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獻站起身。

許云瀾別過臉去，短暫不想再看見他。

她聽見腳步聲，轉瞬即逝。

“你知小夏，我欠她一份因果。”

祝獻走到女子身前，他蹲下來，細細講述，“她年方十二，尚年幼，無法自行生活。

“且已失父母，如浮萍，無所支撐。

“先前有醫修斷言，我活不過五年。

“再過三年，小夏十五，已能稱作成年，那時我當能放心。

“如此，五年去三，還剩二。”

他看著許云瀾說道：“那時，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欠她?！痹S云瀾垂下眼睛，“難道就不曾欠旁人了。”

“許師妹?！?

重逢后，祝獻第一次如此稱呼她。

如同承認，也似許諾。

“你天生聰敏，我知你已斷定我身份。”祝獻說道：“前塵種種，靈蘊山別后，當我自私，已無力再還?！?

許云瀾轉頭，深深看著他，“過往所有，再不顧了？”

“嗯?！?

“那溫殊還在找你。”她說道：“那些往事，不是你一人放下即可。”

“我知?！弊＋I道：“她自有她的事要做，我避開便是。”

“你說得輕巧?！?

“除了溫殊，沈輕師姐呢？”許云瀾說道：“年少情誼，沈師姐教你護你，在那靈蘊山上還愿與你一同赴死……”

她止住后，凝神瞧著祝獻，不愿放過任何一絲表情。

“你連她都愿意忘？”

許云瀾見他停頓，她伸出手，搭在他肩。

隨即，她的臉湊近，“祝師兄，無妨?！?

說話間，呼吸打在祝獻臉上。

那搭在肩上的手移至這張陌生許多的臉。

手指輕輕撫摸他的眉眼，隨后，移到那顆小小紅痣。

蓋住。

“你可記得她，也可心存歉疚。”

許云瀾低聲說道：“你只記住，你不欠她?！?

她心想，君心匪石，不可轉也。

“現如今，你單單欠我?！?

無妨。

她只要他欠她。

如此，就好。

許云瀾松開手，重新坐了回去，她拿起藥碗。

“快要春節了，過了這節，我送你去爭流?！?

…………

春節。

靈界雖眾多修士，但細算下來還是凡人居多。

凡人壽命常常幾十載，因此，每一年都顯得重要。

迎新春，道新年，這樣的節日，自然熱鬧非凡。

也有相當一部分修士會重視這個日子。

“諾，夏小信?！?

陸望又來明絮峰了，這怕是他這輩子來得最勤的時候。

便是以往，他也不太來這里找祝師兄。

尋常事情傳信即可，需當面商議的事情也多半是祝師兄去找他。

陸望擺脫回憶，他伸出手，遞了個紅包給夏信。

“你年歲小，正是靠這節日大賺一筆的時候。”

他嘆息，“可惜你現在不曾拜入爭流，不然我帶著你，往那群師兄弟姐妹們前面走走，這紅包不收到手軟呀?！?

夏信已與陸望有幾分相熟，因此便笑著收下了，“多謝陸仙長，您真好?！?

笑得真甜，性子又乖巧，看著就讓人喜歡。

陸望如今真有幾分想收夏信做徒弟的打算。

反正南道友也拜托自己照顧夏小信了。

雖然南道友終究不是祝師兄，但他還是挺想和這位道友相處。

再者，掌門也催促他這代弟子收徒，催了好幾年了。

往日他總嫌教徒弟麻煩。

但是這種乖乖弟子，陸望心想，也不是不能有啊。

有了這想法后，這溫吞外貌的修士憋不住心思，問道：

“再過段日子，爭流就要招收新弟子了，夏小信，你來不來？”

夏信想著南先生，如果南先生要她去，她就去。

“要是來了?！标懲ζ饋?，“到時候，我收你做弟子怎么樣，你就是我這一脈的大師姐！想不想？”

烏鴉盤旋飛回，落到夏信肩膀上，不客氣說道：“小人崽，千萬別去他那?！?

“嘿，你這黑乎乎說什么呢？！”陸望瞪它。

“有鶴說，陸望仙長愛吃食，一年里有大半時間不在宗門，也不修煉，就跑出去找美食吃。”

烏鴉揭他老底，“哼，小人崽要是去你那了，說不定要變成肥壯壯！”

說完，烏鴉再度飛起，生怕被抓住。

夏信小小的笑了一下，“陸仙長，我去惠婆婆那啦。”

惠娘也給她塞了紅包。

待到晚間。

陸望早已回了他自己那峰。

桌上擺滿了不同的菜，雞鴨魚肉，圖個喜慶。

惠娘有自己的家人，也要回家過節。

往常只需半旬來一次，夏信來后，她已是日日來，陪伴家人的時間就少了些，今日還是得回家。

她很是不舍的揉揉夏信腦袋，“明日，婆婆再來陪你?！?

“嗯嗯，我送婆婆，而且有小烏在呢?！?

待夏信送走惠婆婆，再度回自己如今的住處后。

她眨眨眼，又揉了揉，才確認自己沒看錯。

在那席飯菜旁，多出了個身影。

白衣女子聽到她腳步聲，微微側頭，正對著她，“來用飯罷。”

“……哇，好！”

仙子姐姐果然是大大大大大好人！

那時候，在圣山她就發現了。

她都撞到了仙子姐姐，沈輕仙子還陪她等到小梵姐姐來才離開。

夏信頓時加快跑了過去，震得她肩膀上的烏鴉干脆飛了起來。

倒還比她更先一步落座。

小少女笑容滿滿，她想了想，隔了仙子姐姐一個身位坐下，免得她不喜別人靠太近。

“沈輕仙子。”夏信拿起筷子，“恭賀新元。”

她祝福完，也不期待仙子姐姐的回答，沈輕仙子能出來陪她吃飯已是完全的意外之喜。

沒想到，仙子姐姐語氣平淡卻認真的回了句。

“夏信，歲歲平安?！?

烏鴉震驚，它不安分的撲騰兩下翅膀，又不敢說，我呢我呢。

夏信完全受寵若驚，她重重點頭，“嗯！”

用飯之時，夏信偷摸關注著沈輕仙子，見她動了兩筷子便停下，她連忙加快了用飯速度。

“無需如此?！?

沈輕明明眼覆布條，但好似看見了她的動作，“慢慢用，我不走?！?

“仙子姐姐，你和南先生好像?！?

夏信不由自主說了出來，隨后意識不對，老老實實繼續用飯。

她在心里補充，都會陪她吃飯，是好溫暖的人。

沈輕沒有再開口。

飯后，她就重新回了自己的住處。

夏信依依不舍的看著仙子姐姐背影。

忽然，一個小小紅色包裝的物什飄到她眼前。

夏信接住，是紅包。

沒想到仙子姐姐也給她準備了。

她今天真的好開心呀。

而且南先生已傳信，過兩日就會來接她。

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