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末，大寒潮降臨。

從北方諾斯卡群山吹來的徹骨寒風席卷整片大地，室外溫度已經(jīng)來到了危險的零下二十多度，哪怕足不出戶，不堅固的房子里時常會有凍斃的普通人，那些缺衣少食，瑟瑟發(fā)抖的農(nóng)場農(nóng)奴、佃農(nóng)不得不與牲畜擠在一起，借助毛皮取暖，他們盼望著冬天快點過去。

城鎮(zhèn)上空，數(shù)以百計地黑煙從煙囪里冒出，大多數(shù)居民躲在家中，圍繞壁爐烤火，抱怨著天氣、工作，再倒上一杯自己釀造的格瓦斯，度過冬天。

塞普里奇的街道上空空如也，許多店鋪里面什么東西也沒有，也有不少店鋪關著門，街上巡邏的哥薩們穿著厚棉衣，頭戴狗皮氈帽，身上裹得嚴嚴實實，即使這樣，他們也都被凍得不行，咒罵著鬼天氣。

每個路口都立有一座篝火，供巡邏隊短暫休憩。城鎮(zhèn)木墻的塔樓擠滿了倒霉的放哨士兵。

北面的難民營地不算擁擠，剩下的百余名難民稱得上“良善”，因為他們沒有參與暴動，慷慨的波耶破例送來了御寒的被褥與棉服，每天供給一碗豇豆羹，還有一小塊硬得硌牙的木屑黑面包充饑，付出行動的賑濟，替波耶贏得了難民感激涕零地愛戴。

相比帝國，北境呈現(xiàn)出一幅蕭條和落寞的景象，居民茍延殘喘，這也只是落后國度稀松平常的一個冬天。

城鎮(zhèn)地勢偏高的波耶內(nèi)堡，洋蔥頭狀的螺旋塔頂落滿了積雪，北境建筑之所以設計成這樣，是為了便于積雪落下。

室內(nèi)壁爐燒得正旺，彩繪玻璃窗戶將寒冷隔絕在外。

“我記得當初吸血鬼女沙皇在位后期，每年的這個時候，一座城鎮(zhèn)一天都要抬出數(shù)十具被凍得發(fā)硬的尸體。”便裝會客的烏多-茲德拉科夫招待著客人，在北境，沒有什么比得上邀請一起烤火更有誠意的招待了。

他親自給杯中倒?jié)M蘋果酒，對著自己的客人說道，“再看看現(xiàn)在，難民和貧民就算了，什么地方都有，但他們現(xiàn)在能有一口吃食，躲在屋子里過冬，我們的沙皇日益操勞的成果。”

他很喜歡把現(xiàn)在與過去進行對比，好與不好，就在于細枝末節(jié)。

“也離不開波耶閣下的治理。”客人補充道。

“哈哈哈，我這個波耶，抓軍事，練兵打仗可以，再桀驁不馴的烈馬，到我手里也得乖乖馴服！但是處理政務，每天案前堆成一座小山，真是讓人頭痛啊！”波耶頗為感慨道。

被邀請的客人除萊昂，還有幾位陌生身影，他們是來自貿(mào)易行會的大商人，經(jīng)常游走在三座大城市與頗具規(guī)模的城鎮(zhèn)之間，倒賣貨物，賺取利潤，以及幾位周邊村莊的阿塔曼（*1）。

清晨一頭霧水的被波耶的翼騎兵邀請前來內(nèi)堡莊園，現(xiàn)在，他或許猜測到幾分原因了。

一群人圍坐在宴會廳的長桌，其中一位，萊昂兩天前在鐵匠鋪里見過，他仍是一襲光鮮亮麗的富有服飾。

基斯里夫的商業(yè)并不發(fā)達，即使經(jīng)過近二十年的努力，北境的貿(mào)易行會主要分成三部分，其中以厄倫格勒貿(mào)易行會為首，基斯里夫城的貿(mào)易行會次之，普拉格的貿(mào)易行會最末。

雖然厄倫格勒是舊世界最重要的貿(mào)易港口之一，但其規(guī)模、影響力依然比不上南方帝國的瑪麗恩堡商會，甚至幾位掌握邊境親王領的大宗貿(mào)易的親王，都可以同北境人各方各面掰掰腕子。

“萊昂，傷勢恢復的如何了？”波耶關切問道。

“我右臂已經(jīng)恢復了大半，只是最近一段時間還不能揮劍。”萊昂如實回答道，表達了感激，“感謝波耶閣下派來的莎莉娜高階醫(yī)師，這些離不開她的悉心治療。”

“我應該做的，右臂被貫穿，真難想象你當時面對的怎樣一頭怪物。”烏多波耶神色認真，點點頭，“我會再叮囑莎莉娜教會的牧師，給你細致檢查一番，傷筋動骨不是一件小事。”

“可是莎莉娜牧師施展一次治愈法術，價格十分昂貴，還是讓傷口慢慢痊愈吧。”

