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慕初妤幽幽一嘆，卻聽到了另一道嘆氣聲，抬頭，目光交匯，又匆匆錯開。
一下子氣過頭，差點忘了房間里還有一個人。
沈傾塵想了想，還是主動打破這股捉奸在床一樣的奇怪氛圍，行禮道：
“衍月宮，沈傾塵。”
慕初妤一掃陰霾之氣，坐直身子，目光直勾勾打量沈傾塵，似是要把他看個透徹。
“我想知道，你拜的是晉王還是……我？”
沈傾塵想也沒想，回答道：“我拜的是娘子。”
慕初妤俏臉微紅，眼睛不由得瞇起，
“那也就是說，你拜的既不是晉王，也不是我，而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那一紙婚約？”
沈傾塵點頭，“目前看來只能如此，慕姑娘不也是一樣？”
慕初妤本想說自己才不是這樣，可細細想來，也聽出沈傾塵話語里“目前看來只能如此”的無奈。
沈傾塵剛出虎穴又進狼窩，落在慕南歌手里，慕初妤又何嘗不是身不由己？
二人同病相憐，一根繩上的螞蚱，看起來心有靈犀一般都在慕南歌面前扯出長輩大旗，其實只是目前，這份迂腐不堪的一紙婚約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但凡慕南歌病的輕點，他們倆也不至于把婚約和長輩掛在嘴邊。
只可惜，貌似因為這一紙婚約，慕南歌病的更重，玩的更興奮了……
若是沈傾塵和慕初妤兩情相悅倒也還好，就算被戲弄也能相互慰藉，可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一丁點感情都沒有，除了被戲弄剩下的還是被戲弄。
沈傾塵身為男子，倒也能說兩句就算被戲弄了也不虧，畢竟郡主的確傾國傾城，慕初妤則是完完全全的苦主，人在床上癱，莫名其妙未婚夫就被劫了。
眼見劇情即將朝著潘金蓮藥殺武大郎發展，沈傾塵捉摸著想要打破僵局。
可就算有打虎武松的實力也沒用，慕南歌這只母老虎狩獵可不用靠自己，麾下精兵強將，能者如云，宗師來了也得老老實實道上一句：“拜見郡主！”
沈傾塵想，或許只有師尊那種參透行藏，步入象藏的大宗師才能說得上話，可這樣的存在，除去朝廷和晉王府，天底下明面上才十三個。
三淵十潭無根水，天下英雄盡凡塵，說的是十三個江湖勢力，更是這十三位大乘宗師！
師尊的確給沈傾塵找了一個數一數二的大靠山，只是強如大乘宗師也沒想到，晉王倒了……
衍月宮之所以祖傳吃軟飯，除去弟子個個是先天軟飯圣體之外，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抉微》根本法。
前期進境幾乎沒有，別人舞刀弄槍，錘煉氣血筋骨的時候衍月宮弟子在練眼睛，察言觀色。
完全和正常武道不同，另辟蹊徑，講究一個后發先至，博采眾長。
這就導致衍月宮弟子下山的時候實力并不突出，反而容貌異常突出，被人搶了拜堂只是家常便飯。
也正因這口軟飯，才能追平暫時實力不足帶來的差距，更好的學師江湖。
沈傾塵突然想到了師姑，還沒去給師姑請安呢人就被劫到這了，好在慕南歌很尊敬長輩，自己若是提出看望師姑她應該不會拒絕。
至于其他的，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走一步看一步，還要抓緊提升實力才行。
屋里又一次陷入長久的沉默，不過這次由慕初妤主動開口。
“小時候在得知父王給我定下婚約后，我很不高興，覺得喜歡誰，嫁給誰應該更看重我自己的意愿，否則豈不是耽誤了兩個人？”
“后來等我繼承王位才知道，父親是不想把我的婚姻大事交給朝廷，和一個江湖游俠兒過一輩子，總好過宮里那些龍子龍孫。”
“即便如此，我還是覺得父親草率。”
“他的女兒未來可是晉王，而衍月宮素來有趨炎附勢之名。”
“不只是我，江湖上很多人都對衍月宮看不過眼。”
“一個仰仗女人的門派，縱然是十潭之一又如何？”
“門內弟子再好看又如何？”
“我慕初妤才不是看重皮相之人。”
“不過，和南歌一樣，我對外界吹的天花亂墜的衍月宮弟子也很好奇，對這個名義上的未婚夫婿好奇。”
“我幻想過很多次你我的相見。”
“或是你擊破我對衍月宮的偏見，或是你受不住我高高在上的言辭負氣退婚，如此種種我早就心中有數，可我從沒想過我們的初見會是這樣的結局。”
“曾經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晉王，竟然會因為一個她明明看不過眼的門派弟子而生氣！”
“我明明不應該在乎的，即便妹妹戲弄也不應該在乎的，畢竟我早就死了，可我現在卻感到難受，甚至還有委屈，我明明已經死了的，在雙腿殘廢那一刻就已經死了的……”
“我知道問這種問題沒有意義，但我還是想知道原因，沈公子能幫我想想嗎？”
沈傾塵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目光，不是憨丫頭青禾那種干凈真誠，而是非常詭異的那種。
像是一個死人突然回光返照活過來問自己，她為什么會哭會笑，為什么會有七情六欲？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不，她甚至死不掉了，卻矛盾的也沒活過來。
那種朝聞道夕死可矣的虔誠與熾熱，讓沈傾塵苦修多年的眼睛都難以直視。
好似天底下所有的人心善變，詭譎陰暗在它面前都會變得沒有意義，而矛盾的是，沈傾塵又能非常清楚的感受到那股在乎。
或許答案早在自己第一眼看到她時就已經獲悉于心。
眼前這個既堅強又脆弱，既高傲又溫柔的女孩一直都是這樣矛盾。
但矛盾并不是真正的答案，不甘心才是。
慕南歌也許早就看出姐姐心有不甘，所以才會問沈傾塵，如果姐姐讓他幫著奪回王權，他會不會答應。
至于另外那句姐姐造反會不會婦唱夫隨，沈傾塵只當是慕南歌的玩笑話。
黃國公勢力不比晉王府差多少，現在墳頭草都七尺高了。
前車之鑒在此，還有什么好謀反的？
晉王一脈又何須一個血淋淋的皇位證明自己？
滾滾江湖水，始終沒不過的，只有晉王座下的馬蹄。
“我想，是因為慕姑娘不甘心吧，如果人死就能了結一切，世上又哪來那么多癡人怨鬼呢？”
“因為不甘心嗎……”
慕初妤認同卻又有些不認同，斟酌片刻道:“可能是因為遇見你，我才會不甘心吧。”
“還以為今天又是等死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