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大雪的冬天是不完美的，對于兒時最喜愛的冬雪，碎片的記憶能拼湊起完整的回憶。那時的雪，總比現(xiàn)在下得厚，下得密，下得美。大雪的冬天，一定是孩童們的最企盼的高光時刻，落雪的村莊，是我們的童話世界，最美的天堂。
冬日的雪，總是在悄然無息中到來。從睡夢中醒來的我，推開門的一剎那，撲面而來的一片雪白，迷蒙的睡眼一瞬間都難睜開。稍稍緩過神來，驚喜地跨過門檻，腳落在松軟的雪被上，瞬間融入到冰雪童話的世界里。環(huán)視屋子和村莊四周，難以言狀的美，莫名的悸動，身邊的一切變得陌生而又寂靜，彷佛是穿梭到另一個神秘世界。四處覆蓋的一片雪白已經(jīng)很難分清楚周邊的輪廓，石凳不見了，石碾子不見了，草垛和池塘也不見了，彷佛是被一雙神秘的手偷走一樣，院角邊印在雪地上那一串齒狀的不明足跡，一直延申至坡邊的雪叢里，似乎是這個神秘物種留下的“罪證”。
環(huán)視寂靜的四周，曾經(jīng)五彩斑斕的世界被描繪成黑白兩色了。雪后的冬晨，整個村莊被灰蒙的薄霧籠罩著，完全看不起天際線在哪里，唯有墨黑的松柏林才能勾勒出依稀可見的輪廓和分界線。分散在村莊周圍，那高低不齊的槐樹、楊樹、椿樹、桑樹等，光禿禿、黑黢黢的樹干和枝丫，像極了腦血管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又好像是潔白的珊瑚叢，抑或似白色玻璃瓶上的裂紋，鱗次櫛比地分散在雪白的幕布上，無與倫比的壯觀和唯美。走進一看，這些枯枝上面堆滿了晶瑩地雪條，下方未被完全包裹的枝干裸露出一片黝黑，頑強的彰顯著出生命的存在。被厚重的積雪壓彎下來的枝條，曲線優(yōu)美，玲瓏剔透，宛如無數(shù)銀絲飄蕩，輕搖一下，無數(shù)的雪花搖弋著妙曼的身姿，歡快地飄落在松軟的雪地上，部分雪花頑皮地鉆入到頸脖里，瞬間感受到冬雪的冰涼。
院旁的石凳、石碾、柴垛上，池塘和草叢上，茅房和屋頂上，均被掩蓋在厚重的積雪下面，昔日熟悉的一切均失去原有的景象，只剩依稀可見的輪廓。這種無差別的覆蓋瞬間讓人感到渺小，這雙神秘的雙手以其強大的神秘力量讓置身雪地的我為之驚嘆。那些被積雪覆蓋的石凳、石碾和柴垛，有的呈蘑菇狀，有的呈駝峰狀，好似一個個包裹嚴實的奶油雪糕，又像是母親和的發(fā)面團，造型蓬松而優(yōu)美。手觸上去，松軟的雪被瞬間印出一個齒狀印記，若不深度摩擦，都有種里面空無一物的錯覺。院前院后的地面，以及延申出去的彎彎曲曲的小路，在積雪的覆蓋下找不到昔日線條，上面層疊的積雪好似無數(shù)張潔白的毛毯，層層的覆蓋在上面，有一種想趴下去睡覺的沖動。
此時的我，不由自主地抬起腳，忐忑不安地踏在這松軟的雪被上，細微的咯吱咯吱聲瞬間從腳底傳上來，沒入腳踝的雪堆讓矮小的我瞬間側(cè)陷下去。索性彎腰用雙手插入雪地，獨有的冰涼瞬間傳遍了全身每個細胞，讓我一個激靈。小心翼翼的捧起一抹雪，細細一看是如此的蓬松細膩，潔白如玉的雪花晶瑩剔透，用手輕輕一捏，能感受到微弱的清脆聲，部分雪花從指縫中崩裂開來，飛濺到衣服和雪地里。就這樣懷著激動的心情，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走著，身后那一串串小腳印彰顯著此時的開心和激動。此時的村莊，難以言狀的美，不可多得的寧靜，呈現(xiàn)出冬日獨有的魅力，忙碌了整個春夏秋的農(nóng)人們此刻得到了片刻地安寧和心靈的洗滌。
