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求劍:年紀·閱讀·書寫
- 唐諾
- 6597字
- 2024-05-29 17:40:32
2.他們是幾歲時寫的?
大江健三郎講他年輕時經常把日本天皇想成一只鳥,白鶴,或者某只更奇異的神鳥,直到一九四五年聽到了昭和天皇全國廣播宣告敗戰投降的玉音,這才發現他原來只是“一個嗓音真實的普通人而已”。
類似這樣,這些忽然都變成年輕人的了不起書寫者,但我的感覺比大江愉快多了也豐富多了。
僅就此時此刻記憶所及舉其著者——但丁《神曲》是他三十五歲時寫的,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朱麗葉》是三十歲,《哈姆雷特》三十六歲,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四十一歲,更好的《安娜·卡列尼娜》(人類歷史上“完成度”最高的一部小說)也不過四十九歲,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三十一歲,加西亞·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三十九歲,格林的《事情的真相》四十四歲,等等。至于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之前整整十年的靜默冥思,完成時他五十七歲,正正好是我剛過去的年紀。
他們這些肖像是照誰的樣子畫出來的?
他們這些談話是從哪里聽來的?
(萊蒙托夫)
可怕。
這一紙清單大可一路列下去,直到它接近于人類偉大作品總目錄的厚度為止。我十幾年前編了套給高中學生看的《人類最偉大的聲音》的小冊子模樣叢書,其中一本是《共產黨宣言》,當時我在書前的介紹文字已打預防針似的指出來,請務必注意寫此宣言時馬克思才三十一歲、恩格斯二十九歲,恰恰好就是我兒子現在的年紀,所以說,在贊嘆不已之余,我們要不要就此相信這是一份先知的文件,是一則穿透了總結了人類全部所知所能、再不留一絲歷史奧秘陰影、揭示人類全體無可遁逃命運,而且一字一句都不容改動不許懷疑也就不用多想的最后神諭?還是說,這毋寧更像寫一首詩呢?帶著年輕人的滿滿激情,以及年輕時日很難避免的虛張聲勢和巴洛克風?
心里比對著我兒子每天生活里的種種,如今我更好奇的是,他們二位下筆時刻的心思狀態和其實際書寫過程。比方,他們是認為世人會全相信、或正因為知道世人不肯就此相信(這兩件事日后詭異地都發生),才把話撐大到、夸張到這種地步?所以,他們自己也都相信嗎?確信和沖動的比例各多少?哪些話是不顧一切先寫再說的?還有,書寫必定經歷著一個過程,在這段總有冷下來的時間里,他們究竟怎么斟酌、選擇、判斷、猜想并決定呢?他們感覺心虛嗎?凡此——這些,超出了宣言內容本身,卻又更深入了內容;或者說,在意識到他們年齡同時,我們有所憑依地讓馬克思和恩格斯恢復成為完整的、很具體的、可感受可理解的兩個人(當然,虔信者仍可以頑強地說比方天使沒年紀考量的必要,天使可以各種年齡的形貌現身,做不到這點他算什么天使?),我們于是很簡單就得到了一個外于宣言內容的珍貴閱讀,外于還包括先于和后于,也就是說,不僅多出空間的多重視角,還多出來時間的經歷、變化和驗證。這是一個平等而且自由的閱讀位置,讓我們得以四面八方從更多深具意義的路徑進入、并隨時自由地離開內容(也就不必身陷稍后的大革命神圣陷阱之中),而且,我們自己的經驗、所學所知、思維和生命構成也“恢復”了存在和意義,可同質地和書寫者、宣言內容往復地銜接起來,不只是單向的領受,這因此會是一種更準確、精致也更持久的閱讀,來自我們成功地掌握了它的邊界,我們知道了書寫者是兩個嗓音真實的普通人。
