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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追溯

  • 孤夜之歌:幽夢
  • 王羽之
  • 3536字
  • 2024-06-03 17:29:00

余書玲是個特別講究規矩的人,從她對這次面談的安排不難看出。

又是約法三章,符合她的風格:第一,穿長袖長褲、戴口罩、手套以及鞋套;第二,不要碰任何東西,包括敲門和拉門把手;第三,只能站在離她兩米遠的地方。

今天恢復訓練,周啟明心情不錯,所以對麻煩事務的接受程度要高些。

小組內的風氣明顯是被裴夕整頓過了,無論是基礎理論學習,還是訓練場練體能和項目,都只感受到了一些極為克制的目光。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回歸的消息還沒有傳開,別的小組的人尚不知情。

心情舒暢的周啟明整備好后,站在隔壁的門口,咳嗽了三聲。

余書玲答應了一聲后,聽到了她走來開門的腳步聲。

周啟明看過她資料上的照片,說傾城不及,論亭亭不止,今天訓練前他已經刮掉了胡子,頭發也往后梳成了大背頭,比前幾天清爽。

門開了,撲鼻的消毒水味如同泄洪般涌向周啟明,他不退反進,摁緊口罩里的鐵絲后,直直地走到了房間深處。

抬眼就看到那面熟悉的墻上,同樣有被剪斷線路的偷拍裝置。

余書玲關上了門,遠遠地繞過周啟明來到窗戶旁的椅子上坐下。

周啟明打招呼的同時,稍微打量了一下沒戴口罩的余書玲,風姿綽約是照片里沒有體現出來的,她皮膚十分白嫩,但是雙手的手背上都有極其糟糕的皮膚病。

看上去像是煙頭燙出來的又黑又硬的血疤。

還沒等周啟明詢問,余書玲就主動開口了。

“我已經說過,不會再告訴你任何事,今天我們只做心理層面的觀察和診斷。”余書玲看著被剪掉的電線,眼眸里不全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話里有話。

重獲自由后的意氣風發就這么無聲無息地被余書玲慘白的神情所摧毀,原來她的皮膚慘白得沒有了血色。

難以想象她在打破鏡子后,經歷了什么,周啟明在這一瞬間就明白了,余書玲之所以要和他面談,就是在以她的現狀警醒自己。

她平靜地拋出日常訪談的問題,周啟明收斂起了猜疑,配合余書玲回答著。

被問及他為什么會報名商業航天員這檔子事,得追溯到他十八歲那會兒。

一對少年、少女初次入京,天安門、故宮、香山、長城、歡樂谷讓他們流連忘返。

少女叫錢芳,早在高中時她與周啟明就互生情愫,只是學習成績的差異在高考后如一座大山橫亙在二人之間,錢芳要在BJ上985,周啟明只能回重慶選擇讀二本,或者出來打工。一直到他陪著錢芳到學校游覽了一番后,他才做出了復讀的決定。

余書玲把玩著手里的一個金屬小牌子,讓他說說來到這里有什么樣的目標。

周啟明如實回答,他的目標就是轉入駕駛員小組。

他和張馳的約定已經傳遍基地,大家并不在乎他為什么要轉組,大家在乎的是,他為了達成目的,逼死了魏恩東,放他的血,把他的尸體帶回來討賞,何其冷血。

余書玲繼續追問,為什么一定要轉入駕駛員小組。

周啟明瞥了眼偷拍裝置,他緩慢說道:“你看那天,看那墻,看那秋海棠。今天還是星期一。”

余書玲了然,這句話她有點印象,是哪本書里的經典句子,周啟明應該也是顧及被竊聽,所以沒有把話說敞亮。

沒等她繼續開口,周啟明的手機響了,是黃警官打來的,為今天的談話畫上了休止符。

黃遠勝有事找周啟明,臨走前,余書玲讓他把口罩、手套、鞋套留在了她的屋里。

兩人道別后,開始了各自的揣測。

余書玲在網絡上找到了那句話的出處,是《百年孤獨》里的一句話。

看那墻?不對,重點應該是最后那句,“今天還是星期一。”

想到這一點后,余書玲查了一下工程師小組在星期一的訓練課程表:體能訓練、離心機訓練、失重訓練、機械臂操作訓練。

星期一是訓練內容安排最接近駕駛員訓練內容的一天。

余書玲開始調取工程師小組的訓練日志,查看每周一的視頻記錄。

周啟明沒有第一時間去找黃警官,而是前往心理輔導員的辦公室。

這里風沙常見,特別是遇上同屋的人里有四川人,座位積塵是常事,余書玲有段時間沒來辦公室了,她的桌椅不太干凈。

桌上的灰塵被周啟明放下的文件揚起了些,是他隨便找的一沓紙。

他沒有亂翻東西,而是集中注意力在尋找蛛絲馬跡上。

地面的最角落里,有棕色毛發。

桌面文件夾放置得很整齊,唯獨一個倒在桌面的相框吸引了周啟明的注意。

他扶起相框,猜想在這一刻得到了印證。

那是一張余書玲和家里人的合影,她和她的父母站在一個庭院的樹蔭下,三人笑得很開心,她的手里還抱著一只約克夏,是很正常的一張全家福,不過相框的玻璃面板上有裂縫。

玻璃的裂痕無非幾種:應力裂縫、沖擊裂縫、熱裂縫、壓力裂縫和腐蝕裂縫。

玻璃面板上明顯是壓力裂縫。

周啟明關注到的是余書玲抱著的狗,地面角落的毛發像是狗毛,還有見到她時,她一直握在手里的牌子,極有可能是寵物狗牌。

“你哪位?”有一位剛回到辦公室的心理輔導員,坐到旁邊的座位后,向周啟明發問。

“余老師托我來整理一下文件。”周啟明解釋道。

“哦,她還好嗎?說起來老張那里有帶特效藥,就是隔壁辦公室戴黑框眼鏡的中年男人......”余書玲得流感的事,其他人應該都知道了。

周啟明客氣地打斷了這位心理輔導員的熱心。“余老師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她家狗狗也出現了發燒的病癥,只好送去鎮上的寵物醫院。”

