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文群濤的房車所在的營地溪水潺潺,清澈見底的小溪倒映著藍天、白云和四周的樹木。
遠處隱約可見高大的葛勞士山的銀亮雪峰,潔白無瑕,與湛藍的天空形成鮮明對比。
救護車內,一陣濃郁的咖啡香氣彌漫在車廂內。兩名醫護人員經過一宿的值夜,此時已經回車外的帳篷去休息,只剩下侯杰和孟冬端著咖啡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天。
就在這時,兩天多來一直靜靜躺在床上的文群濤忽然有了動靜。
他的四肢輕微地顫動了幾下,手指微微蜷曲,然后慢慢舒展開來。
“他有反應了!”先是侯杰發現了文群濤的異常,放下手里的咖啡,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我去叫丁晴?!泵隙樕巷@出了興奮的神情,轉身出了救護車。
很快,文群濤的眼皮跳動了幾下,隨后緩緩睜開一線,似乎很不適應外界的光線,他的瞳孔微微收縮,眼眸在車廂透進來的陽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或許是肌肉在長時間的靜止后變得有些僵硬無力,他嘗試著移動手臂,但只能勉強抬起幾厘米。同時他的腳趾也在輕輕地顫抖,似乎在確認自己的存在。
文群濤的耳中漸漸捕捉到了周圍的聲音,維生儀器的滴答聲,窗外的鳥鳴聲……
他的目光努力聚焦,轉向聲音的來源,可第一時間卻是看到了一個陌生的男人。
“群濤!”車廂尾門一開,隨著聲音,丁晴從外面跳了上來,快步來到文群濤的病床前。
“我這是在哪兒?”看到了丁晴,文群濤的意識逐漸恢復,記憶開始涌現,腦海中閃現出過去的點滴……
“這是救護車,你先別亂動?!倍∏鐪厝岬赜眉埥硎萌ニ~頭細密的汗珠,然后開始檢查維生儀器顯示的各項數值。
這時留在營地的兩個醫護人員也得到了消息,上車開始給文群濤做各種身體檢查。
忙了差不多半個小時,丁晴和兩個醫護人員最終確認,文群濤除了身體還有點虛弱外,所有指標都沒有太大問題。
“這是誰?”文群濤注意到旁邊還有一張床,他指了指床上那個陌生的中國男人,用英文詢問丁晴。
“他叫傅銳,是孟冬男朋友的朋友?!倍∏绾唵蔚鼗卮鸬?。
“傅銳?”文群濤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忽然改用中文問道:“哪兩個字,用中文寫出來。”
丁晴微微一怔,疑惑地看了文群濤一眼,拿過旁邊的便簽紙,在紙上寫下了傅銳的名字。
丁晴的中文并不好,字寫得很慢,也很難看,但足夠清楚。
當看到丁晴遞過來的便簽后,文群濤愣住了,轉頭盯著旁邊床上的傅銳,足足看了有半分鐘,這才長長嘆了口氣。
“我沒事,幫我把這些撤了吧。”文群濤指了指連在自己身上的胃管和注射管,用英文對醫護人員說道。
兩個醫護人員猶豫了一下,轉頭用詢問的目光看向丁晴。
“放心吧,我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蔽娜簼粤Φ財D出了一個微笑。
“那就拆吧?!倍∏鐩_醫護人員點了點頭。
……
文群濤恢復的極快,中午喝了兩大杯熱巧克力,又在房車里洗了個澡,下午已經可以在丁晴的陪伴下在營地四周走動了。
“去煮幾杯咖啡,叫他們過來聊會天。”文群濤在小溪旁鋪好的防潮墊上坐下,對身邊的丁晴說道。
丁晴皺了皺眉,從小在溫哥華長大的她有些不習慣文群濤語氣中那種頤指氣使的口吻。
文群濤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笑了笑說道:“不好意思,在里面時間長了,難免沾染了些習氣?!?
“我在里面吩咐丫鬟的時候都是這個口氣?!蔽娜簼中χa充了一句。
“去死!”丁晴捶了他一下:“看你剛醒,不和你計較,正好珍妮佛他們也早就等急了?!?
