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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尸變

……

清朝乾隆年間,在青州府一個小縣城里,有個車夫姓鄭,成天迷迷糊糊的,所以人們給他取了個諢名叫“鄭迷糊”。鄭迷糊以駕車為生,他駕車的技術極好,坐在里面勝過坐轎。

這天,他在集市候了半天也沒個主顧,便打起瞌睡來,正迷迷糊糊間,來了位身著重孝的小媳婦。她走到馬車邊問:“師傅,到十六里河去嗎?”

他的馬車去十六里河,可謂駕輕就熟,不用他駕馭,馬也會自個兒跑去。讓小媳婦上了車之后,鄭迷糊坐在駕駛臺上,抱著馬鞭子便又迷糊起來。

進了十六里河,馬車自動停下,鄭迷糊也從迷糊中醒來。他坐在駕駛臺上等乘客下來,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那個婦人下來。鄭迷糊心道這個小娘們莫不是睡著了,便邊開車門邊叫道:“小娘子,該下車了?!?

拉開車門,他便“啊”的一聲驚叫,倒退了三步,半天回不過神來!周邊的人聽到尖叫,不由得都圍了過來,推搡著鄭迷糊問怎么回事。

鄭迷糊驚恐地說:“怪事!怪事!上車的明明是個身穿孝服的年輕女子,怎的這時卻變成了穿邋遢灰袍的老頭子?”

大家聽說有這等怪事,好事的小伙子們便擠到車上去看個究竟。誰知不看還好,這一看更是齊聲驚叫“呀!你拉的怎么是個死人!”

大家見出了人命案,這還了得?便喊來當地里正報案。

趙知縣聽說本縣出了人命案,連夜升堂,等他聽了申訴后,便覺此案十分蹊蹺,看來必須親自去現場勘察才行。

第二天一大清早,趙知縣帶著衙役仵作,押著鄭迷糊來到了現場,里正早在這里為趙知縣設立了臨時公案。

仵作奉命檢查尸體,等揭開蘆席一看,卻是一個青年的尸體橫在那里。跪在一旁的鄭迷糊見此,立刻就喊開冤了,他大聲喊道“大人,這個死尸不是小人昨天拉來的。小人昨天拉來的是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兒,頭發胡子都花白了。這人體格魁梧,又年紀輕輕,他的死可與小人無關!”

知縣聽鄭迷糊這么一喊,心想有這等怪事,少婦變老頭兒,老頭兒變壯男,轉眼間,同樁案子就變了三變,這叫我怎么審?

仵作檢驗后報告說“啟稟老爺:死者年約二十八歲,身體健康,無啥疾病,通身也無其它傷痕,唯有頭顱內有大量淤血,顱骨破碎,是腦后遭鈍器一擊斃命。”

鄭迷糊聽仵作這樣報告,更加喊冤不止。

趙知縣將公案一拍,大怒道:“大膽刁民,分明是你圖財害命,將你的雇主一擊致命!現在罪證確鑿,還不從實招來!”

鄭迷糊呼天搶地:“冤枉呀,小的昨日載的分明是一個年輕少婦,不知怎的,變成了一個小老頭兒。這是里正昨日親手從小人車上抬下的,現在死的這個年輕人,小人連見都沒見過,怎么能說是小人殺死的呢?小人若有半句誑言,愿天打雷劈!”

趙知縣一拍桌子道:“看來不用大刑,你是不會老實交代的!來呀!先給本縣打他三十大板!”

衙役們把鄭迷糊按趴下,舉起板子要打,忽然一個人從圍看的人群中擠了進來,往趙知縣桌前一跪說:“請大人暫緩用刑,這人確實是冤枉的!”

“大膽!”趙知縣驚堂木一拍,對著跪在桌前的人說,“你敢說本縣斷案不明?”

這人連連磕了幾個頭說:“請老爺暫息雷霆之怒,小民敢保證這車夫是冤枉的,因為他昨日拉來的正是小民,這不是冤枉了他嗎?”

旁邊圍著看熱鬧的人也嘰嘰喳喳議論起來:“我也奇怪,昨天分明抬下車的是個老的,怎么今天躺在這里的是個年輕的?原來這個老的沒有死,那么,這個年輕的又是誰呢?”

趙知縣也糊涂了,怒喝道:“里正,這是怎么一回事?”

里正一看事情要糟,嚇得連忙趴下叩頭,說:“小人該死!小人昨夜奉大人之命回來看守尸體,便叫來楊小倌一起守在這里。那楊小倌說,反正死人跑不了,不必坐守,不如睡一覺,養足精神好在今天侍候大人差遣。”

“小人一想也對,死人也不會有人來偷,我倆便都放心地睡著了。誰知一覺醒來,只見蘆席被掀在一邊,尸體不見了!小的想也許是被什么野物拖去吃了,正愁大人今天來了無法交差,忽然想到附近有座新墳,是剛死不久的,便和楊小倌商量,將尸體挖了出來,抬到這里。請大人恕罪!”

趙知縣叫里正跪在一邊,回過頭又問這個小老頭兒“本縣看你一派斯文,怎的卻在這里裝神弄鬼,滋事生非!還不將你如何以女變男,又如何裝死裝活的快快招來!”

老兒叩了個頭,說:“小民叫陳樹里,是個教書先生,生平別無嗜好,就好飲酒吟詩。昨日小民帶著詩稿,進城會友,多飲了幾杯?;丶視r,腳軟無力,見有輛馬車從身邊緩緩經過,就想搭個便車。剛拉開車門,想是酒醉無力,腳下一軟,就跌進車廂內,只覺得香氣撲鼻,緊接著眼前白光一閃,我便滾了下來,接著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小民被凍醒了,這才發現身上蓋了一片蘆席。蘆席豈是保暖御寒之物,所以小民只得爬起回家去了。今晨醒來,酒也醒了,這才記起我的詩稿遺失在馬車之上,所以便趕往城里尋覓昨日載小民的馬車。走到這里見圍了許多人,一打聽,始知這是小民昨日酒后失德,鬧下這件大事,險些冤殺這位車夫大哥!所以這才擠了進來,向大人稟明一切!”

