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將至,寒潮開始整理行囊,
將枯葉釘入每扇窗欞。風(fēng)在測量體溫的刻度,候鳥的航線突然變輕。冰凌垂懸于檐角,像未及簽收的遺囑。
爐膛里,灰燼保持緘默,等待第一片雪落下時,完成光的轉(zhuǎn)述。
大衣領(lǐng)口豎起,像一排拒絕的郵筒。腳步在路面蓋章,寄往各自的熱源。巷子突然變薄,風(fēng)在轉(zhuǎn)角稱重。
一片枯葉卡進磚縫,成為大地忘記撕下的日歷。
寒風(fēng)掃過街道,行人裹緊外套,低頭疾走。他們的影子在路燈下縮短又拉長,像被什么追趕著。
巷子空了。風(fēng)卷著幾片枯葉打轉(zhuǎn),偶爾撞上墻角,發(fā)出細碎的聲響。便利店的門開了又關(guān),帶出一串機械的“歡迎光臨”,很快被風(fēng)吹散。
公交站臺邊,有人跺著腳,呵出的白氣在空氣中短暫停留,又消失不見。遠處,高樓亮起零星的燈火,像一雙雙倦眼,沉默地俯視著這一切。
起初是幾粒細碎的雪籽,輕輕彈在窗玻璃上,像某種小心翼翼的試探。而后,雪終于紛紛揚揚地落下來,仿佛天空松開了緊握的掌心。
樹木最先披上薄紗,枝椏的線條變得柔和。屋頂漸漸發(fā)白,像被撒了一層糖霜。街道上,行人放慢腳步,仰起臉,任由雪花棲息在睫毛上,轉(zhuǎn)瞬又化作一滴微涼。
孩子們跑出樓道,張開手去接飄落的雪片。他們的笑聲清脆,撞在寂靜的冬天里,濺起細小的回音。雪地上,腳印深深淺淺地蔓延。
“星星!夏星星!下雪了!快出來!”許安煵咋咋呼呼的聲音響起。
窗外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是它熟悉的人。往常這時候,它早就該豎起耳朵,尾巴像小旗子般搖晃起來,把地板拍得啪啪作響了。
可今天,豆豆只是從毛毯里勉強抬起腦袋,耳朵尖動了動,又懶洋洋地擱回前爪上。連眼睛都只睜開一半,琥珀色的瞳孔里映著爐火的光,卻映不出往日的雀躍。
天氣漸冷后,它的活力似乎也被凍結(jié)了大半。狗窩里堆積的玩具再不見它叼來叼去,就連最愛的那根磨牙棒,如今也只被用來墊著下巴打盹。
它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粉色的舌頭卷成小勺狀,呵出一團白霧。然后慢吞吞地翻了個身,把鼻子更深地埋進絨毛里,只留下一個圓滾滾的背影,像一團被冬天曬蔫了的蒲公英。
玻璃突然被一團溫?zé)岬肿 切酋谥_,鼻尖壓成粉白的圓。她呵出的霧氣在窗上漫開,像一小片突然醒來的云。
霜花在邊緣融化,形成一圈亮晶晶的邊界。她用凍紅的手指在霧氣上畫太陽,剛畫完一道弧線,就看見院子里跑來熟悉的身影。書包在男孩背后一跳一跳,圍巾被跑起來的風(fēng)掀到肩后。
夏老太太招呼著許安煵進屋烤火,男孩興奮的搖了搖頭,說“星星,我們等會出去玩雪吧!”
星星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像是水潤的葡萄般的紫晶石,她的臉蛋因為興奮驀然變得粉紅,像雪地里驀然綻放的粉色山茶。她點頭時,發(fā)梢沾著的細雪簌簌落下,在晨光里劃出晶亮的弧線。臉頰上掛著大大的微笑。
說罷,許安煵就把星星從小板凳上抱了下來,他顛了顛手里的肉團子,嘴里不停抱怨到“糖葫蘆,你是不是又胖了!也是,笨蛋夏星星就愛吃甜的,你不胖就怪了~”
星星的臉突然鼓成了小氣球,粉暈從鼻尖向四周蔓延,連耳垂都變成了半透明的瑪瑙色。星星本就粉紅的臉頰起的漲紅,腮幫子鼓起,兩頰掛著肉團子,可憐可愛極了。她急急跺了下毛絨拖鞋,卻把掛在脖子上的絨球鑰匙扣甩得團團轉(zhuǎn)。
“笨、笨蛋!許阿煵是壞蛋!我不和你玩了!“聲音悶在圍巾里,像咬了一口燙年糕似的含糊。可眼睛卻亮得出奇,睫毛上沾著剛才笑出來的淚花花,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點。
男孩呆望著她發(fā)間蒸騰的熱氣——原來人真的會像剛出爐的包子一樣冒白煙啊。他下意識伸手想戳那團顫巍巍的腮幫子,卻被星星一偏頭咬住了手套尖。
風(fēng)鈴?fù)蝗秽淞寺暋N蓍艿谋獾温涞谝活w水珠,正巧砸在作業(yè)本的五角星上,把那片金色暈染成了濕漉漉的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