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怎么說，殿……公子？”

蔣泰興惶急道：“方才不還是說大股闖賊轉眼就到，那胖員外難免身死族滅的嗎？”

“那咱還跟著摻和什么呀？”

白忠禮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已經稍稍回過來神兒的周雨卿一眼，替趙林答道：“因為公子想要借這偽官人頭一用。”

“至于外面的這位員外，今后該如何還如何，但咱們今日助他一臂之力，事了取些東西也在情理之中。”

蔣泰興急道：“咱這里助了他，闖賊來了，豈能放過咱們？”

“小人看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盡快趕到南邊的好。”

白忠禮還待再說，跪在地上的周雨卿低聲悵然道：“蔣兄弟，在下魔怔了，你也魔怔了不成？”

“公子只要夠快，行事后立即動身南走，闖賊又能奈我等何？”

夠快？要多快？蔣泰興還是懵懵懂懂，周雨卿已經抬起頭收拾了表情，對著趙林道：“只是不知公子僅憑我們幾個人手以及下面烏合之眾尚不能湊起的鄉紳，如何在重重護衛中拿住這定興縣的偽官呢？”

趙林知道周雨卿這是想明白了局勢，臉上仍舊是淡淡的，開口道：“直接到縣衙大堂，殺了便是。”

周雨卿張了張嘴，覺得這人簡直是異想天開，趙林已伸手入懷將兩枚令牌并一封信掏了出來，扔在了桌面上。

周雨卿想伸手去抓，跪在那里又夠不著，想膝行過去又覺得有失體面，正猶豫間，趙林已經開口道：“是你自己跪下的，想起自己起來便是。”

周雨卿尷尬地告了一聲罪，起身抓起桌面上的兩枚令牌看了看，一枚是小兵的，一枚竟是個管隊。

他又抓起那封信，信口已經開了，他朝趙林看了一眼，見對方輕輕點頭，這才趕忙抽出信紙，只見上面竟是大順兵政府的命令，是給駐守該地的縣令王兆文，讓他三日內籌備錢糧若干，等待李自成親臨調用。

見周雨卿面帶疑惑，趙林便淡淡道：“在等你們倆的時候，在道路上先看到了這個傳令兵，就順手殺了。”

順手殺了……周雨卿一臉黑線，對方莫非不知道闖兵很可能在滿世界找他嗎？

竟然還如此招搖，膽大妄為！

趙林又道：“我們已經打聽好了，大順朝廷委任的定興縣縣令原只是個落魄秀才，當初仗著這里離京師近，自告奮勇過來招降的，身邊開始時只有兩個年邁仆役，在定興縣并無根基，倚仗的衙役快手也是原班人馬。”

“前段時間，仗著大順軍兵威，城里士紳對其追贓助餉隱忍不發，但今天你看，已經有按捺不住的了。”

白忠禮也道：“并且這定興縣城并無駐軍，咱們扮作傳令兵，趁著接近王兆文的時候突然發難將其殺了，外面再有鄉紳襄助聲勢，衙門里的那些墻頭草未必會跟咱們拼命。”

蔣泰興自打見到趙林就沒有什么表現，此時聞言一咬牙道：“公子，我隨白哥去！”

趙林不答，反而是望著周雨卿，周雨卿知道趙林是要自己表態，沉思一下道：“只要膽大心細，事情未必不能成，只是在下想的是，如此冒險是否確有必要？”

“正如公子所言，此地距離京師實在太近，闖賊朝發夕至，說不定距離此處已經不遠。”

“您就是殺了那王兆文，又有何好處，左右不過是到南邊去，安全才是首要。”

趙林面上露出了一點笑容，點點頭道：“看來，周先生也覺得計劃可行。”

“至于必要性，我也得跟你們說說。”

趙林緩緩坐下身子道：“我此前說過不做籠中雀，要另起爐灶，那起碼要在南方腹地獨領一軍的資格才行。”

周雨卿和白忠禮都豎起耳朵神情嚴肅地聽著，蔣泰興則還在想該怎么在殿下面前嶄露頭角。

“要想達到此目的，兩手空空的去南邊肯定是不行的，我需要一些軍功，最好下江南時身邊已經聚集起一支人馬，少則幾十，多則上百，這樣，我才能在到任地方后迅速掌控局面，繼而擴張勢力。”

周雨卿道：“可是公子，定興縣確實離京師太近，您就算順利殺了偽縣令，一兩日內也很難拉起堪用的隊伍，況且就是拉起來了，帶著大隊前行不比如今咱們四人，速度會慢太多，極有可能會被闖賊的人追上，到時候反而害了我們。”

趙林笑笑：“我自然沒有這么急躁。”

“在定興縣，就一串事，殺縣令，腌人頭，再取其官印告身就立即上路。”

“之后直奔登州，我要在那里掘第一桶金！”

登州產金子？蔣泰興剛回過神兒，就聽到殿下談金子的事，剛想說周先生此次帶了不少莊票，就聽周雨卿開口道：“公子手里有了偽官的人頭、官印和告身，再起事自然是事半功倍，可為何是登州？”

趙林沒有回答他，他這時候聽見大街遠處隱隱約約又傳來嘈雜的聲音，便站起身又走到窗口，皺眉往發出動靜的方向看去。

白忠禮為了避免周雨卿的尷尬，代為將趙林此前跟他講過的話重復道：“登州距離京師夠遠，又在東邊，闖賊戰敗后肯定向西顧及不到那里，建奴兵本身就不多，滅掉闖賊之前，也難有余力多管這里。”

“公子料定，那里會有半年以上的真空期，咱們能抓住三個月，便能攢出資本，屆時南下便又不同。”

“況且，登州臨著海，一旦形勢不利，可以迅速乘海船南下。”

白忠禮還要侃侃而談，趙林忽然伸手打斷他，道：“衙門的快手來了，這胖員外肯定要逃。”

“周雨卿，你從后門出去，悄悄跟上他，告訴他一個時辰后我到縣衙去拿王兆文人頭，他若想立功，只需準時帶幾十號人到縣衙門口鼓噪便可。”

周雨卿一愣，可轉眼又想到殿下身邊確實只有自己一個文人說客可用，只得答應下來，不過他心中還是發苦，因為他感覺這事兒分明就很危險嘛，都不派個人護衛自己？

強撐著“砰砰”亂跳的胸口，周雨卿還是下樓準備去了。

趙林心想周雨卿或許辦不成這個事兒，借此磨磨他的傲氣也好。

無論他說不說得動黃世杰到場，自己也要殺了王兆文，全身而退的。

屆時，周雨卿該會更佩服自己才是。

果然，不多時大街南邊突然竄出許多手拿哨棒、鐵尺的快手，領頭的一個離得老遠便高聲喊道：“黃員外老爺公然造反，大家伙兒不要讓黃老爺跑了！”

“黃老爺快快就擒吧，也別想往家跑，那里已經被壯班的兄弟們圍了！”

胖員外看著距離自己還有半條街那么遠，人未至聲已到的快手衙役們，扭動著身子帶著手下仆役轉進了一個小巷里面，消失不見了。

領頭的快手追到客棧樓下，往那小巷里看了一眼便道：“已驅逐了亂民，亂首黃世杰畏罪潛逃了，咱們快回去報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