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頭垂首不語。

齊風準備再次開口。

劉老頭驀然抬手，對著面前的碗沾了滴水，繼而在桌子上認真謄寫。

他一筆一劃寫著。

齊風雖坐在對面，但清晰的字跡顯而易見，那是兩個生字。

對方寫完，立刻擦去。

當看到那兩個生字，齊風臉色霎變，表情極其嚴肅的鎖向對方。

目光似裹刀犀利。

他面無表情，但四周彌漫的冷意，仿佛讓整個空氣都被無聲凍結。

“他知道我是道甡？”

齊風心里嘀咕，他從沒提過此事，但對方意思不言而喻，很明顯留了退路。

不想完全點出來。

想起初見錢錦繡及所言，他說此地有高人，而當時劉老頭那份謙讓樣。

讓他不得不懷疑，對方祖上到底是真的沒落，還是他佯裝的好，不想顯山露水。

似是察覺他所想。

劉老頭咳了咳，訕訕笑道：

“小道爺，這是你要問的，我是真不想說，現在說了，你總不能遷怒我這個沒用的老東西吧？”

齊風如鷹隼樣目光掃在他臉上，語氣中充滿了探究之意。

“老丈，五獄之后，尚無記載，請問你是如何斷定對方會找上我的？還是說......你本就知道，只是你故意藏著掖著？”

劉老頭擺了擺手，大喊冤枉。

“哎呀，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殘本僅此一份，至于如何知道的，誰家還沒點秘密啊，小道爺，大人有大量，就別再為難我這個老頭子了，我也是有口難言啊。”

聽到這，齊風話沖嗓眼，本想嘮叨兩句，轉念又咽了下去，長出口氣。

也罷，

不愿說就算了。

人家祖上畢竟是跳大神的，多少有些傳承，但對方能看出自己身份，確實厲害。

這個跳大神，齊風銘記在心。

說不定，

西鄲那邊還真有法子解決問題。

不在考慮這些。

齊風驀地站起，問出最后一個問題。“黃傷找我，到底為何？”

重新抬首的劉老頭滿是真誠又帶著擔憂的語氣說著：“小道爺，前車之鑒如此之多，就不必明說了吧。”

本以為少年聽到這多少會有些生氣，誰知對方卻在霍然大笑。

“就這啊，我以為啥呢。”

齊風付之大笑。

“我都沒打算去找他，他還想來找我，他要不來還好，還能留條命，要真是想不開來找我，這仙路怕是要徹底斷了，五獄成仙？只怕是五獄成尸吧，哈哈哈....”

看向沒絲毫懼怕的少年。

劉老頭臉色稍緩。

許是他多想了，能隨便斬殺四個人魈還安然無恙的人，只怕道行上不會差。

不過，

洛河天書確實是殘本，自祖上傳下便這樣，關于六道確實沒記載，只是聽長輩嘮過幾句。

是真是假，誰又知道呢。

“老丈，多謝你解惑，我就不再打攪了，您要是有空，記得將您院子里的屎鏟鏟，走起來怪費勁的。”

齊風說完，扭頭就走。

看著大步流星離開的少年，劉老頭拿起斗笠，蓋在頭上，急忙跟了出去。

“哎哎~等等！我也走，我正好去醫館瞧瞧小蘋果，給她買點最愛吃的小蘋果！”

齊風突然推開挨在身旁的葛洪，看向小跑跟上的老者。

“老丈，您要是認識黃傷，記得給我托句話，告訴他，讓他晚上來找死，白天我懶得動！”

劉老頭笑呵呵道：

“這個啊，只怕是愛莫能助了，我并不認識他，黃傷也是聽我祖上說的，我自己都沒見過，要不是村里死了幾個人，說實話，我根本想不起來會是他。”

言畢。

被推開的葛洪頓時納悶了。

他盯著前方背影，語氣不快道：“哎，不是我說，道士，你走得好好的，干嘛推我！”

“有味。”

齊風頭也不回的說。

“啥味？”

葛洪愣了。

“騷味。”

聞言，葛洪立刻停下腳步，歪著頭左右聞了聞，嘴里喃喃道：“不騷啊.....”

.......

朝陽醫館。

人頭攢動，摩肩接踵。

“哎，你們聽說了么，吳縣令死了！”

“聽說被拔了舌頭！”

“真是驚天消息啊！”

“喂喂，你們小聲點，人死了，官府還沒倒呢，小心被抓去！”

“對對對，說的對！”

齊風聽到這，嘴角淺笑。

這家伙動作可真夠快的。

按劉老頭說法，下一個就是自己，其實他也不清楚對方說的是真是假。

但很快就能驗證。

“小道爺，要是沒事的話，一起進去看看唄？”劉老頭拎著一筐蘋果笑呵呵的說。

“好啊。”

齊風欣然接受。

對于這個可憐的小女孩，他倒是挺好奇，正好可以去了解點信息。

屋內。

吳開甲正在為其他人把脈。

齊風跟著劉老頭邁進另一間房，里面同樣不少人，拎著各種禮品，堆成小山高。

此刻，

小蘋果虛弱的靠在床頭上，臉色蒼白，耷拉著腦袋，不停的扣著手指。

“小蘋果，劉爺爺來看你咯，瞧瞧，這是你最愛吃的小蘋果，我剛給你買的，都是最新鮮的，怎么樣，喜不喜歡啊？”

滿臉笑容的劉老頭走上前，像個慈祥的老爺爺一樣，關心著自己的孫女。

小蘋果繼續扣著手指，沒有說話。

齊風站在后面，莫名感到尷尬，人家都買了東西，就自己沒買，這顯得自己太不懂事了。

然而，

就在他轉身之際，突然，背后響起了一道微弱的女童聲。“你來啦。”

聽到小蘋果說話，劉老頭笑的可開心了。

“對，爺爺來啦，爺爺來看你啦，來，快吃個小蘋果吧，爺爺都給你削好了！”

劉老頭將奶白的蘋果遞過去。

不知道的，齊風還以為在叫他呢，當聽到老者答復時，便再次邁開腳步。

可就在他抬腳的那一瞬間，背后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小蘋果接過蘋果，啊嗚咬了一口。

“那肯定啊，爺爺一定會來的！以后沒地方去，就到爺爺那，在咱錢水縣，誰都不歡迎，就歡迎小蘋果！”

劉老頭耐心說著，笑得淳樸。

齊風深吸了口氣，直接向外走去。

他聽錯了，他一定是聽錯了，對方不是在跟他說話。

對，就是這樣，沒錯。

可就在他這么想，并且要抬腳跨出門的時候，他心里頓時咯噔一下。

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因為……那道微弱的女童聲再次在他的耳邊響了起來。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而他，也沒有回頭，但此刻的他不禁感到毛骨悚然。在他旁邊的鏡子里，他清楚的看到，那個女孩正在目不轉睛的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