尼采也做過極相似的提醒,語氣稍重。他說的年輕人是耶穌,尼采顯然注意到他死時的年紀,三十三歲(估計)——尼采堅信,耶穌如果活下來(比方像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樣,誰能說這樣的事不會在行刑前一刻發生?),日后必定會回收他的教義(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馬佐夫兄弟》里大審判官一段也有類似的暗指,他是否有他再確實不過的感受呢?)。這其實是非??赡艿模缤柡账節M布宜諾斯艾利斯回收他的第一本書,如同我們自己的真實生命經歷,你還一五一十完全相信自己二十歲、二十五歲時的全部想法嗎?再懶再浪費時間的人都很難這樣,人的思維一定會進展會變異調整(當然也可能荒廢瓦解遺忘,也許這更常見),這是所有書寫者回看自己一生著作的一種必然但無奈煩惱。尼采這一斷言只是常識,用意圖驚嚇人的語氣講出常識,這是他一生的習慣,所以他也一直是個心志上、心態上很年輕的人,甚至有點不知道怎么老去還畏怯老去之感;年輕人也很難不喜歡尼采,懂不懂都先奉他為名再說,他的姿態和語調先內容一大步吸引年輕人,他于是也是個被歷史評價、被后代閱讀稍微高估的人,包括質和量。
或者,我們也可以干脆這樣一次解決——卡夫卡只活四十一歲,契訶夫四十四歲,愛倫·坡四十歲,本雅明四十八歲,尼采自己四十六歲就瘋狂死去,等等。還有,莎士比亞也總共只活了五十二歲而已(我已不方便稱他莎翁了),這紙清單短一些但同樣可繼續列下去,諸如雪萊和拜倫都沒活超過三十歲,波德萊爾四十六歲,普希金死于決斗不滿三十七歲,果戈理曾把這種早逝稱之為“天才人物的痼疾”,這話讓我們這些活著稍久的人有某種現形乃至于做賊的味道,至少證明不是天才,而果戈理自己也是四十三歲就燈枯油盡而死,留下來殘缺不全的《死魂靈》,他毫無疑義也是個小說天才。
這每一個,他們的每一部作品,當然全是搶在還活著時寫出來的。
我還想起太宰治一篇短文(是在《津輕》書里吧?)也這么數著年紀開頭令人記憶深刻:“正岡子規三十六,尾崎紅葉三十七,齋藤綠雨三十八,國木田獨步三十八,長冢節三十七,芥川龍之介三十六,嘉村磯多三十七?!薄昙o猶輕的彼時太宰同我們一樣一個一個細數前代詩人、小說家的辭世年歲,意思可能稍有不同。太宰較大成分應該是心急,是對自我書寫成果的階段檢視和提醒,也因此太宰沒有我的驚奇并愉悅感受,而是“苦悶啊”,有那種歲月荒失且來日所剩不多的缺氧之感。這里頭,包含了也浮現著一點年輕人好勝、好比、好排名之心,這是一種會來得較早的特殊年齡意識,也有點幼稚沒錯,但只要是面對自己要求自己,好好克制住妒恨、怨毒、陰暗的不好成分,別去胡亂詆毀別人踩下別人(一種最快速讓自己高出來的方式),這仍可以是健康的、積極的。
