順勢于懷中摸出一塊竹炭筆，以及一塊印泥。

林大蒙見狀滿臉驚愕。

喃喃不可置信：

“林慶，你…你竟然隨身攜帶印泥？”

“當然。”林慶點頭：“一切為了教書育人嘛。”

簽完字，按完手印，林慶笑嘻嘻地將“林小蒙”的欠條遞給對方，林大蒙同樣笑嘻嘻地接過。

一番交易，

雙方滿意，

恰如當年。

“你為什么要林小蒙的欠條？”林慶問。

“哼！”

林大蒙突然板起小臉冷哼，“這個家伙，明明輸給了我，就是我的人，結果跑了！”

“跑了？”林慶錯愕，“跑哪里？”

“我問了二先生，二先生說跟五爺爺走了。”

林慶稍愕。

他聽明白了，林小蒙，這是跟著甄五爺下山參加流寇軍了。

低頭看看兀自一臉不忿的林大蒙，忽然間，林慶有些愧疚感。

林小蒙都不是自己的學生了，這欠條……

“林小蒙…是你給他取的名字嗎？”

“嗯。”林大蒙嗡聲應下。

林慶抬手拍拍對方肩頭，靜靜道：“沒事，大蒙，他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么。”

…

朝陽逐漸爬升，白晝徹底拉開。

河岸邊，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兩個影子，映在地上。

站了一早上，尚未吃飯，林慶覺得肚子有些餓。

轉頭便想喊著林大蒙回寨覓食，突然，他在一直盯著天邊默不作聲的林大蒙身上，發現了華點。

“大蒙，這林小蒙，怕不是個女孩兒吧？”

“對啊。”林大蒙道。

干！

虧了！

林慶的第一反應。

女學生，

應該是兩百兩。

緊跟著，林慶心中馬上又升起一股子郁氣！

甄五爺，老畢登。

拐走林小蒙下山，怕不是給自己兩個養子…家田與家河挑的兒媳婦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么多年，甄大娘在山下帶來了來一茬又一茬孩子，他也算是教大了一茬又一茬學生。

可是，

女學生，當真鳳毛麟角般存在。

不然，林小蘭也不會被甄三娘收作親妹妹。

至于為什么女孩少，林慶沒有敢問甄大娘，他心里隱隱有幾種猜測。

最好的也不過是古代人重男輕女，不喜歡生女孩。

林大蒙終于走了。

林慶決定回去搞點吃的填填肚子。

剛一轉身，樹下陰影里有一個人緩緩走來。

“給！看你站一早上，餓了吧。”

林慶連忙抻手接住——圓圓的大包子。

“嘿！老六，要說還是你好，懂得尊師重道，那些一個個的，狼心狗肺哦！”

“呵！”

林六笑了，自懷中又摸出一個大包子，捧在手里啃。

半響無言，兩人以同樣的姿勢，蹲在腥臭河床邊，一口一口地啃包子。

吧唧、吧唧。

像是在競爭誰的吧唧聲大一樣，咀嚼聲此起彼伏……

忽然，一陣蛙鳴清起，加入了競爭。

包子很大個兒，林慶吃一半就有了飽腹感，使勁再填一口，最終將剩余的半個揣在手里，準備等到中午繼續，舒服地抻了個懶腰站起身，嘟囔道：

“有事找我啊？”

“小九找到了。”

一句對話落下，周遭瞬間重回寧靜，蛙鳴聲更加入耳，夾帶無數蟲鳴。

呱呱呱……

吱吱吱……

“呼~”

深吸一口氣，冰涼的山澗空氣伴著清新吸入肺，林慶仿佛整個人都醉了，道：

“在哪？”

“韃靼。”

“具體。”

“漠南插酋。”

“呵…”林慶譏笑，“嫁了林丹？”

“尚不清楚。”

“人各有志。”

說完林慶站起身，準備離去。

“慶？”

“還有事？”

“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我心里也不高興！”

“呵！我有什么不痛快？”

林慶猛然停下腳步：

“老子一個學生林七，入朝大明，官拜兵部；一個學生林九，嫁草原共主，蒙古大汗林丹；

一個學生遠渡遼東，人還沒消息呢，等消息傳來，你說他娶了布木布泰，老子都信！

你說，老子應該不高興嗎？

恰恰相反！

老子應該高興，老子應該自豪，試問……天下間，又有誰的徒弟能比得上我？”

林六并沒有被林慶牽著鼻子走，直接出言：

“慶，我要去漠南。”

林慶一怔，旋即冷聲，“怎么？你也要去投奔林丹？呵！嫁給人家，你怕是沒有那個姿色吧！”

直面林慶譏諷，林六毫不生氣，“我要見小九，我想當面問問她。”

“不行！”林慶果斷拒絕，“我不同意。”

“慶，你知道的…”林六鎮定道：“我的決定，你管不住。”

林慶猛地將手中半個包子擲出去，砸在林六身上，大吼：

“我管不住？好！”

蟲鳴蛙叫，戛然而止。

“你說的對，我是管不住你，別說你了，你們一個個的，我誰都管不住！”

“就是連林小蘭，我都管不住！扶大廈將傾，挽狂瀾即到……行，你們厲害，你們牛逼啊，你們的本事一個比一個大！”

“你走！你走啊！你們他么都走！”

“走遠遠的，越遠越好！要能走到月亮上，那才好呢！

呵！不是本事大嗎？

海的對面就是美洲大陸，你們特么怎么不去啊？

小時候……一個個的不是給老子吹牛逼，說什么要幫老子征服美洲大陸，要帶老子去玩洋妞嗎？

現在你們特么人呢！”

林慶歇斯底里，林六依舊鎮定，“美洲、歐洲，我會去的。”

“行！你去！”

這一刻，林慶全然丟掉了努力維持的師表模樣，癲狂叫囂：

“你可趕緊去！”

“西方那邊，都特么開啟了殖民時代，林國興的科技樹，才特么點到燒鍋爐，你可得快點！”

“我真怕你慢了，湯也喝不上！”

“再過兩年，牛頓都他么要出生了！萬有引力都他么要來了！你他么可快一點吧！”

“對了……洋妞別忘了給老子帶回來，老子也嘗嘗異族風情。”

“好。”林六點頭。

“那還站著干嘛？滾，滾啊！還不快滾！”林慶大吼。

林六輕輕彎腰，將林慶丟掉的半個包子撿了起來，道：

“我剛回來，就聽說你殺了李自成……那些人都是亡命徒，你小心點。”

“咋的？還知道關心老子，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