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昭陽殿,風扶泱難免對人族商隊起了興趣。究竟是偶然誤入,還是人為設計。
步子一轉,便向牢獄去。
皇城牢獄中多是窮兇極惡之徒,但近年來羽族吏政清明,社稷安穩,皇城牢獄中實在沒什么囚犯。
故而人族商隊幾乎是一人一間房。
風扶泱一個個看過去,都是中規中矩的中年面相,面容普眾,神情瑟縮,的確符合一個商隊驟然入獄的應有的印象。
直到走到最后,風扶泱步子一頓,因為實在特別。
兩個人,一人白發蒼蒼,衣裳凌亂臟污,頭發胡子一把。另一人更扎眼,極其俊俏的少年郎,雖也干凈不到哪去,但顯然盡力整理過。
不同于旁人眼中的瑟縮害怕,這老頭一臉無辜,也不難看出幾分心虛。那少年則是滿臉冷漠,還有幾分無奈。
風扶泱與少年一對視,他便回避了視線。
她指了指兩人,向青霽吩咐:“命人收拾干凈,單獨提來銳羽殿。”
“是!”青霽是風扶泱近衛,自小跟在風扶泱身邊,。
幾刻鐘后,二人就被押到了銳羽殿。
老頭很有眼力見的跪拜了一番,那少年順勢跪下,但沒什么反應。
一頭墨發簡單束起,一對幽深的丹鳳眼與風扶泱對視一眼后便垂下了眼瞼。
風扶泱挑了挑眉,眼前一亮,饒是見多了美人,這張臉也實在震撼。
一身白衣素服都被襯得清冷出塵。
老頭見狀扯了扯少年衣擺,少年也只是微微低著頭。
他可算明白為什么貴人責罵放肆的下人都要說找死,原來不想活的時候真的是這個放肆的樣子。
老頭只得尷尬得向風扶泱拱拱手:“殿下….”
風扶泱只直直看著這個淡然到好像無所謂死活的少年,抬了抬手:“不必拘束,我不過是對人族頗為好奇,見你二人特別,尋來問問話而已。”
“欸!是!”
娘的,老頭心里罵得很臟。
風扶泱端起茶盞:“人族工藝精湛,向來令我羽族望塵莫及。”
“這只白玉盞,本宮記得出自隨州,如今隨州白玉盞都只作人皇族貢品了,頗為可惜。你們呢,商隊做的什么生意?”
老頭不指望逐涯會回答:“殿下,事實上,我和孫兒并非商隊一員。小人行醫,此行欲向南疆尋藥草,途中老驢誤食毒草,只得向商隊搭行,不料一夜醒來就在這了…….”
老頭訴起苦水滔滔不絕。
逐涯平寂的眼眸卻起了波瀾。人族,至少人族民間,對羽族可以說一無所知,可羽族似乎清楚人族一草一木的動向。
可沒有身為同胞的緊張惶恐,要說有什么波動,也只剩幾分看好戲的惡劣心理。
自十二歲時醒來,忘記了所有往事,只剩下無限的迷茫與面對未知的恐懼,五年來,他偷買借撿尋得大量游記雜論,同磨老頭學醫的同時,日日習武從不停歇。
習武于他而言很是順手,或許失憶前便常習武藝,拎起一柄木劍便知道該揮向哪。
似乎只有不停地學,才能證明自己還是擁有一些東西的,以此稍微撫平內心的不安。
可不久后逐涯逐漸意識到,隨著失憶,他也變得異常淡漠。
這張臉在豐樂村那個小地方,也引得不少少女春心萌動,可面對這種本該青澀美好的情感,他不理解更覺得厭煩。
豐收時的喜悅,廟會的熱鬧,李家常幫他和老頭補衣服的老太太去世時的悲傷,磨老頭受人嘲諷時的窘迫,太多的情感他都感受不到。
他看著所有人臉上鮮活豐富的表情,只覺得內心死寂。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活著,只知道自己還不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