“刷、刷、刷……“，隨著母親拿起掃帚清掃院落和臺階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冬晨的沉寂。屋頂煙囪升起的裊裊炊煙，是奶奶用灶膛的柴火，點燃了灰蒙的雪空，給這片似乎靜止了的雪白天堂畫卷注入了靈動與活力。父親也挑起水桶去水井邊打水了，身后那印在雪地里一串串的腳印堅實而充滿力量。牛欄屋子那邊傳來開門的吱呀聲和吆喝聲，那是爺爺把水牛們牽出來去池塘邊給牛飲水去了，爺爺走在前面，老水牛走在后面，尾巴一甩一甩的，似乎是在提醒尾隨其后的小牛仔們要緊跟步伐，老老少少那優(yōu)雅的步伐，給這邊冬晨的村莊增添了久違的和諧。
大黃狗也此時也從屋子里面跑出來了，在我的褲挽邊蹭了幾下，就歡天喜地的在雪地里亂竄了。一會兒狂奔，一會兒用嘴巴去嗅拱雪堆，一會兒去刨地，彷佛里面有美味的大骨頭一般。跑累了，就在雪地打滾，然后起身一個激靈的搖晃，粘在毛上的雪花漫天飛舞起來，不一會兒，院子里，場子里，到處都是它那梅花般爪印，在雪地畫滿了各種不規(guī)則的圖案。雞也從籠子里放出來了，咕咕咕的叫著，呼喚著隔壁家的雞友們，很快就三五成群集聚在一起，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的三角狀齒印。雀鳥也從林叢間活躍起來了，三三兩兩的鳴叫聲，忽隱忽現(xiàn)的閃爍在屋頂上和雪枝上。隨著一陣撲棱，攪動起腳下枝頭上的雪花亂濺飛舞，從視野中瞬間消失，唯有那還在搖晃的枝頭，印證了它剛才的到來。
此時東邊那淡黃而溫煦的冬陽也從坡頭上升起，懸掛在灰蒙的天空，感覺距離很近，有種觸手可摸的錯覺。隨著冬陽的不斷升高，那一片淡黃逐漸染成深紅，繼而變成銀白而耀眼，穿透了灰蒙的霧幕和五彩繽紛的枝頭，映射在村莊的每個角落，溫暖地灑落在人們通紅的臉上。此時此刻，天地人屋，雞犬鳥獸，田塘枝叢，在溫煦地晨陽下，織就了一副冬日鄉(xiāng)村唯美地畫卷。
啪！突然間襲來的一陣冰涼和頭上飛濺的雪花，拉回了我遠眺的目光，才反應過來是冬子向我扔來一個雪球。看他在場子旁邊那掛在彤紅臉上的一副壞笑，我也毫不示弱的從雪地抄起一團雪花，瞬間揉搓成團，用力的投擲過去，啪！正中他頭頂，在他的臉上和頭頂上散發(fā)開來，看他驚慌失措的撓頭和拍打身上積雪的樣子，我哈哈大笑起來，成就感油然而生。緊接著，“復仇”大戰(zhàn)瞬間點燃，滿場子都是我們兩個相互投擲，飛舞亂穿的身影。雪球大戰(zhàn)后，又輾轉(zhuǎn)到池塘邊，用瓦片和石子在池塘冰面上投擲，看誰能扔到對岸。瓦片和石子在冰面那激起的冰渣飛舞，伴隨著“哧、哧、哧”的清脆聲，讓我們無比的興奮和開心。給牛喝完水的爺爺此時也清閑下來，蹲在屋角的石凳邊，吧嗒著旱煙袋，慈祥地看著我們嬉戲打鬧，滿地追逐，那飽經(jīng)風霜地臉龐盡情地舒展著歲月的天倫和諧。
“走，去找宇宙和亮子堆雪人去！”我的建議瞬時得到了冬子的認同，向中心稻場一輪飛奔過去，用我們稚嫩的嗓門吆喊著伙伴們，不一會兒，宇宙、亮子在雪地飛奔的腳印迅速集結(jié)到大稻場，小波也在“集結(jié)號”聲中跑過來了。不一會兒，雪白平坦的稻場雪地，被我們霍霍的不成樣子了，經(jīng)過五個小伙伴的分工和努力，一個造型奇特的雪人很快就堆積起來了，我們就地取材，找來枯枝插在雪人手臂上，破布蒙在頭頂上，紅蘿卜插在鼻梁上。看著和我們一般高的雪人，小伙伴們哈哈大笑起來，完全不顧此時已經(jīng)凍僵的小手和浸透的鞋底。可憐的雪人沒“存貨”多久，又被我們用投擲過去的雪球給摧殘了。
“超兒，回來七（吃）飯了！”“冬冬，飯好了！”……隨著母親們喊吃早飯的吆喝聲響起，小伙伴們友誼的小船瞬間打翻，各自飛奔回家。稻場中央那殘存不堪的雪人，滿地的腳印，似乎在告訴大人們，我們來過了，又似乎沒有來。
隨著冬日暖陽的逐漸升高，雪白的村莊徜徉在一片金色的煦光中，那彌漫在上空中桔梗在灶臺燃燒的清香，伴隨著鍋巴米飯的濃香，還有那冒著熱氣的牛糞雞屎味道，摻雜在一起，形成兒時鄉(xiāng)村獨有的味道，那是幸福的味道，童年的味道，回憶中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