……
人生短暫,須臾之間便成過往,縱有絢麗的芳華綻放,也不過是短短瞬間。更多的時候,則是平淡的沉寂。
文群濤在溪邊喝著咖啡侃侃而談,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便說完了自己在游戲世界中四十多年的各種見聞經歷。
他用的是中文,丁晴勉強能聽懂,珍妮佛就只能靠著孟冬給她翻譯了。
“你的中文怎么變得這么好?”丁晴好奇地看著文群濤,她知道文群濤雖然是華裔,但中文一向不怎么好,甚至還不如自己。
文群濤微笑道:“或許是程序有意引導吧,那個世界使用的是繁體中文,發音用的是普通話。而我在那個世界活了四十多歲,比我在這里的年紀還要大些,中文自然沒有問題?!?
聽完這句話,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你剛才說傅銳那小子居然連副統領都不干?”侯杰一直聚精會神地聽著,看大伙都不說話,他點燃了一根香煙,瞪大眼睛問道。
“是啊?!蔽娜簼χf道:“那家伙挺有個性的?!?
“他不干我干?!焙罱芡铝藗€煙圈,湊近了文群濤笑著問道:“聽你說完,我也想進去玩一圈了,咱們銀甲鐵衛還有名額嗎?”
“現在有,十八年以后就不好說了。”文群濤似笑非笑地回答。
“那還是算了吧?!毕氲竭M了游戲還要在里面慢慢長大,侯杰有些沮喪。
“說正經事呢,別打岔?!泵隙粷M地白了侯杰一眼。
“我這不是想活躍一下氣氛嗎?”侯杰訕訕地撓了撓頭。
孟冬不再搭理侯杰,轉向文群濤問道:“聽你剛才的說法,我父親和傅銳都不會有什么危險,只要在游戲中正常死亡就可以清醒了是嗎?”
“對于普通玩家的話確實是這樣?!蔽娜簼拿及櫫税櫍暗珜τ谒麄儍蓚€,我不敢確定?!?
“什么叫普通玩家?難道他們不是普通玩家?”孟冬的臉色頓時變了,緊張地看著文群濤。
文群濤想了想說道:“比如說我,正常的在游戲里生活、成長,所以只能算是一個參與游戲的普通玩家。而孟教授和老師都參與過當年那場大戰,他們那些人應該是接觸過一種不一樣的力量。而那種力量,極有可能和天數集團的AI有關。”
“你是說啟明?”孟冬的神情嚴肅了起來。
“不確定?!蔽娜簼従彄u了搖頭,“關于這部分內容,我是直到清醒前看到老師給我留下的一本筆記,才了解了一小部分,更多的內容我需要收集一下資料再說。”
“丁毅博士的筆記?”聽完了孟冬的翻譯,珍妮佛瞇起漂亮的眼睛,疑惑地問道。
文群濤輕輕點頭:“嚴格地說不能算筆記,因為游戲世界里的幾個國家把那場發生在銀霜山的歷史封鎖的極好,所以即使是我也不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么。而老師那本筆記主要記載的就是一個重要的人物在游戲世界里的經歷,那個人叫傅狂徒……”
說到這兒,文群濤看向侯杰:“依我的推測,那個傅狂徒可能和傅銳有很大的關系。”
“你剛才不是說傅銳在游戲里還不到20歲……”侯杰插了一句,可話說了一半,他忽然露出一個恍然的表情:“這個傅狂徒是不是傅銳在游戲里的爸爸?”
文群濤剛喝了一口熱咖啡,聽完這句話,噗的一聲噴出來一大半。
“狗血電視劇看多了是嗎?”孟冬狠狠地搗了侯杰一拳。
“肯定不是。”文群濤一邊笑,一邊擦拭著身上的咖啡說道:“雖然我不知道傅銳的身世,但從年齡各方面來看,都沒有這個可能?!?
“我之所以認為他和傅銳有關系,是因為那個傅狂徒的本名就叫傅銳。”
“啊?傅銳本人?”侯杰吃驚地吸了口冷氣。
“我父親沒有詳細說明嗎?”丁晴蹙眉問道。
“筆記上只是寫了他所知道的傅狂徒的事跡,其他沒有提到的事情我想老師也不是完全清楚?!蔽娜簼粗∏缯f道:“你知道老師一向是很嚴謹的,不知道的事情他絕不會去揣測?!?
