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的目光越過護衛的肩膀，落在其中一具中年男人的尸體上，看年齡和裝備應該是類似首領的人物。
后者睜大眼睛與他對視，臉上凝滿生命消逝前的痛苦掙扎，以及強烈的驚訝與憤怒之色。
“這里離村子還有多遠？”吉爾收回目光問道。
“回稟老爺，依照現在的情況來看，咱們大概還要花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護衛看了眼天空落下的時斷時續的雨滴，估算道：“如果路途上沒有其他意外的話，能趕在天黑之前到達。”
吉爾點了點頭，看來目前所處的位置確實已經離村子不遠了。
“把這些尸體處理掉，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免得鬧出瘟疫。”他想了想，決定做件好事：“剛好本元帥頭上還掛著圣希萊爾議事司鐸的頭銜，就順便幫這群人主持一下葬禮吧。”
護衛們愣了愣，想到過去在戰場上渾身浴血的老爺，如今竟然要客串神職人員的工作，紛紛肆無忌憚地放聲大笑起來：“那可真是這幫家伙的榮幸了。”
聽著手下們的笑聲，吉爾自己也不禁莞爾。
等到場面漸漸安靜下來后，他就這樣站在原地，目光微微低垂：“動刀者死于刀下，你們已迎來屬于自己的終局，愿主寬恕你們的罪孽。”
其他人也紛紛默哀。
完事后，吉爾沒有去看埋葬尸體的過程，轉身回到了馬車上。
上車后，只見年輕修士上正下打量著自己，有些好奇地問道：“男爵大人原來還領有教會職務嗎？”
剛才隊伍停下來后，他跟著吉爾一同下車去到現場，卻因為頭一回見到死亡場景有些不適，全程一句話也沒有說。
現在似乎恢復了些。
“我自封的。”吉爾瞥了他一眼，隨口道：“你有意見？”
夏爾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那你意外的事情恐怕得有不少。”吉爾頓了一下，隨即和他說起自己剛才的發現：“比如，下面那群羊毛兵其實死得有些蹊蹺。”
“什么蹺蹊？”夏爾感到有些疑惑，在他看來這只是一次路途上的意外遭遇而已，沒什么好奇怪的。
“他們的死因大概率是自相殘殺。”王國元帥看著這個沒有戰場經驗的愣頭青，一時間感覺自己像是在教導新兵：“如果是被外敵殺死，那個頭領的臉上是不會那么驚訝的。”
“還有，你不是說棟雷米村的附近很安全嗎？怎么咱們從奧爾良出發到昨天為止一個敵人都沒遇到，反而今天快到村子的時候卻撞見一群死尸？”
“真是晦氣。”想起留在城里時享受的溫香軟玉，對比如今在荒郊野外路遇尸體，吉爾情不自禁地吐槽了一句。
于是夏爾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這個......”
“算了，不說這個了。”吉爾收起思緒，表情重新變得嚴肅：“我問你，你覺得這些雇傭兵為什么自相殘殺？”
年輕人想了想，作出自認為最合理的猜測：“因為分贓不均起了內訌？”
“那么贓物呢？如果是發生內訌，總得有值得爭搶的財物吧。”吉爾發出追問。
夏爾聞言胸有成竹地回答：“自然是被勝利者帶走了。”
吉爾盯著他看了半晌，看得后者忍不住有些緊張，最后終于說道：“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年輕教士總算松了口氣。
“待會到了棟雷米村，我們找村子里管事的打聽一下，問問有沒有陌生人出現。”吉爾順著夏爾的說法給出處理建議：“大晚上跑去山林里非常危險，這附近也沒有別的路。逃走的人既然沒和我們撞上，那就很有可能去了村子那邊。”
聞言后者立馬緊張起來：“那咱們可得趕緊過去。”
吉爾點點頭，掀開馬車簾子往外看了一眼，發現負責處理現場的幾個人已經歸隊，便下達了出發的指令。
隨著馬車輪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隊伍重新動了起來。
吉爾坐在車里，回想著剛才的情況，其實還有些可疑的地方——當時營地周圍沒發現有人離開的腳印，現場遺留的餐具和人數也差不多能夠對應，不像是有大量內部成員順利離開的模樣。
當然夏爾的猜測也不無道理：可能最后離開的只有一兩個人，也可能是雨水把痕跡給沖刷掉了。
而且值錢的財物確實都不見了。
輕輕地呼了口氣，吉爾把疑問藏在心里，決定等先到了棟雷米村再說。
......
傍晚時分，雨停了。
棟雷米村村口，幾個穿著簡單防具作民兵打扮的青年正在左顧右盼。
當發現前方道路上駛來兩輛馬車時，他們的眼睛一亮，立馬分出一人往村莊內部跑去。
于是，當吉爾一隊人馬披著赤紅色的夕陽抵達目的地時，正巧看到一個年輕人領著兩個氣喘吁吁的中年人跑了過來。
看面相兩人目測年齡都在五十歲上下，留著顯眼的大胡子，在確認過馬車上的紋章樣式之后，其中較為年長的那個用一種又敬又畏的目光看著吉爾，邊喘氣邊說道：“歡迎您的到來，吉爾·德·萊斯元帥——”
吉爾一抬手，止住對方的話語：“不用急，慢點說話。”
民兵隊的年輕人則圍繞在兩人身后，用混雜著好奇、羨慕與敬畏的目光看著車隊，更確切地說，是車隊里的護衛們。
銀閃閃的頭盔附帶活動式的面罩，沉重的鎖甲衫外罩著藍色與白色相間的甲衣，胸前還刻著貴族紋章——這些裝備恐怕他們一輩子也沒機會穿上。
而迎著民兵們艷羨的眼神，護衛們則不約而同地挺直腰板抬起頭。
這是屬于法蘭西王國元帥部下的驕傲。
剛才開口的中年人這時候終于回過氣來，恭恭敬敬地向吉爾行了一禮：“男爵大人，我是棟雷米村的現任長老，您可以叫我莫羅。”
另一人則作教士打扮，想必是村莊里唯一的神父，他同樣走上前來行禮道：“久聞您的大名，尊貴的元帥大人，在下是棟雷米村的本堂神甫，紀堯姆·方特。”
“您的情況之前夏爾的信件里已經通知過我們，村子里特地騰出來一座城堡供您居住，要不現在咱們就帶您過去？”
聽完兩人的話，吉爾微微一點頭，身旁護衛便拋了一個錢袋過去：“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