“這樣啊,希望鎮上的寵物醫院靠譜。”這位心理輔導員就差把窮鄉僻壤的帽子扣在冷湖鎮頭上了。

再次客套幾句后,周啟明把那一堆文件重新放回原處,匆匆離開了辦公室。

他確定余書玲是把她家的狗帶來了基地,但是在宿舍卻沒有看見,周啟明皺著眉,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

來到黃遠勝的辦公室后,周啟明沒有表現得思慮過重。

黃遠勝找他來是因為,周啟明拿出來的十九萬,被魏恩東的父母退還了,原本周啟明想著,就收一萬塊,當作運送尸體的辛苦費,其他錢還給他父母,沒想到人家父母沒收這個錢,也根本沒有吵著鬧著要和周啟明打官司,只是要求警方一定要嚴查魏恩東的公司,希望能找出他做商業間諜是被逼迫的證據。

也許對于他們那樣的知識分子來說,生命誠可貴,清白價更高。

銀行卡重新退還給周啟明后,黃遠勝眼神變得深邃,突然問周啟明為什么半夜跑出基地。

周啟明打算裝傻充愣蒙混過關,但黃遠勝直接拿出監控記錄,上面有他在監控角落一閃而過的畫面。

對于那晚的行為,周啟明堅稱實在憋不住了,想走走散心,黃遠勝沒有追問下去,只是讓他發現什么異常隨時匯報。

次日來到了基地的周六,訓練項目很單一,上午理論、下午體能,臨近周末,學員們的訓練熱情并不高昂,這樣排課是有道理的。

訓練場,周啟明終于感受到輿論的壓力,其他小組的學員站在跑道旁,三三兩兩、指指點點,更有甚者拿出手機對著周啟明拍。

晚飯時間,周啟明一個人坐在食堂吃飯,看到自己的訓練照片被放在了社區軟件上,下面充滿惡意的評論居多,仍有人不滿他還能好端端地在基地訓練。

關掉社區軟件后,周啟明在手機上搜索著關鍵詞為“皮膚病”的病癥圖片,很快,他就沒有了食欲。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宿舍,看了眼緊閉著的余書玲房間的門,事情的脈絡在他的腦海里浮現出來。

如果他猜測沒錯的話,在余書玲主動破壞了偷拍裝置后,應該是收到了警告,十分嚴重的警告,讓她失去了擴大這件事影響的動力,她的狗在某種情況下染上了炭疽病,那只約克夏也許經歷了皮膚壞死、焦痂和周圍組織廣泛水腫,最終死在了余書玲悲傷的哭泣中,而接觸過狗狗的她,也患上了皮膚炭疽,從而出現了那個特別顯眼的焦痂病癥。

余書玲一定是收到了恐嚇,看到了相框裂縫蔓延向了她家人的畫面,于是把自己封閉了起來,把那只狗的尸體也封閉到了行李箱中。

所以周啟明在掩埋第二個箱子時,還得撒上石灰粉,所以余書玲的屋子才充滿消毒水的味道。

余書玲的聰明之處是,她提出規則約束周啟明的同時,也是在用規則提醒周啟明,其中包含著大量的信息,打破鏡子前是如此,打破鏡子后也是如此。

周啟明敲了敲門,他已經來到了余書玲的房間門口。

門沒有開,周啟明靜靜地站在貓眼面前,也不知道此時他是否正在被觀察著。

和人建立信任的第一步,就是坦誠,特別是心理醫生,周啟明深知他的沖動來自于自我的壓力,在她這里要是能卸掉一部分未嘗不可。

“昨天的故事,我其實遺漏了一部分,在我和前女友到了BJ后......”

二〇一二年八月出頭這天,雙人游的最后一站來到了歡樂谷。

就在一周前,BJ暴雨傾盆,雨大成災。

人民群眾積壓了一周的娛樂精神在歡樂谷得到了暫緩,換來的是人擠人,隊排隊。

錢芳的鞋底很硬,腳走破了皮。不能落腳時,都是在周啟明的背上待著。

周啟明的體力在透支,好在已經是上午最后一個項目。

極速飛車,這在當時,被稱為最恐怖的過山車。

錢芳的眼里沒注意到周啟明疲憊神態,而周啟明的眼里映著那垂直的,生猛的軌道,直到他所在的箱體也成為了軌道的一部分。

是過山車在俯沖。

嘈雜的轟隆聲和人們的尖叫聲在周啟明暈厥的一瞬間蕩然無存。

緊接著,是靜默無聲的黑暗。

周啟明沒有在過山車上醒過來,而是發現自己睡在逼仄的衣柜里,這極為熟悉的,令人不悅的氣息,是福利院的衣柜。

柜門被他從里向外推開,映入眼簾的是室內日光下絨毛為之透明的雙手,稚嫩的手。

他轉身看著有著老式雕花的衣柜上的鏡子。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鏡像空間里,那個久違的面孔。

是十歲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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