太宰自己趕在四十歲前選擇投河而死,地點在今天三鷹站通往宮崎駿吉卜力工作室的“風の散步道”途中,這是不長的一條相當美麗小路,歡快的龍貓公車來回開著(只是我至今仍不解在路旁這一道清淺、深度不及膝的小圳溝如何能死成?怎么會選擇這里?)。太宰的自殺早逝稍后給這番年齡計算多髹上一抹詭異的心思色澤,恍若預言恍如意有所指。
至于張愛玲,她的《雷峰塔》三書算是意外的遺贈,像卡夫卡的書一樣(我自己相當喜歡,遠超過她之前的小說),這也就是說,原來就驚動華文書寫世界又恒定不衰(?)的那個張愛玲,其實一直是個極年輕的、四十歲不到的書寫者。
“他的魔力在消退。原先高大的人物開始縮小,隨著我們的長大,他們逐漸變成我們現在看到的樣子?!薄_地說,諸如此類的驚異之感出現在人的各個生命階段,可以來得很早(比方大江之于昭和天皇,當時他應該才二十歲),不大一樣的是,年輕時容易因此生出某種幻滅感,像某個遠處的光消失了,惆悵并隱含著些許狂暴的念頭,有那種誰欺騙了你的感覺媽的該有人負責,可又容易很快忘掉不及于下次、下一個人;而在年紀老去的這一回,驚異的末端(應該沒下次了,它被記得,被從此攜帶,化為經常性的眼光,持續而平順地如大河流去),不斷顯示的就只是真相、實相,顯示人、事物、世界每一天都更稠密些完整些的本來面貌。多知真相再怎么說都是好的、最重要的,有句話說,“真相使人自由”,這講得非常對,仔細想過更對;這話的下半截是,“唯更多的真相總是令人畏懼的”,這也是對的,所以人非得英勇不可,戒慎戒恐、鄭重、虔敬。
知道是真相,人的當下心思或不免有些復雜并且遲疑,但最深處,我們自己曉得,是清澈的、踏實的。
如此,在閱讀每一部了不起的作品時牢記著書寫者的年歲,我此番的經驗是,這并不滅損它的光芒,唯一會因此熄滅的只有“魔力”所添加的不正常亮光,但我想,這本來就是應該設法消去的;或者說,唯有關掉這太過刺眼的、讓人無法直視的單一神圣強光,我們才有機會真正看清楚其細節,看出深淺層次,并且不遺漏掉書里原來處處都是都有的親切微光。實際上發生的是,確認了書寫者遠比我此時此刻年輕,只讓我(斷無其他種可能)更佩服他也更好奇他,常常伴隨一身冷汗。我當然曉得有人能做到我難以置信的、再給更多時間我都做不到做不成的事,我絕非“萬物的尺度”(要不然這世界還有什么希望什么未來可言?),但仍然,我自己那個年紀時到底都干什么去了?
實際進入到作品的每一字每一句,會看到更多好東西,卻也必定會看出不少空白、不少“失敗”之處,當然如此,你怎么可能只要這邊不要另外那一邊呢?——但失敗不是確切的字眼,尤其對這些了不起的作品而言,只因為它的意義和層次遠遠不只如此。絕大多數情況下,我寧可說,這或許只是程度上的模糊(且更多時候失利的只是述說而不是思維,我們的文字和語言都是不稠密不完整的);也或許是不盡恰當強調的代價(每個當下現實總迫使我們做出某種強調,遂也因此隱藏著諸多有趣的歷史現實線索,知道他們心急些什么、想望些什么,并因此犧牲了什么);或許只是書寫者力竭的暫時停止之處(于是我們可繼續讀他的下一本書);乃至于來自某個難以做出選擇又非得做出的不得已選擇,種種種種。這每一種都有它不同的分量、來歷和對我們的提醒、指示,也都不是失敗這個單調魯莽之詞所能負載的。
還有,雖然不到百分之百,但其比例壓倒性的高,這是我自己極痛切的閱讀經驗——年輕時日認定的失敗,其實就只是我自己的不解和不夠。我還沒到那里,我其實還不真的知道書寫者在面對什么、討論些什么并憂煩什么,我不知道有其他世界其他可能以及其各種危險各式陷阱,我單調但安適的習慣、想法和情感被冒犯了,如此而已。
