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如卿第一眼關注的并不是沈傾塵的樣貌,而是他拿在手里的那把拂塵。
“這次就不用雞毛撣子了,本郡主今天發現個更好的東西。”
直覺告訴她,慕南歌那個賤人說的更好的東西就是這玩意,徐如卿快要哭出來了,讓這東西掌股四十下,她半條命都得沒。
怕什么來什么,紅玉眼巴巴攤開手,“姑爺,還請借拂塵一用。”
“不要!”徐如卿拼命搖頭,一時激動,臉蛋紅撲撲的,“不要借,求你……”
“嗯?”
沈傾塵默默后退兩步,神色怪異,行走江湖對他感興趣的姑娘不少,第一次見對他的拂塵感興趣的。
頭一回遇見這種事,多少有點汗流浹背。
“后柄有些包漿了,容易打滑握不住,二位姑娘要是……要是實在著急就拿去,記得洗干凈。”
“姑爺放心,我會注意力道的。”
紅玉如獲至寶一般接過拂塵,借著陽光細細打量,徐如卿絕望后退,后背緊緊靠在墻壁。
沈傾塵很難形容他現在的心情,晉王府果然沒一個省油的燈,這還沒到晌午就已經不避人了,半夜怕不是百鬼夜行?陰氣太重了!
今天要拂塵,明天要什么根本不敢想!
“轉過去。”紅玉顯然輕車熟路,淡淡瞥了一眼徐如卿。
“那個……你們就打算在這……?”沈傾塵打斷道。
“姑爺有什么建議嗎?”
“沒沒沒,那我先回避,你們完事叫我。”沈傾塵暗暗抹了把汗。
“小姐叫姑爺過來,姑爺怎能先走,再說這有什么可回避的,又沒外人,紅玉從來都是速戰速決,幾下的事,很快的。”
“這也能速戰速決嗎?”
“當然可以,以前沒有趁手的物事,總怕力道太大給弄斷,用拂塵就不用擔心了,尺寸周正,質地結實,使起來得心應手,不愧是小姐,眼光真好!”
紅玉雙眼放光,“不說了姑爺,紅玉已經迫不及待想試試手了。”
“徐大小姐,你怎么還沒轉過去?非逼我動粗?”
有沈傾塵在旁邊看著,紅玉已經很克制自己的性子了。
徐如卿也清楚這一點,不做無謂掙扎,老老實實面壁。
今天就算屁股開花她也不后悔罵那個賤人,就是……就是旁邊有個男人在看著。
聽紅玉說他還是晉王的未婚夫婿,自己作為晉王的好閨蜜,簡直一下子把人丟光了!
“自己剛才那么哀求,他怎么還是把拂塵借出去了,真是個木頭腦袋啊!”徐如卿忍不住在心里碎碎念。
透過推開的窗戶,沈傾塵看到了屋里的慕南歌。
“不是讓你在外邊等著,等下再進來嗎?這么迫不及待想看姐姐嗎?”
沈傾塵幾乎是沖進閣樓,帶過來的風吹散慕初妤手里的一疊紙張,她微微偏頭,沈傾塵的身影直沖沖撞進眼簾。
“銀鉤鐵畫書章鳳,琴心劍膽兩相宜。”
慕初妤呼吸一滯,有些恍神。
龍章鳳姿,琴心劍膽,眉宇間的些許慌亂讓她意識到這不是幻想,那人就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
“他就是自己的未婚夫嗎?”
……
知道慕南歌紈绔跋扈,身邊也不會有什么正經人,但這還是太超前了,沈傾塵進屋,關門,一氣呵成。
堂堂晉王府,家大業大的,人手一把拂塵這么難嗎?兔子都知道不吃窩邊草,實在不行花點錢,哪怕自己造呢,花不了多少錢,哪怕半夜也行啊,偷偷摸摸的,兩個大姑娘光天化日,還讓人看!我都蒙著被!
“徐大小姐,力道怎么樣啊?還敢不敢出言不遜頂撞郡主了?”
“少……少廢話,這點力氣姑奶奶我眉頭都沒皺一下!”
“呵呵,別急,四十下掌股一下都少不了你的。”
……
原來是徐如卿犯錯,紅玉奉命懲罰。
知道是自己誤會了,沈傾塵也依舊臉不紅心不跳,點頭表示自己的確是來看望未婚妻晉王的。
沈傾塵一進門就察覺到一道越來越重的目光,而等他扭過頭,那道注視突然沒了。
慕初妤閉著眼睛靠坐在床頭,姿容寧靜清雅,睫毛長而卷翹,微微顫動,嘴唇抿著,略顯發白,雙手交疊在身前,輕輕捏著被角。
一身長袍質地柔軟,袍身以天藍色為底,上面繡有金絲勾勒出的云紋和朱雀圖案,展翅欲飛,栩栩如生。
袖口寬闊,袖邊鑲著一圈細膩的白色貂毛。
三千青絲隨意搭在肩頭,即便還沒梳妝,也足矣讓得見這一幕的沈傾塵眼前一亮。
“姐姐怎么把眼睛閉上了,該不會是害羞了吧?”