“萊昂先生，你為塞普里奇而受的傷，如果費用問題還需你在意，那我的領民和手下日后還怎么看待他們的波耶？一個吝嗇鬼？哈哈哈~~~”

眾人也一通哄笑。

“哦，對了，關于你委托我的事情，那個能干的小伙子達沃-多伊霍夫和他的妹妹。”波耶拉長了嗓音，賣了個關子。

終于有了萊昂關心的問題，他不由得神色認真。

不久前，由萊昂出面向波耶請求一件略輕松的工作給兄妹倆，因為達沃前些天找了個機會，向他坦白了接下來的打算。

他打算帶著妹妹留在塞普里奇，琳達最近越來越孤僻了，不喜言語，作為兄長，既擔心又焦慮，所以暫時不準備北上尋找父親的下落，將此事擱置一邊，先安穩(wěn)下來最重要。

年輕小伙也展露出一個基斯里夫男人應有的擔當，他不愿繼續(xù)拖累恩人，便主動在城鎮(zhèn)屠宰巷找到一件零散活兒，給皮匠漿洗獸皮，他的雙手在冰涼刺骨的漿水杵搗一整天，手指被凍得發(fā)紫腫脹，忙碌最后，酬勞僅有四枚銅幣。

琳達也是如此，可愛且懂事的女孩在漿果旅店內(nèi)打雜，做起事來一絲不茍。

兄妹倆家鄉(xiāng)被野獸人摧毀，唯一親人又下落不明，如今萊昂實在不想他們太早地體會生活艱辛，“實在給您添麻煩了。”

“萊昂朋友，這句話見外了，幫助塞普里奇的恩情還未償還，這點小事，也是我烏多應該做的！”波耶用力捶打著胸口，繼續(xù)說道，“達沃那小子很機靈，能認得幾個字，正好莊園需要一個這樣的小伙子，他的妹妹長得標致，討人喜歡，薇薇卡總想有個說話的伴，我打算讓琳達去做薇薇卡的貼身女傭，我會找牧師做公證，簽訂兩份協(xié)議。”

“那真的再好不過了！”萊昂心中一塊石頭終于放下了，“非常感謝您，波耶閣下。”

“別急著感謝，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萊昂-馮-德雷克，幾天前平息暴亂，摧毀混沌祭壇的英雄，萊昂，這位是吉姆-赫克托先生，普拉格貿(mào)易行會的執(zhí)事之一，可謂位高權重。”波耶為他的客人們彼此做了介紹，被提起的二人對視一眼，商人執(zhí)事率先向他頷首致意。

“咳咳，波耶大人言重了，我只是個醉心商業(yè)的貪財徒，早就聽聞萊昂先生的英雄事跡，今日能有幸再見面，實屬我的榮幸。”商人說著，舉起了酒杯。

二人舉杯小酌一口，就當見面招呼。

波耶緩過味來，有些意味深長地說，“你們彼此之間見過面了？”

“是的，尊敬的波耶，我和萊昂先生偶然遇見一次。”大商人吉姆笑意不減，略有遺憾道，“只是當時邀請了萊昂先生共進午餐，萊昂先生忙于療傷，久久沒有答復。”

烏多大手一揮，“那也好，省得我們講半天彎彎腸子，開門見山！萊昂朋友，這次見面也是吉姆執(zhí)事的請求，他的商隊想聘請你和你的同伴們，護送商隊一段路程，從塞普里奇出發(fā)，直到抵達普拉格城。”

貿(mào)易是命脈，互通有無才能夠帶動定居地發(fā)展，對于塞普里奇這樣的邊境城鎮(zhèn)更是如此，波耶把這群商人奉為座上賓，給足了面子。

想必也正是這一原因，波耶才會出面邀請雙方見一面。

“波耶讓開門見山，我也不藏著掖著。”吉姆隨即朝身后招了招手。

商人的隨從送來了一張卷起的羊皮地圖、一只沉甸甸的袋子，還有一個精致盒子，將地圖鋪開在長木桌上。

“這是，商隊路線圖？”塞普里奇的波耶頓時來了興趣，喚來仆人端來油盞。

商人的地圖大體繪制了基斯里夫北方州與東方州，森林、地點、河流，整體較為細致，但是遠沒有維妮婭的契卡秘警的地圖細致入微。

“正是。”吉姆點點頭，開口介紹道。

“我們海西亞商會主要經(jīng)營北方州與東方州的貿(mào)易，多是販賣糧食、木材、礦石、牲畜，這一趟商隊擁有十七輛馬車、騾車和超過五十人的護衛(wèi)，由我的貼身侍衛(wèi)維塔利亞-克瓦什負責管理護衛(wèi)，還有一隊雇傭兵也會和我們一起同行，皮佐拉長矛傭兵團，如果能得到萊昂先生和維妮婭女士，以及您的帝國工程師同伴同行，我們這一趟安全應該再無后顧之憂了。”