我很慶幸自己沒懶惰地就停在那里、停止在那個年紀的程度。
確認了書寫者當時人(困)在某個年紀、某個生命階段時刻以及某空間、某個真實處境里面(如果能佐以足夠的時代空氣背景那當然更好,如納博科夫說閱讀小說該準備一張足夠詳盡的當地大地圖,尤其是當時的),我們于是有機會把所謂的失敗“還原”為書寫者的煩惱和一部分他的盲點,這通常還不會只是他一個人的獨特煩惱和盲點(盲點尤其總多是集體性的,也才因此難以察覺、更正,也就是一個時代的特定知識和情感限制),只是他也“碰上”了或也陷身其中而已。我以為,相對于不做不錯,這是某一組心懷良善企圖、認真做事情且屢屢樹起過大目標的人總會遇見的困難和限制,也就是說,我們若也想走這一趟路、做成類似的事,同樣遲早得正面迎向它,所以,這是我們可以也應該參加的,不只是挑挑揀揀指指戳戳像某種花錢買東西的大爺,閱讀者最不該染上這種商業性惡習。
這里,我稍稍過火地再多說幾句——如時窮節見,發現作品的不(盡)成功處往往也是考驗閱讀者自己的特殊時刻,摩西分紅海般把人切開向兩邊,一種選擇棄絕離開,再不回頭地認定這只是一本不值得看的書和一個被言過其實的書寫者,這樣的事重來個幾次,棄絕掉的最終是閱讀者這個身份;另一種則機敏地看出來此處有蹊蹺、有路,而且必定是某一道特殊深入可能、尋常人去不了的路徑,就像看到“立入禁止”的恫嚇性告示牌,恰恰說明前方不遠處有路,有某個非比尋常但某人想獨占的好東西或至少有事發生。
奧古斯丁顯然是第二種人,他在《羅馬人書》這一《新約》篇章看到了使徒保羅的煞費苦心和不盡成功,承接下保羅的困擾,遂由此展開他一生最重大的思索工作(《懺悔錄》《天主之城》);再下來是康德,站在的是中世紀已結束的不再一樣的人間世界,隨著神的不斷遠去,隨著人的世界進一步的建構,人的自由意志問題,惡的生成、遍在及其從何而來問題,善的實踐及其最終保證問題,乃至于更進一步人的認識、判斷、選擇、決定和責任云云是否成立是否有效這一系列的問題,一一變得巨大、普遍而且非常非?,F實,更無法再如昔日保羅和奧古斯丁那樣簡單訴諸神恩和啟示,關鍵時刻、山窮水盡之處召喚神現身,來堵住、來解消其疑點、其彼此妨礙矛盾和其空白(“解圍的神”,從通俗戲劇到深奧哲學大家都愛用);再之后,便是后康德,因為有了康德歐陸一時如風吹花開的哲學豐年——最簡單來說便是這樣。人思維的接續點往往是這樣載滿意義、充滿潛質的失敗之處而非成功,成功往往吃干抹凈不留后人足夠的施展空間,成功像是用光了材料,成功還會震懾住我們仿佛無法動彈,仿佛一切到此為止。
這一效應如此地清楚并且遍在,以至于甚至會“破壞”正確的歷史鑒賞和評價,讓我們再難察覺它的失敗——像莎士比亞最著稱、最被后世思索討論并引述不休的《哈姆雷特》,如艾略特等一堆內行人代代指出來的,這其實是一部相對失敗的作品(不是因為丹麥王國古怪地擠滿一堆意大利人名的人而已。內行人都明白,真正厲害的、接近完美的是《麥克白》),凌亂、疏漏、矛盾處不少且結構不良,但《哈姆雷特》“觸到”了某個東西,還接近空手而回地把它相當完好留給我們大家,像個禮物(尤其,我們的世界也由堂吉訶德切換向哈姆雷特,由虔信走向不信、無可相信),用博爾赫斯也許太寬容的話來說是:“這些詩句的豐富內涵在于它的含糊性”;還有,康拉德的《黑暗的心》也是一部類似的失敗之作,我們也許還會想到馬克思的《資本論》、霍布斯的《利維坦》,想到黑格爾和尼采云云(我這個年紀漸漸知道了,這幾個人其實沒有我們認定的那么聰明厲害,他們都太過“震驚”了)。這一效應最終還可以用為一種詭計,像才過世的埃科指出來的,人如果只是想在后世留名(其實當世得名也一樣),并不真需要交出什么夠深思熟慮、夠完好的作品,只要“大放狂言”就做得到。
