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外，黑云沉沉，卻只在方圓數里。

孫勝抬頭遙望，漆黑如墨的云潮內，電光滋滋涌動，帶起轟轟雷鳴，仿佛下一刻就要劈裂天空，直攝人心魄。

激起金剛不滅體，運轉大品天仙決，擎住如意金箍棒，孫勝整個身軀如繃緊的弓弦，一觸即發。

眼看劫云黑壓壓逼來，孫勝按捺不住心頭焦慮，凌空躍起，揮舞鐵棒向雷劫攻去。

無論如何，不能墮大圣威武。

不就是個雷劫嗎！

“咔嚓”

如銀瓶乍破，似刀槍劍鳴，孫勝咬住牙關，榨干全身力氣，迎向雷霆。

卻，只有手指粗細的電弧點在金箍棒上，象征性的跳躍了下。

隨后鐵棒舞動間，烏云俱散，反倒是孫勝用力過猛，在空中閃飛了幾里才停下身來。

怎回事，雷劫就這？

電光雖弱，確實實在在的灌入天仙軀中，孫勝感覺原先缺漏的某個部分似乎此刻被劫雷補全，終成天仙境界。

感受著紫府內再次充盈的仙力，孫勝覺得再跟那無名真仙斗上幾個回合亦無不可。

幾個月前，不過肉體凡胎，生死不可掌控的自己，一轉身已成天上仙。

孫勝不由得有些志得意滿。

今日始覺大圣美！

逍遙間，金箍棒猛然一震，似有觸動？

忽是想起唐皇臨終交代，孫勝收起金箍棒，向城外金山寺飛馳而去。

……

“一山接我披金縷，眾殿修容釀色絲?！?

這是當年金山大寺盛況，可惜法師閉關不見佛影，信徒禮拜未得顯靈。

金銀供奉，總歸是買賣生意。

于是大相國寺興起，金山光輝不在。

推開破敗的寺門，孫勝環視廟圍，果然墻皮脫落，磚瓦破碎，佛像殘缺不全。

游走寺廟內，孫勝不禁回想起，當初長安南城坊市的邋遢老人，讓自己西行前，來金山寺尋他。

如今卻見金山寺內人影絕跡，連個掃地僧也無。

孫勝莞爾一笑，不見正好。

現在絕地天通，自己修得天仙，總歸千百年壽，逍遙自在多好。

一路尋至慈壽塔，傳說法師于此藏了妙法，但千年來各路佛道世家修士里里外外搜了無數遍，想來又是佛陀說辭罷了。

奇怪的是，塔底書間難得干凈，桌案更是整齊，擺放著一帖書函，筆墨很新，字跡神秀中又透著出塵意味：

“仙者，人之山也。劫者，奪其心也?！?

神秘高人總喜歡猜謎，孫勝撓著頭，卻見桌案上擺著個人生果。

順手拿起，如今成就仙道的他發現，人生果內的元氣斑駁污穢，其實對真仙境以上，幾乎就沒什么用處。

等等，人生果既對真仙無用，天庭逼迫作甚？

突然間，孫勝眉頭緊皺，一道靈光閃過識海。

來到大唐以后，所遇到的種種事件串聯起來，人生果、褚守心、唐皇、張恒昌以及佛道那些修士……

原來，如此！

可怕！可怕！

哪有什么王朝危在旦夕，大圣力挽狂瀾。

自己，才是戲臺上那只猴子！

……

大唐丞相府，長安富貴家。

褚遂良穿著便服，盤坐于席榻之上，五心向天，神庭流光，覆映周身。

既不是道家煉氣修真法，也不是佛門誦經涅槃決。

“好一篇仙家真解，褚丞相修行有道呀。”

孫勝施施然推門入內，看到褚遂良修習仙庭真道，終于是茅塞頓開。

“大圣神采依然，這點道行怎如你眼?！?

褚遂良也是灑脫，顯然早已預料到此。

大圣入局，縱有片刻混沌，終究會成為棋手的。

“守心參與了多少？”

“他腸子直，藏不住事，只能做個棋子?！?

“感同身受，難為他了”

孫勝話語中帶著嘆息，不過總有些慶幸，起碼自己真有個朋友。

眼見得褚遂良釋然的樣子，輕輕問道：

“仙者，人之山也。仙庭，就是唐皇的山吧？”

“自法師西行始，千百年未曾反復。”

“‘人生果’根本對仙家無用，仙庭要去三成作甚？”

“下凡行事，總要有些財貨賞賜”

“果然如此?！?

心中疑惑得解，孫勝不得不佩服盛世帝王的天子手段。

“褚丞相，我講個故事，您且聽聽，做個注可行？”

“老夫自當洗耳恭聽?！?

孫勝徑自坐了下來，抄起茶壺，灌了個痛快，算是舒口意氣。

“西游之后，佛道遍地開花，香火鼎盛，又有血肉果綿延壽元，真烈火烹油，鮮花著錦。”

“然而，人皇權柄盡失，仙庭迫于幕后，百姓囿于血肉果”

“于是，該由我平定佛道在世間的護法行走，怎能讓穹高仙庭沾染塵埃?！?

“李唐立皇權，仙庭得香火，長安消靈稅?！?

“好算計，好謀局，好故事啊！”

孫勝長嘆一聲，雖然身為棋子，但他著實為李唐皇朝和凌煙閣臣這縱橫千載的謀算肅然起敬。

褚遂良知道如今孫勝握持黑白，也坦然地順著話語補充道：

“當年，斗戰神佛重歸輪回，功德佛閉關前留下帖語——”

“不滅桀驁意，真靈此木中；開辟萬世基，重歸西天行。”

“鉆研數十載，后得不良帥解惑，‘桀驁意大圣，此木取薪人’，為了迎回大圣，又從道門哄來肉果鑄靈之法?！?

“自那時起，陛下與吾等就偷偷藏匿人生果，準備為大圣啟靈?！?

“皇城密衛，世家暗子。自三十年起就密切關注長安，大圣買賣柴薪第一日，吾等欣喜若狂。”

“千年等待，終見大圣歸來！”

……

大明宮頂，碧瓦之上。

端坐高處，風氣云淡。眼看著長安城市井嬉鬧，百姓家炊煙裊裊。孫勝也真實欣慰不已。

此刻他才真正明白，天仙首劫，不是什么云霄雷霆，全在乎一個“心”字。

看破這一局，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再讓他選一次，只怕也仍會毅然揮棒，打他個地覆天翻。

自己想做個凡人，可生于天地間，怎能不奪個自在無敵？

已然入局，那就拼個手段。

也不見佛道永世端坐云臺，算真鹿死誰手！

心念轉圓，天仙首劫終于渡過。

孫勝驚奇地發現，大品天仙決竟然自行運轉，頭上緊箍又傳來一道神通法門——

“身外身：氤氳仙氣，可化分身”

大道浩渺仙路始，三災九劫方圓真。

光是入仙首個“奪心劫”都差點讓自己沉淪，

歷經艱險奪來的成功，太過于美好，差點讓自己安樂于紅塵，不得超脫。

這后面的劫難，該是怎個危險重重。

多個神通，總算心寬許多。

自己穿越而來，背后顯然布局甚大。傾盡繁華長安，只為與自己游戲，好大的手筆。

再次望向金山寺，孫勝知道，該去見見那位邋遢老人了。

西游啊，西游，那就來吧！

——

千年之后，大圣歸來，改天換地，重走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