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風拖著僵硬身子,緩緩向后看去。
轉過頭,唇齒微張,整個人楞定不動,表情逐漸茫然。
屋子里,一片祥和,歡聲細語。
劉老頭笑呵呵給小蘋果削著蘋果,小蘋果啊嗚啊嗚吃著,而所有鄉親們,則是幸福得看著。
大家都處在時間的靜謐里。
他,無人關注。
就好像整個世界都是真的,唯獨他是假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只是個無所適從的旁觀者。
那種內心上的虛無,油然而生。
他感到怪,可又很正常。
好像怪的不是別的,只是他自己。
“咯吱。”
門外推門聲突然響起。
將他拉回現實。
齊風轉過身,重新看向桌上的銅鏡,黃糊糊的鏡面里,倒映出小蘋果童真的笑臉。
她笑得是那樣開心,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手捧紅蘋果,啊嗚啊嗚吃著,與之前那副病怏怏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
看到這,他啞然失笑。
對方身上獨有的那份純粹,除了她,也僅在唐璇身上見過。
倆人倒是有些像。
“是我.....看錯了吧。”
齊風心里愧叨,深吸口氣,不再思緒,掠過門檻,向外走去。
就在他與銅鏡擦肩而過之時,黃糊糊蒙灰的鏡面上,突然,裂開一條縫,兩個拳頭大小的眼睛從里鉆出,死死盯著他的背影。
屋里的笑聲更大了。
齊風聽著這些笑聲,心里暖暖的,錢水縣上面的人雖然作惡,但下面的百姓卻是淳樸。
善良,純真。
黝黑的皮膚上,帶著斗笠,再挑個扁擔,妥妥的農村老大爺。
身材佝僂,卻遮不住一身正氣。
今天陽光正好,天氣晴朗,鄉下的空氣格外香甜,漫步在林間小路上,心曠神怡。
齊風停下腳步,緩緩轉身。
回頭看向似有烏云籠罩的錢水縣衙門,黑煙涌動,火光肆起,嗩吶吹響,哭喊聲不絕。
走到門前,取下掛在石獅上的白綾,戴在脖上,哈哈大笑,左搖右擺大步前進。
一路高歌,一路回家。
“哎~~~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啊~~陽光的油彩涂紅了誰家的喜哎~~~生活的花朵是我們的笑容~~~”
………
院內。
麻三坐在小馬扎上,舔了舔嘴唇,低頭翻著手里的經書,看的不亦樂乎。
齊風邁步走近水缸旁,雙手掬了捧水,灑在自己臉上,拍了拍,轉頭輕聲道:“麻三,看的懂嗎?”
聽到聲,麻三木訥抬頭。
看到站在身旁,不知何時回來的少年,他唰地起身,將東西塞好,咧嘴笑道:“齊師兄,你啥時候回來的?”
“剛才。”
齊風手按脖上,腦袋輕輕右緩,接著向左用力一歪,頓時發出骨骼咔咔之音。
麻三并起手指撓了撓自己上唇。
“看的還行,內容不算晦澀,多看多練就行,以我的天賦,加以勤練,我想假以時日,用不了多久就能入門。”
齊風嗯了聲,叮囑道:
“麻三,咱們雖暫躲在這,但并非置身事外,說不定,那天兵家又跟咱們撞上了,我希望你們每人都有自保之力,咱們如今是一根繩上螞蚱,我不可能棄你們不顧。”
“但,我希望你們盡快強大起來,運氣不是每次都好,指望運氣,只怕大家死都不知道咋死的。等你們將本事練好,然后再去鎮上買些刀劍,到時再做安排。”
“是!”麻三重重點頭。
“降罰山的事你們也都知曉,事尚無定論,這又是偏隅小地,兵家自然不強,可紙終究是包不住火,事情定會蓋棺,后面的人只會越來越厲害。”
齊風說著,心中如山樣沉重。
“我有預感,這幾次兵家之死,會將此次事件升級,無論降罰山與我是否有關,殺了那么多修王府的人,注定是不死不休,而我也將會一直被追殺下去。”
“以我現在的能力,只怕對些三流尚可,要是在往上走走,比如空釋,或一些重大勢力,只怕我自身難保,對于你們,更是顧及不上,所以啊,不止是你,連我也要盡快強大起來!”
“你明白嗎?”
看著惆悵的少年,麻三沉默,厚實的唇皮下,牙齒緊抿,鼓的腮幫子翹起。
他剛要說話,背后簾下走出一道倩影。
“齊師兄,你回來了?”
唐璇端著藤條編織的簸箕走了出來。
“你們聊啥呢?”
松崖和富貴緊跟其后。
齊風見人聚齊,想起今天的事,向眾人叮嚀道:“對了,這兩天為了安全,大家都別出院子,小心有危險。”
“危險?為啥?”唐璇蹙眉。
“若我所猜不錯,那個八字胡最近就會找上我,跟我做個了斷。”
齊風將今個從劉老頭那得知五獄的事和大家說了說,但關于道甡一事只字未提。
松崖想了想,開口:“這么說,這個黃傷為了成仙,已完成五獄,第六道可能在你小子身上?”
歪脖子富貴緊張道:
“他成仙是要殺人,難道他也要殺齊師兄嗎?可這和齊師兄有何關系,咱們才來啊。”
麻三若有所思,面色一凝。
“對啊,要是前五人大逆不道,造了惡業,算是死有余辜,可齊師兄光明磊落,嫉惡如仇,更是心如赤子,與這些人格格不入,怎會陷入到六道呢?”
聽到這,眾人連連點頭。
唯覺不對。
齊風自是知曉其中緣由。
并未吭聲。
一個霸庭,一個道甡。
這是他兩個絕密。
天徑,世人垂涎,道甡,更是登階異寶。
雖然他不知具體寶在哪。
只是聽清風子說過,可以踩他登階。
就好像自己是扇成仙之門,只要經過他這扇門,就能直接成仙。
“小子,你咋不說話?”
松崖戳了戳少年。
齊風回過神,如實道:
“我是聽人家說的,是真是假我也不清楚,但小心行事,總歸沒錯。”
“切,原來是謠言啊。”
松崖撅了撅嘴,大步走開。
“額.....”
麻三杵在那,混不所措。
“齊師兄,你咋還迷信?”唐璇看向臉上纏滿細布的少年,雙手叉腰,氣鼓鼓道:“以后離那些不正經的人遠點,農戶的話怎能隨便信,還有那個誰,那個看起來色迷迷,背個八卦鏡的老色匹,我看你都快被他影響了。”
齊風訕訕一笑,沒說話。
大家都去忙了,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唯獨他心里沉甸甸的,始終放不下。
轉眼來到夜里。
月華如水,皎潔如玉,光輝灑在高仰的樹杈上,掀起幾番驚鴻。
四周靜悄悄,林間無聲,少有幾聲狗吠,在空洞的夜色里停留。
齊風靠在墻上,翹著二郎腿,雙手置于腦后,嘴里叼著狗尾巴草,滿是愜意的等待。
少頃,
院外響起了窸窣腳步聲。
突然,一個身穿藍袍手持桃木劍的八字胡男人出現在籬笆前。
他走到柵欄外圍停下。
二人對視,彼此看著。
黃傷對他笑了笑。
齊風霍然起身,回以一笑。
緊接著,歪頭將嘴中草吐掉,抽出身后長劍,緩緩向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