“那他給你那本筆記干嘛,你都出來了,這里也沒有傅狂徒???”丁晴不解地看著文群濤。
“我雖然清醒了,但我在游戲里的角色并沒有消失。”
“游戲里的角色沒有……消失?”孟冬有些詫異地問道。
“是的,游戲里那個文群濤依然存在,從我醒來的一刻,我是我,他是他,互不影響,只是我和那個游戲人物互相有著彼此之前的記憶而已?!?
孟冬眼睛一亮:“那你可以隨時和游戲里的人物溝通嗎?”
“不能?!蔽娜簼龘u了搖頭,“除非我再戴上VR設備進入游戲,或許意識能夠重新進入那個軀體,但也不敢保證……”
“我父親的游戲角色也還在嗎?”丁晴有些好奇。
文群濤想了想,回答道:“老師的情況應該和我一樣,在游戲世界的劍閣里,劍圣應該還在……”
這時一旁的珍妮佛露出了不耐煩的神情,文群濤說這些時用的都是中文,她只能依靠孟冬的翻譯,而孟冬又不是高水平的同聲傳譯,難免漏了很多東西,加上她對游戲里的內容又不是很感興趣,所以她打斷了文群濤,插話道:
“先不要聊游戲的內容了,現在包括丁博士在內的幾位科學家失蹤,主管一直在等你清醒后聽你的匯報,下一步你準備怎么辦?”
文群濤意味深長地看了珍妮佛一眼,沉吟著說道:“我需要一些資料,有些資料需要高級權限,你能不能幫我申請一下。我今晚需要做一個全面分析,明天早晨我會給主管打電話匯報?!?
“什么資料?”
文群濤從兜里掏出一張便簽遞給珍妮佛:“這是我剛才寫的,我需要的資料都在上面?!?
珍妮佛接過便簽看了幾眼,眉頭就蹙了起來,疑惑地問道:“別的都好說,但你要阿拉斯加的軍事布防圖干嘛?”
文群濤聳了聳肩,淡淡說道:“我覺得老師他們的失蹤和當年他們在南極和阿拉斯加的研究有關,所以我想參考一下?!?
珍妮佛盯著文群濤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我盡力,這里面有些文件我需要回去調取,晚點我給你送過來?!?
似乎已經聽膩了幾個人的中文交談,珍妮佛說完便轉身離開,很快發動了自己的牧馬人,伴隨著輪胎碾壓的煙塵,消失在那條土路上。
直到牧馬人徹底消失在視野中,文群濤才轉頭對幾個人嚴肅地說道:“那個世界絕不是一個普通的游戲世界,孟教授和老師當年的研究極有可能和那個世界有著很大的關系?!?
“這個游戲是父親和丁叔叔主持開發的?!泵隙瑳]有聽懂文群濤的意思,聲音里頗有些自豪。
“不可能的?!蔽娜簼p輕搖了搖頭:“天數集團確實是全球頂尖的科技公司,孟教授也是一流的程序員,但以你們集團的實力,還沒有能力創造出那樣一個世界?!?
孟冬猶疑地問道:“你的意思是?”
文群濤緩緩說道:“我的意思是那個世界的造物主并不是人類,更準確地說也許并不是我們這批人類。”
所有人瞬間睜大了眼睛。
“知道我為什么會忽然進入游戲的嗎?”文群濤轉頭看向丁晴。
“不知道?!倍∏缬脑沟負u搖頭:“我就知道如果一旦因為饑餓導致脫水,你當時就危險了。”
“是啊,又是老師救了我?!蔽娜簼穆曇粲行└锌?。
孟冬追問道:“那你為什么進了游戲?”
文群濤緩緩說道:“我有一個戰友,曾經和我一起在陸軍服役,當年我們一起在阿拉斯加執行一次任務時,有過一次很不尋常的經歷。那段經歷雖然有些神奇,但我也沒有太當回事,這些年也慢慢忘了??删驮谏蟼€月,我收到了他發來的一封郵件,說他的父親去世了,他父親年輕時也是陸軍成員,在去世前和他聊起的一件事似乎和我們當年的任務,以及老師他們在南極和阿拉斯加的研究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說完這番話,看到三個人都露出了疑惑和不解的神情,文群濤笑了笑,掏出了手機,在加密郵件里調出一封郵件,遞給了丁晴:“不太好解釋,你們先看看這封郵件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