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啊！”曹操在堂上，得到荀彧完整的匯總了各地送來的消息后，徹底的得意起來。

“這是我立足東郡以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足足比三十萬石的所得，錢財、布匹、鐵器應有盡有，現在連鄉勇壯丁都自發來投！從未有過如此美妙的局面！”

“文若，至今日我才真正是明白，為何古來賢明之人皆愛仁義，仁義可以凝聚人心，有利無弊也。”

“子豐已在路上，軍屯之政他功不可沒，今年冬時，定要好好謝他才是。”

“他喜歡什么，你告訴我，我好去準備。”

荀彧淡淡揚起嘴角，而后又歸于平淡，拱手道：“子豐他，唯愛讀書、品圣賢之道、思古來典論。”

“不喜犬馬、酒色，明公夸贊即可，不必過多賞賜。”

他知道曹操此刻真正是開懷欣慰，故而頗為沖動，想要立刻賞賜，可實際上，看似各類用度皆有豐收，卻大多是田土收成與擊潰于毒黑山賊后，得到的資助。

這些資助，日后都是要還的。

東郡各地的豪族與賢才，無非是也看好眼下曹氏的前景，欲投效分得未來而已，當下局勢紛亂，家族中均是這般思量，至少要為自己家的未來，布下良好局面才對

“好，好吧……”曹操稍稍緩和了下來，他明白這兩位荀氏名流，并非是為了賞賜享樂而來，已經是這等名士了，總該有點崇高理想。

“我明白了，”曹操笑著看向荀彧，接著道：“東郡之內，有文若坐鎮，我心中甚安。”

“今年秋收之后，到如今這才過去三日，已經有上萬人欲投效我軍中，新丁募集何等壯觀，當真令我欣慰，故此方才得意忘形。”

“這是好事，”荀彧笑著道：“明公知人善任，廣交善緣，現在東郡至濟北，百姓多夸明公之政。”

“在來年開春，便可再得兵勇，籌措軍備，囤積軍糧，可以徹底擊潰黑山賊。”

“且，自來年之后，已經不必再依靠士人豪族的耕牛出借，我們可以自己借與屯民。”

擊潰黑山后，曹氏幾位宗親將軍擊破了好幾個賊兵囤聚之地，有山林營寨、有占領的城池，從中掃到了上千耕牛馬匹，無數錢財農具，至于鐵器、木器更是數不勝數，只需稍加改良修復就可使用。

追擊所用戰法，皆是以騎兵配合步卒，得當地流民百姓告知線索，尋小道步步襲擾，而后分割蠶食，戰戰皆可得勝，所有騎兵自然是越戰越勇。

整個曹軍現在便是氣勢如虹。

“另外，”荀彧此刻又道：“陳留送來了萬石糧食以資軍，又有百匹良駒，錢財十車，以助明公安置因戰亂而離喪的百姓。”

“嗯，孟卓果然還是與我一樣，顧念當初舊時情誼，如能至此，始終親密無間，相互扶持，如同允誠一般，該當多好。”

荀彧沉默不語，沒有出言評價或者附和，他暫且還不知道張邈和曹操之間的情誼過往，但是按照兗州盤踞的幾位諸侯、將軍來看，其實陳留反而是最有威脅的。

張邈有八廚之名，多年得士人廣為傳揚，結交兗州名流較多，諸如邊讓、陳宮、許汜等，乃至是任成相鄭遂、刺史劉岱，都與其關系親密。

如果不是明公入主兗州，在東郡階梯了王肱，并且得到了橋公當初的勢力支持，兗州獨大者，必定會是張邈一黨，畢竟他們的利益糾葛已太深了。

“文若，你覺得孟卓，是個怎樣的人？”

曹操忽然話鋒一轉，好奇的問道。

“明公，在下從不評價他人，”荀彧忽而歉然的笑了笑，拱手道：“以前子豐曾經語出驚人，令我與叔父皆覺深刻。”

“這世間有許多虛偽之人，亦有真性情者。子豐說這看人如同照鏡，你看他是什么樣的人，自己便是什么樣的人，以心度人便是如此。當時子豐才不過二八而已，卻能說出如此妙語，叔父夸贊他早慧。”

“說得好，的確早慧。”曹操愕然一笑，止不住的笑起來，湊近荀彧后輕聲道：“那孟卓真是仁義之人，以錢財資助，欲讓我安撫百姓，收治流民，解我燃眉之急也。”

荀彧拱起雙手，微微而笑表示贊同，亦是不去過多附和評價。

當天夜里。

曹操讓戲志才派人暗中傳言，將東郡、陳留之合，傳為一段佳話。

也是當夜，荀稷等人趁夜趕路，總算回到了鄄城。

曹操派人迎了他們，并且將典韋和張郃安置在客館，待明日掃庭后，讓他們住進鄄城新宅之中。

至于荀稷，則是被城內馬車請到了衙署來。

雖是深夜，但曹操未寢，持劍舞于中庭，荀稷到的時候，在邊上看了幾眼，劍式大開大合，豪邁無比，有勇力于其中，宛如有猛虎撼樹，簌簌作響。

察覺到荀稷到來，曹操停下腳步，招手讓他過來。

荀稷依言到了跟前，拱手鞠躬，頗為恭敬，禮儀不差分毫。

“嘿，子豐在臨丘躬耕，可是已經全然結束？”

“是，幸不辱命，”荀稷盯得那些老百姓都快哭了，這輩子沒遇到過這么噓寒問暖的官吏。

他們甚至懷疑荀稷是不是閑，閑得發慌了，才會深夜家家戶戶去問詢，有沒有當地大族或者豪強來暗中收取糧食，有沒有商賈假借名義，低價收取糧食。

待這些事完全杜絕之后，方才肯離去。

當地商賈對其束手無策，占不到半點好處，那些豪族則是覺得被冒犯，又不敢當面去罵荀稷。

他們離開臨丘村的時候，還真有幾家戶哭著來送的很遠。

“那就好，我聽文若說，你只喜讀書、練字、習典冊、看圣賢，別的賞賜均不在意？”

“嗯……兄長教導，應當志向高潔、淡泊名利，”荀稷俊朗的面龐忽然紅了一下，低下頭似是有點害羞，輕聲道：“故此，希望主公你能賞賜一所寧靜之地、有大院落、演武場、習字亭、墨池等，最好是能衣食無憂，讓在下可以安安靜靜在家中讀書練字，順帶練練武藝……”

曹操：“……”

啊？！

我的蒼天，你說的淡泊名利，是這個意思？！

你這個淡泊名利，是在擁有了名利之后，才淡泊的對吧？！

我就知道你這人不對勁，沒想到這么不對勁！！

不對，觀人如照鏡……

曹操忽然覺得，荀彧的話把自己框住了，現在腹誹荀稷幾句，嘿我居然覺得是自己不妥！？

誒，也不對！？

好像是荀稷的話，早就把他們也框進去了，這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