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才朝著李無點頭致意,卻無太多談興,他方才斗法雖是痛快,此刻少不得有些氣息雜亂,便尋了個角落自顧自調息起來。
躲在殘垣斷壁下的酒客們這才鉆出身子來,悵然若失地環視周圍。
他們被‘甘泉黃’中的蜃龍氣所迷,哪怕水鬼已然露出原型也不曾察覺,只以為是哪里來的狂徒伏殺了心目中的神仙。
呂才的手段倒是被他們看在眼中,知曉此非凡人,不是他們能得罪起的,便有好多家伙只能心里不忿,面上悻悻離去。
余下一些醉得更深的人便在廢墟之中四處搜刮,欲要在尋些甘泉黃飲下或可再尋仙機。
魏叔玉看著眼前這一切,只覺得胸口發悶,斬妖除魔不是應當痛快無比嗎?為何他并不覺得有幾分快意?
李無倒是全無影響,樂呵呵地將青木酒葫塞進袖中,這是他身上唯一一件儲物法器,還是在趕赴長安路上斬殺一尊食人妖物后偶然獲取。
‘小乾坤術’雖好用,但并不適合收納液體,李無可不想自己不多的幾套衣物全都裹上酒氣,且取出時一不小心就會灑落一地。
水鬼拋出的小珠正在地上緩緩滾動,仿佛只是被風吹動一般。
略微抬手,一記真氣將小珠卷回,后者似是覺察不對,竟輕輕顫抖欲要掙脫。
李無可不會給它機會,兩指將此珠捏成粉碎,其中有縷黑氣浮現,黑氣飛舞,化作一張驚慌人臉,他凄厲叫喊一聲,就想掠空遁走。
“定!”
李無手指一點,清喝一聲,那縷黑氣便再動不得,就連其臉上的倉惶神情也被凝固。
這倒不是什么傳聞中的‘定身術’,而是李無修出了‘夏心火’這道劍氣,而心通口,得到的神通勉強有些言出法隨的意味兒,但只能比境界遠低于他或是瀕死的對象使出。
故李無就自己給這神通取了個名字,喚做‘靈言’。
如這道黑氣便是水鬼殘留的一點魂靈,氣息微弱到了極點,李無才可以靈言隨意拿捏。
呂才聽聞動靜睜開眼,這才發覺李無動作,背后不僅冷汗涔涔,他先入為主地以為那珠子是水鬼的誘敵手段,未曾想這亦是其留下的后手之一。
若是讓其真個逃脫,只怕之后還會有些大麻煩。
想到這里,呂才也起身走近,想瞧瞧李無打算做甚,魏叔玉也連忙跟上。
“姓甚名誰?”
李無隨意尋了條斷裂的凳腳戳在那黑氣人臉上,靈體本無實質,但李無在凳腳上裹了真氣,自然能接觸得到。
水鬼察覺到自己魂靈上的限制寬松了些許,卻半點兒不敢咒罵眼前這白臉兒游俠,只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諂媚道:
“上仙,小的叫做劉洪,百年前也是這鄠縣人士,后來得了些造化才走上修行,望上仙看在小的苦修不易,饒了小的一條命吧。”
開甚玩笑,那小珠來頭可不俗,也被面前這家伙一眼看穿,加上其一字定住自己的手段,起坎兒都是位煉神高人,他哪兒敢再有半點囂張氣焰?
只是不知這位煉神高人怎就會來了此地,按理說淳風觀不會這般壞了規矩才是?
水鬼心中雜念翻涌,又聽見李無繼續笑著問道:
“欺哄凡人,拐走何意?”
水鬼神色一滯,此事干系太大,他寧死也不敢吐露分毫,但好歹是位積年老鬼,心思也是活絡,馬上回道:
“那些凡人不曾遇害,真是有了一番機緣!”
旁聽的呂才冷哼一聲就要開口譏諷,又被李無抬手打斷。
李無只是笑笑,便繞過此問繼續問些尋常問題,如這老鬼修的何法,道行如何,酒水是何處得來。
水鬼心里一松,以為這位高人真打算放過自己,此時不過走走形場,倒也答得爽利。
“小的修得是《陰水經》。”
“如今有了快兩百道行,比之煉氣士的洞明境界也只差了一籌。”
“酒水是取自鄠縣酒坊的私藏,小的生前只是個船夫哪兒能懂得釀酒。”
李無點點頭,又似是不經意地問道:
“主子是誰?”
水鬼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是九爺鼉......”
他兀地面色大變,驚恐罵道:
“蠢貨,蠢貨啊!”
李無眉頭微皺,松開了手上的凳腳,他方才以春四勢的靈劍真氣影響這水鬼靈智,又配合些話術欲要撬出些消息,但此時看來已是無用了。
只見水鬼的黑氣身軀下有個透明水泡升起,水泡飛速漲大,不到數息便撐破黑氣,發出‘啵’的一聲后炸裂,連帶著水鬼魂靈一齊整個消散。
李無嘆了口氣,回過頭問向呂才魏叔玉二人:
“九爺鼉是誰?你們可有頭緒?”
呂才神情平靜,輕聲回復:
“雖是知曉,卻不能說。”
而魏叔玉聽得‘九爺鼉’這幾字后如遭雷擊,面如白紙,本就還未從‘享酒丹’清醒過來的身軀愈發搖晃,他只是口中喃喃: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李無被這兩個家伙搞得摸不著頭腦,便直接抓住魏叔玉肩膀渡過靈劍真氣,納悶開口:
“有何不能說的,我等如今站在一邊,還隱瞞干甚!”
魏叔玉卻猛地擺脫李無雙手,慌亂從懷里掏出一封信紙與玉佩要遞給李無,
“此信麻煩李兄交給興道坊魏宅上,其位置尋個坊人一問便清。”
“這玉是我從小佩戴,價值不菲,事后李兄找一坊市出手即可,換取百金不難。”
“還有,還有......”
魏叔玉還想說些什么,又一時語塞,他只是看著李無,滿臉歉意,數息后才緩緩開口:
“此事將李兄牽扯進來,實非魏某本意,但如今還有挽回,李兄,且離去鄠縣,離去長安,越遠越好!”
他的嗓音漸大,到了最后,甚至像在怒吼。
吼完后,魏叔玉無力跌坐在地,雙手插入頭上道髻之中,那束發的玉冠也跌落在塵土里。
“我等,已成了觀中棄子啊......”
呂才看著魏叔玉的頹廢模樣,鮮有地不曾開口嘲諷,只是冷淡轉身,似要離去。
而李無卻蹲下身子,將那信紙與玉佩重新塞回魏叔玉懷中,笑道:
“叔玉兄何慮之有?”
“李某拿了錢財,便要予人消災。”
他又輕拍了拍腰間掛著的劍鞘,
“萬千妖魔,我可一劍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