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儼腳步不停,徑直向外走去,一名不良人跟在他的腳步后,似是要將他押送去往何地。
李無有些心虛地走出密室,看了前者幾眼就欲離去,他跟這前朝將軍可無有干系,只望這些家伙不要亂殺一氣才好。
至于裴行儼所說的袁天罡與李淳風對他有所謀劃,他暫且是懷疑的。
這兩位執如今道家牛耳,怎會覬覦自己一個無名之輩?
將將走出兩步,另一位駐足的不良人還是迎了上來,恭聲道:
“可是李無李高真當面?”
‘高真’一詞通常尊稱煉神高人,李無斬了鼉龍的消息被不良人得知不算奇怪,畢竟他們與司天監本就沆瀣一氣,只是前者主朝堂江湖,后者主仙神鬼怪。
“若你說的是近日才來長安的李無,那應就是在下了?!?
李無心里嘆氣,面上還是溫和答道。
那不良人點點頭,將一塊腰牌捧到李無身前,模樣頗為恭敬,
“主帥有言,為賀李高真喬遷及為此前沖撞賠罪,特贈此令?!?
李無接過打量,這牌子沉木所制,款式與眼前不良人腰間掛著的相差無多,只是有些銀線勾勒。
不良人知曉他去了烏衣巷還能說通,畢竟其本就監察長安風吹草動,但‘沖撞’一事又是從何而來?
那不良人見得李無神情思索,還以為其不知曉這牌子是何用,便繼續道:
“此令在身,李高真便是我不良人編外司馬,此后在長安行事也方便許多?!?
司馬?自己這便有了李唐官職?是否有點太玩笑了?
李無心里不禁泛起嘀咕,又細致感知一下體內真氣,倒是未發覺有何‘龍氣’存在,莫非是官職太低,得不到李唐龍氣承認?
不過只要不是來找自己茬的就行,他翻手將令牌塞入袖中,又問了句:
“你家主帥曾與我有些沖撞?”
那人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低聲道:
“三渠會這小洞天里的那個瘋子是主帥親侄,名守誠,胡言亂語得罪了不少人,我等也只可事后彌補一二,望李高真見諒。”
瘋子?
李無這才想起初入三渠樓所見的那個身披破爛八卦道袍,手撥羅盤的身影,這人叫袁守誠?
搖了搖頭,他倒是并未覺得被如何冒犯了,也就懶得再想此事,便跟身前的不良人打了個招呼,走下樓去。
不良人中本就魚龍混雜,這人圓滑世故也是自然了。
又來到一樓青木桌前,李無輕敲桌面幾下,藤椅上睡覺的玉壺不耐起身,將臉上蓋著的《神仙傳》隨手丟開道:
“你這家伙不是得了便宜,還來找我干甚?”
李無嘿嘿一笑,從袖中拿了個盒子出來,推到玉壺面前,后者拿過打開,其內飛出一道扭動不休的靈光。
“五十年道行的木魅,倒是有些稀罕......”
玉壺抓住靈光細致端詳,又輕咦一聲,
“這氣機似是熟悉,嗯......是從仁均道人處得來?”
李無默默點頭。
“你要賣給我會??”
李無又點頭,三渠會的確收售些奇珍異寶,木魅自然也算在其中。
玉壺將靈光放回槐木盒,眼珠一轉說道:
“淳風觀的東西,想不留痕跡地出手可是有些難度......”
“你們不要?”
李無邊說就要伸手拿回木魅。
‘啪!’
玉壺連忙以手蓋住木盒,笑道:
“三百兩,經由我手無人能查到你身上!”
“五百兩?!?
“最多四百!”
“成交?!?
李無淡淡點頭,拿過玉壺掏出的好些銀兩塞回袖中,他面上無喜無悲。
偷我錢財是吧?道爺倒是要好生瞧瞧,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
......
烏衣巷竹池小苑,日色正好,此地也無了此前雜亂,斷壁殘垣被清掃干凈,滿地野草被拔走,原來那小院子只殘留幾片磚墻。
墻內搭了間簡陋草廬,倒不是李無安于清貧,而是他一身本事大半都在殺伐劍道上,揮手便有玉宇瓊樓的術法可不曾學過。
草廬內有個磚瓦堆砌的桌臺,其上灑滿白花花的銀兩,而李無臥在一層茅草之上,手中握著酒壺,嘴角有些酒漬,似是睡得香甜,時不時發出幾句模糊夢喃。
但他可清醒的很,扮作此番姿態已近三日了,他不信引不出那賊人。
畢竟經過一番思索,他有十足把握絕非是自己不經意松懈了‘小乾坤術’,或是自己記得面目之人所為。
天可憐見,上一世李無為了有個安居小窩,摸爬滾打好些年也未得償所愿,這一世好不容易下了山,眼看就要海闊魚躍,天高鳥飛,但憑本事賺的錢財還有被竊走的道理?
至于這般守株待兔是否有用,李無心里也是沒底,只希望賊人以為他沒甚手段,咬住他不放吧。
“會當一飲三百杯,但愿長醉不復醒......”
嘴里胡謅一句幾十年后的名篇,李無側了個身子,離銀兩更遠,他的靈覺仍保持警惕,方圓百丈之內的風吹草動都不可能瞞過。
“李大哥!我家里熬了薺菜粥!還有才挖的麥蒿,已經涼拌好啦!”
竹林外有道清脆嗓音傳來,李無爬起身,望著眼前銀兩嘆了口氣,隨后衣袍一揮收入袖中。
總不可能等上一輩子吧,自己來長安可是為了某種‘機緣’的,只能走步看步了。
他來到竹林之外,那里劉喜兒正滿臉期待地等著,見得李無身影,她立刻過來拉著其衣袖帶路。
“薺菜粥剛煮出來的時候最是鮮美,大母還加了魚肉,我們可不能拖拉!”
若有誰比李無自己有了住處更高興的人,那定然是劉喜兒了。
李無打三渠樓里回來后登門拜訪了一道,后者臉上的歡喜如何也掩蓋不住,閑著沒事兒便過來串門,只是對此地仍然心有余悸不敢踏入。
倒不是少女情竇初開有些心思,只是單純覺得李無是個好人,喜歡親近些而已。
“對了李大哥,這是那張手帕,我洗了好久,皂角都用去半個呢?!?
李無接過那張普通布帛,心里有些哭笑不得,這張原本厚實的麻布此刻已經變得有些透光了。
但見到喜兒臉上有些扭捏的希冀之意,他還是拍了拍對方的頭頂,
“喜兒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