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軍令還未下達，卻被劉引攔下。

“長史，我以為我軍現在不宜輕動冒進，還應保持陣型，緩緩而進。”

“哦？”沈勁有些詫異。

劉引則繼續解釋道：“從眼下形勢來看，鄧府君已擊破正面之敵，正在追剿殘余。”

“從戰勝速度來看，這群敵軍戰力應當不會太強，憑鄧府君一軍之力足以應付。”

“而我軍都是步兵，就算是匆忙追擊恐怕也幫不上什么忙，反而會因行軍太快讓陣型散亂。”

“恩師曾教誨過，為將者，未慮勝先慮敗，可百戰而不殆也。”

“眼下這種情形，我軍還應保持陣營整肅，為鄧府君之后援，這樣若燕軍真有什么詭計，也可從容應對。”

“若連我軍都亂了，倘有不虞，恐追悔莫及啊！”

一番話聽得沈勁連連點頭，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一邊倒的勝勢，確實讓他方才些上頭。

看向劉引的目光也愈發贊賞：“二郎，青出于藍勝于藍，你這個徒弟，馬上就要讓我這個老師無地自容嘍！”

“恩師，您這是哪里的話，以恩師之能怎能看不出這些，不過是殺敵報國之心遠勝我輩，這才小有疏忽。”

“更何況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要跟恩師您學的還多著呢！”劉引連忙順桿往上爬。

但這番話聽得沈勁大為感慰。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話他之前雖沒有聽過，但聽進耳朵里卻是那么的受用。

不過感慰歸感慰，眼下還是在戰場上，不容有太多分心。

稍稍唏噓過之后，他便傳下軍令，讓大軍保持戒備，結成軍陣按正常速度前進。

……

前方，竟陵太守鄧遐正手忙腳亂的鳴金收兵，想要把四散出去的手下重新收攏回來。

心中不安的預感愈發強烈。

而遠處傳來的陣陣馬蹄聲，更是印證了他心中那個可怕的念頭。

“快！都準備迎敵！讓那些人都向我大旗方向靠攏！”情急之下，鄧遐聲嘶力竭的大吼一聲。

盡管他嗓門確實很大，但在這嘈雜的戰場上又能傳多遠？

而追在最前面的荊州兵們，則看到了令他們如墜冰窟的一幕。

數百騎兵如黑云壓頂一般席卷而來，而最讓人膽寒的，還是夾雜其中的數十名具裝甲騎。

這些武裝到牙齒的鐵獸，可以說是如今這個時代最可怕的戰爭兵器。

在這種平原上，倘若他們結成軍陣，或許還可能勉強應付。

但眼下，已經沒有這個時間了。

如旋風一般席卷而來的騎兵，瞬間收割了攔在必經之路上的一條條性命。

更多的荊州兵們則是被眼前的陣勢所懾，開始倉皇敗退。

但數百燕騎并沒有將這些開始潰逃的晉軍放在眼里，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曲蓋之下的鄧遐。

擒賊先擒王，只要擊斬了這員晉軍大將，定能瓦解晉軍最后一點斗志。

到那時就是完完全全的順風局了，甚至挾大勝之余威一鼓作氣拿下洛陽也不是不可能！

……

“將軍神機妙算，這鄧遐果然中計！”聽著遠處的喊殺聲，一名燕將心服口服吹捧道。

被簇擁在中間的呂護聞言只是淡淡一笑：“似鄧遐這等輕銳驍勇之人，不可力敵，只可以計取之，這不過是老夫征戰疆場數十載，學到的一點臨機應變的本事罷了。”

但周圍幾名軍將早已心服口服：“不意河陰左近的這些百姓竟有如此妙用，將軍智計實在讓我等佩服！”

“一戰之后，既滅晉軍，又得財帛，說不定還能趁勢拿下金墉，一箭三雕，將軍真可謂智比諸葛也！”

盡管被眾人捧得有些飄飄然，但呂護也沒忘了正事。

“好了，我等也速速進軍，圍死鄧遐，休要因一時大意，放跑了網中之魚！”

……

“二郎，你看！”沈勁鞭鞘一指。

只見散開的軍陣前方，一群潰軍正倉皇逃來。

“鄧府君竟真的遇伏了？”沈勁面色有些嚴峻，但好在本部兵馬未亂，心中還有些底氣。

“擂鼓！讓這些潰軍止步！”

但已經方寸大亂的荊州兵們怎么可能因為區區鼓聲而停下腳步。

而沈勁會怎么做呢？

很簡單，一聲令下，麾下萬箭齊發。

第一輪箭雨并沒有特意瞄準，除了帶走了幾個跑的太快的倒霉蛋外，大多都落在了潰兵身前。

這算是一個警告。

而吳興兵組成的軍陣在前進了十幾步之后，又準備釋放第二輪箭雨。

一些反應過來的荊州兵開始掉頭回去，而那些還在執迷不悟的逃兵則全都被一一射殺。

放任他們過來沖散了軍陣、帶崩了士氣怎么辦？

“看來鄧府君那邊形勢危急啊！果然燕軍不像想象的那般無能！”酷暑未消，此時沈勁已經急得滿頭大汗。

“長史勿憂，且把戰馬集合，我帶幾十號弟兄先過去救援，您帶大軍隨后壓上！”劉引主動請求出戰。

“也只好如此了，那就拜托你了二郎！”

劉引領命之后，又將騎隊人馬招呼起來。

由于上一次在潁水大破燕軍輕騎，整個騎隊擁有的戰馬數量也成功倍增。

約有四五十騎跟在劉引身后，浩浩蕩蕩向前方發起沖鋒。

緊隨左右的是三弟劉弰和李山兒。

一邊沖鋒，還一邊順手斬殺了幾個在路上撞見的逃兵。

在接二連三的死亡威脅下，眼前的荊州兵終于重新鼓起勇氣，跟在馬屁股后面，亂哄哄的重新朝戰場殺去。

此時的鄧遐領著隨身的衛兵和收攏來的一部分殘兵，正苦苦抵抗燕軍騎兵的沖鋒。

只可惜軍陣實在太薄，被來回殺穿幾次之后，已經死傷枕籍。

更要命的是，燕軍的步兵也從側翼趕來，看架勢是準備將他們徹底圍死。

“難道我鄧遐一生南征北戰，今日竟要葬身于此地了嗎？”

馬背之上，鄧遐略顯絕望。

麾下荊州兵的戰線已亂，就連他這個全軍統帥也不得不和燕軍絞殺在一起。

盡管他揮舞著長槊左右刺擊，連續將數名燕軍騎兵挑落馬下，但左臂也不知在何時被捅了個對穿。

看著不遠處黑壓壓的燕軍步兵，猶豫片刻后他終于做出了決定。

是時候撤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