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

賈雨村一連說了三個好字，看了眼手中信封，又看了看周開霽，道：“還未恭賀郎君取得舉人功名，學業繁重，稍后我便命人送來昔日我治學之心得體會，希望對你有所增益！”

賈雨村都如此說了，周開霽只好再謝，又相互恭維三兩句，賈雨村祭奠完周默，便匆匆離去了。

賈雨村去后，又有三兩親近之家上門，周默遺書之事已然傳開，雖散播消息的人言之鑿鑿，但還是架不住信息量太大再次詢問。

得到確切答復后，不知道其是帶著怎樣的心情離開的周府，反正再無人上門祭奠了。

到了午飯之時，周開霽屏蔽旁人，向周財問起了遺書之事。

“財叔，父親既然留有遺書，你為何不先報于我知曉？”

周財嘆了口氣，只道這是周默臨終指示，要等到都轉運鹽使司的人上門才能拿出。

“我父親究竟是怎么死的，是不是奸人所害？”

周開霽話音一轉，一改之前溫和的語氣。

周財撲通一下跪倒在地，眼中滿是未能保護好主人的悔意，老淚縱橫道：“郎君，此事你莫要深究，這也是老爺的遺愿，只要您能考上進士，鹽不販也罷，祖宗那有老爺去分說。”

周開霽聞言，心中咯噔一下，果然有貓膩！

“財叔你糊涂，為人子者不能報父仇，這圣賢書讀來何用？”

“再者你難道不聞‘斬草必除根’，歹人既然能害得了父親，難道能忍心放過你我？”

周財聽了周開霽的話，臉上浮現出糾結，但相比于周開霽，他明顯更聽周默的話。

“郎君不必驚慌，對此事老爺早有安排，那些鹽引就是老爺向林老爺求援，到時林老爺會將你安排在他家，等到郎君進京趕考，無論成與不成都不必再回原籍，這樣也就徹底安全了！”

周開霽沉默了一會，抬起頭面無表情道：“林如海要真有這么大能耐，父親如何還能屈死家中？也罷，財叔你若是不愿，我也不強求你，真到林大人家中，我自然有辦法探尋真相！”

周財看著周開霽決絕的神色，心中五味雜陳，他心知周開霽若是執意尋求真相，辦法有的是，自己若是堅決隱瞞不報，那真是害了郎君。

他慢慢站了起來，替周開霽倒了一杯茶，道：“郎君，老爺沒白疼你！”

“這些事，我也不是太清楚，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兇手定是那些大商會！”

周開霽既沒有接過茶杯，也沒有說話，而是坐著輕敲桌面示意周財繼續說。

“事情的起因還是要從林老爺入揚州開始說起，自從葉尚書改革，咱們淮揚人士也能從鹽業上得利，可是終究不如財力雄厚的秦晉商會和朝中有人的徽商會，所以老爺見林老爺這條猛龍過江，也就升起了投效的心思。

“一開始只是派我與使司衙門聯絡，直到郎君中舉的消息傳來，老爺也開始頻繁的出入林老爺的府中...”

聽到這，周開霽也回過味來，周家的食鹽生意雖然在揚州人中數一數二，但食鹽利益的大頭一直被兩大商會牢牢霸占。

周家的生意做的不上不下，而且上升空間被堵死，周默也就起了轉型的心思，特別是周開霽的科舉之路頗為順遂，這也讓他下定了決心要洗身上岸...

但是林如海奉命而來可不是走個過場，說是整飭鹽務，實際上是要往揚州各大利益集團身上下刀子，周默的這種投效之舉，與叛變也沒什么兩樣，難怪會招致大禍。

“父親此舉雖然有風險，但也不至于招致殺身之禍？”

周開霽疑惑道。

周默雖不是頂級的鹽商，但在揚州地界上也算是個體面人，就算失敗，最多也就是被擠掉所有的市場份額，如何會撕破臉到這種程度。

要知道，商人最忌諱打破底線，因為暴力并不掌握在他們手中。

而且為了便利，朝廷至今都未派新的兩淮都轉運使上任，鹽務全權掌握在林如海的手中，他要借機發揮，誰也攔不住。

這種直接的暴力反而更會像是林如海該用的手段。

對此周財也只是滿臉憤恨，罵人的話說了一大堆，實質卻沒吐露什么信息，也不知道是有意隱瞞，還是他參與的也不深。

“父親剛逝世時，轉運司有什么動靜？”

“老爺剛病時，林老爺派人來慰問過，剛開始有幾篇書信來往，后面便沒了下文！”

聞言，周開霽扶了扶額頭，信息太少，他也不好做判斷，不過可以確定的是，經過周財的講述，周默之死的原因并沒有解開，反而又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霧。

周開霽之所以如此糾結周默的死因，原因也是他對周財所說的兩條，只不過第二條在他心中占比更重。

頭頂上懸著達摩克利斯之劍，周開霽也無心安睡，到了第二天，臉上更顯憔悴，配合著滿身的孝服，身上的儒弱之感更甚。

周開霽正繼續在靈前盡孝，周財上前搭話，手上正拿著一張素白的請柬，道：“林府來人送來請帖，林老爺以提攜后進為名讓郎君上門小住！”

周開霽內心緊繃的心弦稍稍松懈，巡鹽御史的府邸自然要比鬧市中的周府要安全一些。

不過轉念一想，林如海最終也是死在任上，其中未必不是被人所害，萬不能徹底放松警惕。

數日無話，周開霽變賣了家中所有跟鹽相關的產業，不管他懂不懂鹽，這些產業都已經不可能為他再帶來收益了。

清退閑雜人等，清點家產后，除了幾處仍有收益的產業和不動產外，周默現在手中有現銀十一萬三千貳佰余兩，不可不謂一筆巨款，手握這些銀票，周開霽的心情終于愉悅起來。

喪期終盡，周開霽只帶著周財和幾套常服來到林府門前。

林如海的住處是一所中等園林，古意盎然，主人性趣可見一斑。

拜帖附著請帖，外帶幾塊松煙墨一并奉上，門童欣喜接過，很快便向林府內通傳稟告而去。

過了片許，一道儒雅欣長、豐神俊逸的身軀出現在門前。

周開霽剛要拜過，被對方一把扶起，道：“賢侄，乃父之事我深憾不已，再行此大禮，卻是要羞煞老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