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南下的同時,官家亡羊補牢,下詔撤銷蘇、杭造作局、停運花石綱,罷黜朱勔父子兄弟的官職,試圖平息民怨。
而在辛永宗等人才出汴京不久,東南就傳來噩耗,杭州失陷。
兩浙路制置使陳建、廉訪使趙約被殺,知州趙霆棄城而逃。
至此,叛軍已經席卷睦(浙江建德)、歙(安徽黃山)、婺(浙江金華)、衢(浙江衢縣)、處(浙江麗水)、杭等六州五十二縣。
杭州失陷后,當地太學生呂將向方臘獻策,建議他繼續北伐,占據長江天險,而后傳檄東南郡縣,收其稅賦,與宋廷劃江而治。
方臘從其言,以心腹方七佛為主將,率七萬義軍進攻秀州(浙江嘉興)。
秀州的告急文書如雪片般飛入汴京,而朝廷也不敢怠慢,趙佶連下數道詔令,催促東路軍火速馳援秀州。
此時,官兵才走到了京西北路的淮寧府(河南周口)。
北宋《武經總要·卷五》記載:凡軍行在道,十里齊整休息,三十里會乾糧,六十里食宿。
換言之,將士們行軍十里就得休息片刻,走三十里路后,則是午飯時間,行軍六十里,就得安營扎寨,準備晚飯與住宿了。
淮寧府距離秀州一千五百里。
按照正常速度來說,一日行軍六十里,官兵抵達秀州,需得二十五天時間,但秀州守軍又哪能堅持到那個時候。
童貫于是在淮寧府升帳聚將,召集東路軍諸統制,共同商議。
辛永宗因為兼領京畿路第三將的緣故,如今也成了統制官,自然有資格參與這場軍議。
在場眾人,以他的年紀最小,只有十九歲,但辛永宗并未放過這個表現自己的機會。
當童貫問策于眾人,辛永宗不等旁人反應,當即越眾而出,拱手一禮后,說道:
“末將有一言,斗膽進于媼相。”
童貫沒想到辛永宗第一次參加軍議,就如此積極,但他還是眼神溫和的看向這位自己喜愛的后輩,鼓勵道:
“在座并非外人,九郎但說無妨。”
此時,辛永宗就是全場目光的焦點,但他毫不怯場。
只見辛永宗抬頭挺胸,侃侃而談道:
“回稟媼相,依末將之愚見,方臘寇秀州,不過是為了由此向西,攻占長江南岸州郡,扼守天險,將我軍阻隔于江北罷了。”
“為今之計,當集結軍中馬匹,選一先鋒,率精騎以一人五馬,奔馳南下,搶先由江寧府(江蘇南京)渡江,不必急赴秀州,只需立足于南岸即可。”
“賊寇不知虛實,誤以為我軍主力將至,定然不敢繼續強攻城池,而渡江騎卒與城內守軍,皆可得到喘息之機。”
“待賊寇探聽清楚虛實,再攻秀州之際,則以騎兵來去如風之優勢,襲擾賊寇,不使其能夠全力以赴。”
“城中守軍見援兵已至,軍心振奮之下,必能堅守到媼相親率主力渡江!”
辛永宗言語之中,滿是自信。
在座之人,也不再有人會因為年紀而輕視他。
童貫大喜,撫掌道:
“九郎所言,甚合我心。”
說罷,童貫望向其余眾人,問道:
“諸君以為如何?”
眾人自無異議,他們一時半會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剩下來的事情,便是在眾將之中,選擇一名先鋒。
童貫的目光掃過眾人,見辛永宗面露央求之色,哪還不知道這家伙的心思。
沉吟片刻,童貫沉聲道:
“九郎,此計由你所出,可敢當此重任!”
辛永宗求之不得:
“末將愿立軍令狀,必保秀州無虞!”
其余統制見狀,也沒有出面與辛永宗爭搶,他們最在意的還是方臘的首級,至于率先南下,牽制敵軍的功勞,讓給辛永宗又何妨。
童貫微微頷首,當即拜辛永宗為先鋒,領涇源路第二將、鄜延路第一將、熙河路第三將,共計七千五百將士先行南下,又調集東路軍三萬七千五百匹軍馬,歸入辛永宗的麾下。
這幾乎是東路軍中,除了勝捷軍以外全部的馬匹了。
西軍的騎兵,可沒有勝捷軍那般一人三馬的豪橫,大部分都是一人一馬,只有少部分才配備了雙馬。
這樣的騎兵,注定不具備長途奔襲的能力。
當然,宋朝不是漢唐,對外戰爭時,基本不會深入敵境,就是在自家邊境作戰,也不需要騎兵長途奔襲。
軍議解散后,童貫特意留下了辛永宗,他叮囑道:
“九郎,此番南下,無過便是有功,行事需得慎重,不可輕易與敵接戰。”
當然,童貫也只是例行公事的提醒一句,江南缺馬,賊寇根本奈何不了這支騎兵,這也是童貫能夠讓辛永宗先行南下的原因。
辛永宗正色道:
“末將牢記媼相教誨,不敢忘懷。”
當他辭別童貫,走出帥帳時,辛興宗、辛昌宗并未回營,而是守在了帳外,專程等著他。
辛興宗上前一步,拍著辛永宗的肩膀道:
“九郎,你可算是出盡了風頭。”
辛永宗笑道:
“都是兄長們謙讓,才讓我僥幸做了這個先鋒。”
兄弟三人走出一段距離,辛企宗、辛道宗也聞訊趕了過來。
他們并非統制官,故而沒有參與軍議,但童貫的帥帳就在勝捷軍營地,二人作為親兵將領,第一時間就聽說了消息。
與童貫一般,四位兄長都在叮囑辛永宗謹慎行事,千萬別像在新泰縣時的那樣,冒然去伏擊賊寇。
辛永宗心中自有定數。
只要拖延到主力南下,以堂堂之陣,便可取勝,他才不會自作主張,去兵行險著。
到時候,哪怕打了勝仗,也討不了好。
因為童貫把東路軍的戰馬集中交給了他,又把鄜延路第一將、熙河路第三將調撥至辛永宗的麾下,可不是讓他拿去冒險以求己功。
當辛永宗說清楚其中的利害關系,四位兄長也都放心下來。
他們就怕辛永宗年少輕狂,貪功冒進。
事實上,童貫讓辛永宗當先鋒,也未嘗沒有借此考察之意,看他行事是否穩重。
故而,當辛永宗離開后,熙河路第三將的正將王淵又被童貫秘密喚來了帥帳,與他當面吩咐了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