歷史評價、歷史聲譽,永遠是這樣又鄭重又草率不堪的東西,是可依據又充斥著欺瞞僥幸的東西,這隨著我們的年紀和閱讀進行,會一個一個在我們一己寸心里水落石出,但誰也沒辦法一一更正它們。
當然,以上這些話是在一定程度之上說的,確實有更多是單純、沒意思的失敗,完??;有亂寫的書寫者,有不值一看的書。
所以順帶講一下,某個當下的坊間流言當然是不正確的,說我(也不只我一個)不喜歡、瞧不起并“排擠”“傷害”年輕作家的作品——恰恰好相反,我喜愛并反復重讀如一生友伴的作品,絕大部分如前述是由年輕作家認真寫出來的,當前臺灣也不多人比我更加時時牢記并一再引述給他人也知道他們精彩的某一句話、某一發現。真正的答案只是:作品終究是一個人的,好與壞、成與敗,別那樣躲避地想依附于群體,這不會讓你憑空變好;確確實實也有作品沒寫好、再考慮各種寬容理由都無法贊美的年輕作家,那一個、那幾個,都個別來看來說的,完畢。
比方說有這特定一組年輕的作品絕對是沒寫好的——那就是我自己四十歲(確切地說,四十四歲)之前所寫的全部東西。當然不是不承認自己寫過(非承認不可,這既是事實也是責任),而是認定它們只配丟棄只配被遺忘,除了用為像我跟同輩張大春那樣相互嘲笑;或這么說,如果可能的話(比方說時光倒流),絕不會拿出來,就像小說家阿城講的,練習本子應該好好收在自己抽屜里。
書寫從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而且只會愈來愈困難,只因為書寫活動已稠密不懈地進行了幾千年時光,“好摘的果子都被摘光了”。只是,與此一事實詭異的逆向行駛,如今人們傾向于認定,書寫是愈來愈容易、隨便、不用學習也無須任何準備的事,更接近一種憲法莊嚴保障不可侵犯的公民權,而不是一件卓絕的、雄偉直奔的、上達的生命志業工作。像該死的莫奈講的那樣,人只要像“小鳥唱歌”那樣寫(畫)即可。莫奈討好了絕大多數的人,祭品是千年技藝,所以列維—斯特勞斯(以及之前的波德萊爾)生氣地說,繪畫技藝的大壞就是由莫奈開始的。
再笨的人都曉得,做某些事(比方討好所有人)比較容易比較安全,也于己有利,還不花錢,或者就說符合“人性”,但我一直牢記著陀思妥耶夫斯基這番話,是他紀念普希金的一次演講里的:“是的,有這么一些深沉而剛強的靈魂,他們不會有意識地把自己的圣物送去受辱,即使是出于無限的憐憫?!?/p>
我很努力實踐這番話,很難,但也漸漸容易,可能是它會逐漸轉為一種習慣、一種態度、一種密密嵌合于身體的思維,以至于成為一種準本能的反應,有著清楚生理作用(舉凡冒冷汗、起雞皮疙瘩、胸悶惡心云云)的反應。我緩緩發現,這番話不只說出了我們對書寫評價的必要堅持而已,真實也正確無匹地解說了人何以屢屢不為自己辯護,就像列維—斯特勞斯那樣,眼前的流言“堆積如山”他卻一個也不想清理,因為這不僅僅是單純的誤會而已,你完完全全知道,這里面有更多有意的謊言、算計和貪欲這些污穢的東西,不會因為你的說明就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