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剛才的失言,夏爾感到有些尷尬。
一邊是信仰的不可動搖,一邊是對真理的探究,二者都來自于他在神學院期間所受到的教導,卻出現了自相矛盾之處。
原本相關疑問和思考一直被他藏在心里,結果剛才在馬車里和男爵大人面對面,緊張和壓力之下竟然一不留神說漏了嘴,還好對方看上去并不怎么在意。
要是換了勒費龍主教閣下在這里,恐怕對自己破口大罵一番都是輕的。
由于夏爾正對自己方才的行為暗自懊惱,吉爾則通過回憶以往的戰斗經歷揣摩著所謂奇跡與魔法之間的差異,沒有人開口的情況下,馬車上一時間陷入到靜默中。
過了半晌,直到年輕修士從對自己的埋怨中回過神來,他終于忍不住問出了此行的主題:“男爵大人,這趟到了棟雷米村,您真的打算袖手旁觀嗎?”
從勒費龍的口中,夏爾已經知道這位元帥閣下愿意一同出行的原因——僅僅是為防備宮廷里的彈劾找個借口罷了,并不是真打算介入到村子里的異端審判案件當中。
吉爾中斷思考,重新將目光聚焦到對面年輕人的臉上,開口道:“難得你到了現在才想起來問我。想必勒費龍主教已經和你說過,他拜托我不要干預當地的司法流程,本元帥也已經答應下來,自然不會再違背自己的承諾。”
“可是......”趁著路上這段時間,夏爾決心再做一些努力:“您就忍心看著一個可憐的老百姓陷入牢獄之災嗎?作為法蘭西王國的子民,他同樣是您身為貴族所要保衛的對象,為了正義——”
“正義可不意味著一味地偏袒弱者。”吉爾皺著眉頭打斷了年輕人的發言:“即便沒有勒費龍的懇求,我也不打算做出任何破壞規則的舉動。”
“原因不僅僅是因為教會與安茹公爵方面的政治壓力,同時也是我自己的本心。”
從奧爾良出發之前,吉爾早就預想過面前這個年輕人會說出什么樣的話來,對于如何回答對方心里也早就有了答案。
過去曾有位無辜的少女死于不公正的裁判,那么現在的自己又怎能成為那個讓裁判變得不公的人?
“可是按照現行的教會法律,這樣的判罰確實太重了,他本意只是在閑暇找人談天說地,基于無知才會散播那些異端邪說......卻要為此搭上自己的下半生。”
“這是你們教會內部的事情,如果你對法律有所不滿,應該按照流程去向裁判所申訴,而不是妄圖通過我來施壓。”吉爾看著對方,臉上神色淡漠:“我差點忘記,你們也沒有申訴的機會了——勒費龍告訴我說,那個德拉皮爾屬于‘累犯’不是嗎?”
“換句話說,他可不是一味的無知,早在被送上法庭以前,就有人警告過他了。”
夏爾還想開口說些什么,可當他瞥見男爵大人眼中的厭倦和不耐煩后,終于還是乖乖地閉上嘴低下頭去。
......
車隊出發后的第三天。
經歷了兩天時間的長途跋涉,按照預定行程今天便是要抵達村莊的日子。
途徑河流與樹林,來到這片鄉下地界,與在奧爾良時還算不錯的天氣相比,氣候突然變得有些惡劣起來。
秋日的溫度本就不高,早上還下起了小雨,靠近棟雷米村附近的道路也隨之變得泥濘起來,于是馬車只能放慢速度小心翼翼行駛,避免發生意外。
這里所說的意外僅指因路況因素而導致的部分,至于人為因素造成的那些則多半是不會出現了。
一路走來,雖然車隊的規模不大,卻也沒出現什么不長眼的家伙前來冒犯——畢竟小股的羊毛兵根本不是隨行護衛的對手,規模大一點的則犯不著招惹貴族的馬車。
像這些雇傭兵團體要是能成氣候,一般背后多半是有某位領主在撐腰,甚至有可能就是某支貴族的私人武裝打著羊毛兵的旗號出來賺外快也說不定。
雖然沒了彰顯身手的機會,但吉爾也樂得輕松,一路上平平安安才是最好不過。
然而就在一行人以為很快就能順利抵達棟雷米村的時候,前方傳來馬兒的嘶聲,車子一個顛簸停了下來。
示意對面的年輕修士不要緊張,吉爾推開車門四處望了望,沒有發現敵人來襲的蹤跡,于是大聲喊道:“為什么停下來,出了什么情況?”
話音剛落,他的面色又變得有些嚴肅起來,因為空氣中正傳來強烈的血腥味。
果不其然,一名護衛調轉馬頭過來向他匯報:“老爺,前面發現了尸體。”
于是吉爾一個飛身從馬車上躍下,也顧不得下雨和路面泥濘,直接踩到了路面上:“帶我過去看看。”
......
一小塊樹林遮蔽的空地中,大片已然發黑的血污中躺著橫七豎八的尸體和兵器,還有一些鍋碗瓢盆。
有人脖子被切開,表情痛苦且猙獰;有人全身上下都是傷痕,致命傷來自穿胸一劍;還有人整個頭顱近乎被劈成兩半,造成傷勢的斧頭還插在他的腦袋上。
也許不久前他們還都是鮮活存在于世上的人類,如今卻都只剩下冷冰冰的肉塊與不明物質。
憑借散落在地上破破爛爛的皮甲和形式各異的武器,可以判斷出這群人就是前面提到過的羊毛兵,規模不大的那種。
“真慘。”兩名護衛掩著鼻子走上前去,用隨手扯來的樹枝撥動了幾下,觀察傷口形狀等信息。
正如之前所說,早在駕臨奧爾良城之前,吉爾就將大多數部隊交給了弟弟勒內帶去攻打格朗西,留在身邊擔任護衛的無一不是值得信任且上過戰爭的好手。
他們的實力最低也在黑鐵上游,自然不會懼怕什么尸體。
大致查看完情況,兩名護衛返回到吉爾身邊,大聲報告情況:“老爺,這些尸體都是雇傭兵,死亡時間全部在半天以上,應該就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死因呢?”
“都是兵器造成的傷口,沒有法術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