通過蠟燭和油燈的火光，萊昂也在細細打量著這張地圖，一條用黑炭筆標注的顯著虛線，從地圖右下角一直連到左上角，除此之外，還有零星幾條路線，大多被涂抹過的痕跡，甚至用紅色標注一個小小的“×”。

路線將穿過一條河流，一大片森林，一座山，上面還標明了可能出現(xiàn)的強盜、綠皮獸人部落以及未知地點，可以注意到，放著平野闊原不走，選擇扎入山林，原先幾條被抹去的路線都是中途更改。

“這一趟，主要也是為了運送塞普里奇的貨物，因為難民緣故，再加上旅途情況多變，本打算等冬天過去，但現(xiàn)在貨物積壓時間太久，商會只好選擇在此度過冬至節(jié)，然后就出發(fā)，動身北上前往普拉格。”商人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萊昂的神情。

“更多的情況，關于隊伍布置、行程安排，這些只有經(jīng)過后續(xù)討論才能告訴您。”

英俊男人沒有說話，他坐直身子，靠在椅背上，似乎陷入了考慮。

為了幫助沃舍爾運送矮人寶箱，萊昂答應了好朋友和他一起北上，而現(xiàn)在一支商隊向自己發(fā)出同行的邀請，確實沒有理由拒絕。

但是一旦答應下來，他就與海西亞商會的商隊捆綁一處，休戚相關，萬一遇上難以抵抗的威脅，自己也必須出力賣命.......

思索了片刻，雇傭有雇傭的價格，空口支票不可信，萊昂打定主意，再等一等，看看商人為了聘用自己究竟能開出怎樣一個價碼。

“風險太大，尤其越往北，越危險。”他開口說出自己的想法，“一路上人吃馬嚼，花費難以想象啊。”

“您盡管放心，萊昂先生，畢竟是趟漫長行程，商會愿意支付一百八十枚金幣，八十枚作為定金。”商人解開了扎緊口袋的細繩，往萊昂方向推過去，同時打開了精致盒子，一同轉(zhuǎn)向他，里面赫然裝有一枚鑲嵌冰藍色寶石的戒指。

寶石表面彌漫著波紋，一件附魔物品。

“海心石，儲物戒指。”萊昂的目光盯在戒指鑲嵌的寶石，他認出了珍貴價值。

“有價無市的好東西啊！吉姆，你這次下血本了！”

市面上很少會有人出售儲物戒指，唯有四環(huán)以上的八風巫師才能制作，不僅制作材料稀少，而且失敗幾率極高，戒指內(nèi)部能儲存空間越大，品階就越高，傳聞中，基斯里夫城博哈宮有一枚品階達到珍奇的儲物戒指，世間罕見，能容納一整座大廳。

“是的，稀有品質(zhì)的儲物戒指，出自厄倫格勒霜凍之塔的冰霜女巫之手，最大可容納一立方米的體積。”大商人詳細描述了儲物戒指的來歷，盡可能的吸引人。

他清楚萊昂有一柄附魔長劍，把這樣一位白銀階，又很能打的家伙納入商隊，縱使一路危險重重，也總好過靠一群黃銅階的護衛(wèi)撐過難關。

一百八十枚金幣，一枚儲物戒指，護送商隊抵達受詛之城普拉格，一筆很劃算的買賣。

“不得不承認，你開出的價碼非常豐厚，吉姆閣下，讓我心動的程度，不過我需要和我的同伴們商量一下，他們或許有不同打算，尤其是秘警小姐，她并非我的人，契卡只執(zhí)行沙皇的命令。”萊昂沒有第一時間答應，他仍需多加考慮。

“當然，當然。”

最主要的話題結(jié)束了，剩下的時間，波耶烏多-茲德拉科夫一直在和商人們討論城鎮(zhèn)日常消耗品和糧食價格的問題，話里話外，波耶想讓商人們多少出點血，支援錢幣，來重建那些在暴亂中被摧毀的街區(qū)。

最為重要的是，南方州對抗綠皮獸人的戰(zhàn)爭上升到白熱化階段，基斯里夫軍隊后勤明顯跟不上了，所以加征的戰(zhàn)爭稅，比預計提前三周送至波耶案前的沙皇稅令，足足一百車的糧食，會把糧食儲備全部抽空，一粒麥子都不會留下。

塞普里奇周邊村舍的自耕農(nóng)，余糧還能撐到春耕結(jié)束，但他們遠遠撐不到夏末的第一波收獲時節(jié)，這會引發(fā)更大的災難。

中途，發(fā)生了一點小插曲。

“在我看來。”波耶尖銳地說：“在此刻讓我的人民和士兵吃飽喝足，讓他們有足夠的體力抵抗混沌侵略者，遠比維持商人的利潤更重要。”

爭執(zhí)不下，最后還是阿塔曼們討論出一個結(jié)果，由商人們拿出二十車糧食，幾座村莊湊出二十車，剩下大半由城鎮(zhèn)糧倉負責。

————————

阿塔曼：基斯里夫下級貴族，頭銜，多為村莊管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