慕南歌繞著沈傾塵轉了個圈,突然拽著他的胳膊把他拉到姐姐床前。
“你……你想做什么?”
慕初妤察覺沈傾塵靠近,不得已睜開眼睛,眼神警惕,少見的露出慌亂。
“妹妹想做什么剛才就說了呀,那就再問姐姐一遍,王妃也可以抱走嗎?”
慕南歌說著已經把手放在了沈傾塵的腰上。
“?”
該來的還是來了,沈傾塵毫不懷疑,只要晉王點頭,慕南歌絕對不會客氣。
先前搖床上散落的紙張此時到了晉王這,對沈傾塵的試探慕南歌并沒有隱瞞,第一時間跑來告訴姐姐。
“婚約是父親和衍月宮主定下,沒有長輩同意,怎能隨意更改?”慕初妤目光堅定了些,搬來長輩大旗。
慕南歌瞪大眼睛,紅唇微張,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坐在床邊靠近姐姐的臉,
“這么說……姐姐是在反抗我嗎?”
慕初妤沒有說話,歪過腦袋不去看妹妹那雙如同鎖定獵物般越發明亮的眼睛。
“姐姐騙人,剛剛還信誓旦旦地說無意和妹妹爭搶什么,沒想到沈公子一來就變卦了呢~”
“唉,妹妹真的好傷心~”
“妹妹花重金包下京城最熱鬧的迎曦街,只為在沈公子必經之處設局試探其秉性品格,甚至不惜讓青禾以身試險,姐姐生逢變故,妹妹不能再讓姐姐被男人欺騙,所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姐姐啊!”
“姐姐真的認為妹妹會做出橫刀奪愛之事嗎?”
“你我姐妹竟然已經相疑到這種地步了嗎?”
沈傾塵杵在旁邊,聽慕南歌在那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要不是親身經歷,知道她的確病得不輕,他說不定真就信了。
慕初妤仍舊別過頭,任憑慕南歌在那唱獨角戲。
自從父親離開后她就越來越看不透這個妹妹了,只是有一樣,她看得清清楚楚。
那就是妹妹看向沈傾塵的目光,和從前她看其他王孫公子時完全不同。
多少真情談不上,但也沒那么多假意,起碼不反感。
要不是剛才親眼得見,慕初妤怕是真要懷疑妹妹的取向了。
所以,其他話可以一笑置之,抱走王妃這句話絕對不是戲言。
慕南歌越是表現得一副為姐姐著想的架勢,慕初妤越是覺得妹妹目的不純。
王權失勢之后,慕初妤一直聽之任之,難得發現妹妹的弱點,她可不打算輕易放過。
不在意得失,不代表她沒有脾氣。
慕初妤唇瓣微張,做出驚訝的樣子,見妹妹“如此傷心”,輕輕把她抱在懷里,一下下順著發絲。
“不哭不哭,是姐姐的錯,不該懷疑妹妹的。”
慕南歌身子很明顯的僵了一下,慢慢放松下來,“姐姐知道就好。”
“姐姐。”
“嗯?”
“你很久沒這樣摸摸我的腦袋了。”慕南歌輕輕轉了轉腦袋,手臂緊了些。
“是啊,我們都變了。”
“我沒變。”
對于妹妹的嘴硬辯駁,慕初妤笑了笑,
“好好好,沒變,沒變,是姐姐變了,變成殘廢了……”
“……”
話音未落,屋里一瞬間變得針落可聞,慕南歌也從懷里掙脫開,面色恢復如常,好似剛才那個追憶往昔的并不是自己。
“妹妹還有事,就讓傾塵陪姐姐吧。”
說著,慕南歌起身離開,只是路過沈傾塵身邊的時候又突然停下來。
當著慕初妤的面,像賢淑妻子一樣為沈傾塵仔細整理衣冠。
“郡主……”
沈傾塵一路后退,直到后背靠在墻上,退無可退。
慕南歌一路跟著,欺身靠近,吐氣如蘭道:
“還叫郡主?進了王府從此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叫我南歌就好。”
慕南歌說著還回頭看了姐姐一眼,笑吟吟走下閣樓。
慕初妤眼睜睜看著這一幕,本就有些病懨懨的臉色更加蒼白如紙。
她明白過來,慕南歌的確沒打算抱走王妃,起碼暫時不想,她更多是想像剛才那樣當著自己的面惡心自己。
她越在乎,她越開心。
本以為終于抓到了妹妹的弱點,可到頭來受傷的怎么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