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鶴齡有兩個兒子，長子張知禮，此子張知節。

雖然都是草包，但老二長得精神，深得太后疼愛，他年紀輕輕，就在宮中當帶刀侍衛。

此刻，張知節正在宮中輪值，收到消息后，立刻去仁壽宮求救。

封宮之后，張太后并未斷絕外面消息來源，豹房、前朝的消息每一條都沒落下。

她和張尚宮成天分析，越分析越看不透。

皇帝茍在豹房里，沒有拉攏張永和魏彬，反而抓了張永弟弟張容，扣留毛澄，又對前朝事視而不見，態度不明。

楊廷和呢，一面自斷臂膀，深查御醫謀害皇帝案；一面竟欲抽查糧儲。

著實讓人看不懂。

兩個人似乎不著四六，于全局無關，偏偏倆人做得都特別認真。

“若依哀家之見，皇上持大義，找個借口處死楊廷和便是。”

“再不濟就讓他致仕，滾出京師。”

“連消帶打，消滅他黨羽不就完了？用得著這么麻煩？”

張太后覺得磨嘰：“華南謀害皇上，必和禮部脫不開關系，動用廠衛，刑訊毛澄便可，一定能查到證據的。”

前朝事，就該亂刀斬菜般做完。

“哀家一個婦道人家，都覺得他們不大氣，做事彎彎繞繞，瞻前顧后，磨磨唧唧。”

“前朝不可靠，那就用自家人，他們才最可靠。”

“他當了這么多年皇上，這么淺顯的道理都不懂？”

“他若放心，用他舅舅掌管禁衛，執掌京營，他會被害？”

張太后不說非要當劉娥、蕭燕燕，恢復弘治朝張家權柄也好呀。

張尚宮深思道：“太后，萬歲的敵人不是楊首輔，一個楊首輔好除，可他背后的人呢？”

“楊首輔，是明面上的敵人。”

“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無形的敵人才最可怕。”

“除掉楊首輔容易，抓出他背后的人難，萬歲是用楊首輔釣魚，釣他背后的人！”

“也在積蓄實力，欲全力一擊。”

張太后咂摸嘴：“這可不像他呀，他就該提劍亂殺，殺他個血流成河！”

張尚宮翻個白眼，皇帝如果有這個能力，他會被害死嗎？

正商討著，張知節入宮哭訴。

一聽說張鶴齡兄弟被抓，被牽連進入華南毒害案中，張太后頭暈目眩：“我弟弟怎么可能害他的親外甥啊！”

“來人，傳哀家懿旨，放我弟弟出來！”

張太后凄聲厲喝：“靈兒，去豹房求他，去求他！”

她險些站不住，被張知節和張尚宮扶住：“姑姑，您要保重身體，您若不虞，張家就毀了！”

“別胡說！”

張尚宮喝止他，輕輕拍拍張太后的后背，柔聲寬慰：“太后且安，壽寧侯絕對不會戕害萬歲，這里面定有誤會。”

“東廠請壽寧侯是配合審理，絕非抓捕歸案。”

“先不要慌。”

“奴婢猜測，此事萬歲還不知道，萬歲尚在病中，貿然叨擾萬歲，怕是會被都察院彈劾。”

張尚宮想說，你去豹房，皇帝一定會漫天要價，到時候你救不救？

“自家親戚有難，去求求他怎么了？”有張太后撐腰，張知節底氣十足。

“節兒說的對，那是他親舅舅，能叫求嗎？”

張太后心亂了。

“是啊姑姑，咱們張家和他是一體的，會害他嗎？”

張知節拱火：“他向來看咱家不順眼，處處針對我爹和二叔。”

“姑姑，他登基后，咱家光借不上，還處處受彈劾，飽受蹂躪。”

“就連我這個帶刀侍衛，也是姑姑您豁出臉面幫侄兒求來的，他什么都不給咱家。”

“他就是看自家人不過眼，不知聽信了誰的讒言，非要將咱家一腳踩進泥里！”

“別說了！”張尚宮提醒他。

別忘了，她和皇帝是有私下交易的。

隨著張鶴齡、張延齡被抓，直接打破微妙平衡，太后真的可能頭腦一熱，打開仁壽宮門，母子決裂。

“尚宮大人，您怕他，我張知節不怕。”

“大不了把我貶為白丁，我回老家種地去。”

“爺爺還給我留了一塊自留田，夠我養活自己了！”張知節提起張太后的父親，昌國公張巒。

見侄子說的可憐，張太后心疼道：“姑姑給你撐腰，怕他干什么？”

“你是他親表弟，打斷骨頭連著筋。”

“天下都是他的，難道就沒你一塊容身之地？”

“咱不怕他！”

“他要逼你去種地，姑姑也跟你一起去，咱娘倆一起種地！看丟誰的人！”

“還是姑姑疼我。”張知節從小在張太后膝下長大，比朱厚照跟他娘還親。

可張尚宮目光閃爍，這位小爺是什么脾性，她太清楚了。

今日說話條理有序，句句往萬歲身上扎針，擺明了是有人教他的，誰教他的？有何目的？

逼太后開啟宮門！

這是前朝的手段！

張知節被前朝收買很正常，可皇帝為什么要把張氏二侯牽連進來呢？不知道這是太后死穴嗎？

“二公子，瞧您說的這么可憐，奴婢聽著心都碎了。”

張尚宮笑道：“奴婢這就去豹房，向萬歲請命，將兩位侯爺放出來。”

“自家人不會害一家人的，萬歲想必也清楚。”

“反正華南毒害未遂，萬歲也沒什么事，便算了吧。”

“奴婢從豹房回來，再打發太監知會前朝一聲，讓閣部都散了吧，查到咱們張家了，就別查了，我們都是一家人，查出點情況來，親戚還做不做了？”

這話讓張太后和張知節臉色同時一變。

張知節剛要頂嘴，張太后卻道：“有這么嚴重？”

皇帝被毒害了，還不嚴重？

您真當去豹房知會一聲，皇帝就會放人？

就算皇帝要放，前朝呢？楊廷和會放人嗎？

他敢放人嗎？各部尚書，各派黨羽，會不查了？

“尚宮，您別嚇唬我，我爹他們真沒參與呀……”張知節被嚇到了。

張尚宮斷喝：“參沒參與，你說了不算！東廠說了算！大理寺說了算！滿朝公卿說了算！”

“現在還沒查出什么呢，你就慌慌張張的跑來仁壽宮求太后下場，這不等于告訴別人，就是張家人干的嗎！”

“你是為你爹洗清冤屈呢，還是給你爹送葬呢！”

她也是張家人出身，狠話說得出口，不會被記恨。

張知節嚇得跪在地上，傻傻地看著張尚宮：“會、會這么嚴重？”

張太后也傻傻地看著她，仿佛也在說：真這么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