趙知縣回過頭問里正:“本案可結,但這一具年輕男子死尸,分明也屬于兇殺!你身為里正,為什么未見你向本縣報案?你這玩忽職守之罪暫且記下,你去問問這里圍觀的人,看有誰認識這具尸體。”

這時五里三鄉的人聽說趙知縣在此審一樁尸變奇案,男女老少都趕來看熱鬧,許多膽大的都圍過去看。其中有一個人跪下說:“啟稟大老爺,小民知道這死者是誰。他便是小民村中的李波。他是前幾天得暴病死的?!?

趙知縣問:“你是什么村的?李波的情況,你又知道些什么?”

這人說:“小民所在的村子叫李家莊。這李波雖說無親無靠,家里很窮,卻非常走運地討了個很有錢的老婆?!?

趙知縣說:“胡說,既是貧富懸殊,又怎會成為夫妻?”

這人說:“事情是這樣的:去年有一天狂風暴雨,當地有一條船在河里翻了。李波正好路過,他不顧危險,下水救人,救起來的原來是濟南首富——順達染布坊的隆老板。隆老板為了報答李波的救命之恩,又見李波年紀輕,為人忠厚,便一定要將他撫養長大的侄女兒隆興玲許配給李波。隆老板自己沒有子息,人人都說這是隆老板有招贅之意,都為李波高興?!?

“可是李波這人,年紀輕輕的,卻很有志氣,拒不接收隆家的財禮接濟,說只想憑自己的力氣掙錢養家。想那有錢人家的女兒,又怎受得了這份清貧,所以小兩口便經常發生口角。前幾天李波忽然死了,隆興玲說她家老鼠多,怕是染上了鼠疫,這病會傳染,所以死的當天便請了我們幾個抬到這里埋了。不知怎的,他的尸體卻在這里?”

趙知縣一聽如此,叫捕快去李家莊提隆興玲來見。

不久,隆興玲帶到。趙知縣見帶來的這個女子,一副花容月貌,雖是一身孝服,卻別有一種妖艷!

鄭迷糊一見到隆興玲,便像見了鬼似的驚叫:“大老爺,就是她!小的昨日拉的就是這個女人!”

隆興玲走到公案前一跪,身上散出一股淡淡的幽香,陳老頭嗅了嗅說:“不錯,我也記起來了。小民昨天撲倒車里,嗅到的香氣,就是這個女人身上的氣味!”

趙知縣聽他倆這一說,心想世上竟有這樣的巧事!難道冥冥之中果有神助,為了讓含冤的忠厚好人得以昭雪,特地讓這個陳樹里撞上了她,引出本縣來審這一樁險些就永世沉沒的奇案嗎?想到得意處,便將驚堂木一拍,問道:“隆興玲,你昨日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

隆興玲說:“小女子因夫君死后,心中悲痛,去到娘家住了兩日,昨日乘這位大哥的馬車歸來,不料車快到家時,有一個醉漢拉開車門便往小女子身上撲來。小女子驚恐萬分,將他推開,他撞在車壁上就沒有起來。小女子怕他醒來又來糾纏,所以跳下車走了回來?!?

趙知縣又問:“你的丈夫什么原因,年紀輕輕就死了?”

隆興玲說,“民女家境貧寒,戶多老鼠,是感染了鼠疫而亡。”

趙知縣將桌子一拍,說:“好一個刁婦,你的丈夫分明是被人用兇器猛擊后腦致死的!傷痕歷歷在目,你還敢狡辯!”

隆興玲叫道:“冤枉呀,大人!這分明是有人挾嫌報復,將他尸體掘出敲碎的,望大人明察。”

趙知縣說:“死后敲碎頭骨,頭顱內不會積育淤血。你丈夫頭顱內有大量淤血,分明是生前擊斃!看來不使用重刑,你是不會說真話的!來呀,取夾棍來。”

隆興玲一雙保養得極好的小手,怎經得起這夾棍,當下便一五一十地招了。

原來隆興玲在家時,便與染布坊的伙計卞威相好。她叔父硬將她許給李波,實非所愿,叔父經常外出,她便歸來與卞威鬼混。

后來有所察覺的李波向隆老板提出,請他收回婚配之命。隆老板便痛責了侄女一頓,要她安于家室。于是她和卞威商量,只有害死李波,死了叔父報恩之心,他們倆才有希望長相廝守。卞威早知隆老板有招贅之心,有了隆興玲,便有了偌大家產,兩人自然一拍即合。

那天夜里,隆興玲讓卞威持柄鐵錘,躲在房門后,一等李波歸來,便從門后朝李波后腦猛擊一錘。李波哼也沒哼,便倒地沒命了。待草草葬了李波后,她便回娘家與卞威鬼混在了一起。

沒想到回家的路上,偏偏車中鉆進一個醉漢,嚇得她逃下車來,又偏巧將這個醉漢撞得昏死了過去,惹出了尸變奇案!

趙知縣又命人捉來卞威。卞威倒干脆,供認不諱。

趙知縣見這么一樁稀奇古怪的蹊蹺案件被他搞定了,不禁心情激蕩,最后判道:殺人償命,奸夫淫婦雙雙赴法場,為了平冤,賞鄭迷糊六貫錢!

此案一結,一時遠近傳為奇聞。要不是一個孫醉鬼遇上了一個鄭迷糊,這一樁血案,肯定是永世無人知道的。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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