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清晨，一支小型的車隊從金十字旅館出發，途徑盧瓦爾河畔的一片住宅區，一路駛出了奧爾良城。

城門口的士兵望著馬車上由金色鳶尾花環繞著的十字型紋章，甚至短暫地騷動了一會兒，很快又在指揮官的訓斥下平復下來，然而眾人還是懷著敬畏崇敬的目光目送著隊伍離去。

至于上前盤問這種事情，當然沒有哪個腦子進水的蠢貨會去干。

士兵們很快就將這件小事拋在腦后，開始繼續審查過路的商人和農民，只在之后的幾天時間里偶爾將其當作茶余飯后的談資。

......

隊伍里的馬車一共兩輛。

第一輛坐著吉爾本人，還有之前見過面的夏爾修士。

由于僧團和家臣們都還留在奧爾良，需要一個人時常向自己傳遞信息，因此管事昂列沒有被算進這次的行程中。

第二輛馬車上是兩三個仆從，捎帶著不少生活用具。

這趟出發去棟雷米村雖然只是做做樣子，但做戲好歹要做全套，如果只是單純來回往返一趟，傻子也能瞧出問題來。

因此吉爾打算在村子里住上一段時間，一直到夏爾舅舅的案子了結為止。

兩架馬車的外面各自跟著幾名全副武裝的護衛，是吉爾從如今手下為數不多的士兵中抽調出來的。

其實以吉爾的實力，本來也用不著什么人來保護，只是出門在外、尤其是去一個偏僻的小村子，排場是必須的——這不僅僅是出于貴族面子上的需求，更是為了減少一路上遇到的麻煩。

眼下和英格蘭人的沖突尚未結束，王國的本土上活躍著大量的雇傭兵，靠和各地領主簽訂戰斗合同來獲利謀生。

然而戰爭持續了這么多年，許多貴族的日子也不好過，撕毀契約就像是家常便飯一般，從而導致這些無所事事又空有一身武力的雇傭兵往往聚在一起化身強盜，四處流竄搶劫。

這些人貪婪成性，會把劫掠對象手中一切值錢的東西全部搶走，據說連根羊毛都不會留下，因此被人們普遍稱作“羊毛兵”。

誠然十個黑鐵階的羊毛兵一起上也打不過一個白銀階的吉爾，但隊伍里的其他人可經不起折騰。

坐在馬車上看著窗外狹窄的道路，還有層層疊疊的樹林，吉爾對面前年輕的修士感嘆了一句：“路上遇到意外也就罷了，恐怕到了棟雷米村，咱們的日子也過不安生。”

一群鄉下農民定居的村莊向來是羊毛兵眼中最好的賺錢對象，在那兒生活絕不會像是在奧爾良一樣無憂無慮。

然而對于男爵大人的說法，夏爾卻表示并不贊同：“男爵大人您多慮了，村莊里應該還算安全。”

雖然兩人初次見面算不上多么愉快，但有勒費龍主教從中牽線搭橋，如今同處一輛馬車，氣氛也還算融洽。

當然，考慮到他們實際地位的差距，一個還沒擔任教會職務的年輕修士在王國元帥的面前，本來也生不起什么負面想法——事實上，現在夏爾心中緊張的成分還要更多一些。

初次見面時，這位男爵大人的強大實力可是給他造成了不小的陰影。

“我和舅舅家的表兄保持著書信聯系，聽說大概從兩三年前開始，棟雷米村就很少再受到襲擊了。”回憶著書信里的內容，夏爾的語速有些緩慢：“包括我表兄在內的一些年輕人曾經組成民兵隊，帶著村子里的紀堯姆神父一同外出巡視過，活躍在附近的強盜們確實消失了不少。”

“可能是覺得棟雷米村沒什么油水，流竄到別的更有錢的地方去了吧——要不是這樣，我那位舅舅也不至于有閑心到開始在村子里散播那些......離經叛道的言論。”提到這起事件的當事人，也就是自己的親人，年輕人臉上露出一抹苦笑。

“是嗎？那他們的運氣還真好。”吉爾稍微有些驚訝，但也沒覺得太過意外。

羊毛兵本就是一群唯利是圖的家伙，要是搶不到足夠的財物，自己內部先打起來都有可能。

他稍微猶豫了一下，轉而問起另一個關心的話題：“你認識貞德嗎？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你舅舅和她見過面。”

“抱歉，我并沒有見過那位奇跡般的少女。”夏爾搖頭表示否認：“我母親出身棟雷米村，但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之后我跟隨父親一路去了羅馬城，在當地有名的一位教士兼醫生門下學習。”

“難怪勒費龍主教看重你，認為你頗有前途。”吉爾笑了笑，帶著些許勉勵的意味：“既然曾經在教宗治下的圣城待過，你對教會奇跡的修習應該有一些獨到的見解？”

自身作為一名實力強大的騎士，要說吉爾對教會掌握的超自然力量沒有好奇心，那一定是騙人。

只是過去即便他去詢問在自己手下當差的神父，得到的往往也是一些模糊不清的答案——想必在教會神職人員的圈子里，存在著某些不可打破的共識。

夏爾聞言連忙擺手：“不不不，男爵大人您過獎了，我才剛從神學院畢業沒多久，哪里敢說自己有什么獨到的見解？”

“倒是我在羅馬城的老師豐塔奈爾先生，他確實是個學識淵博的人，總是能提出一些新穎的看法。”提到自己曾經的老師，夏爾眼中閃爍著崇敬的光彩：“他曾通過科學的實驗和嚴謹的分析，得出法術與奇跡本質上并無區別的結論......啊！”

年輕人的臉突然僵住——他意識到自己剛才說得有些多了。

他緊張地左右看了看，連忙小聲改口道：“男爵大人，還請您不要把我剛才的話放在心上......我的老師原本也是法蘭西人，就因為受到排擠才只能背井離鄉......”

“明白，明白。”

吉爾看著面前有些慌張的夏爾，嘴上答應得痛快，心里卻樂開了花：只是隨口一問，竟然就有了不小的收獲。

不談夏爾那位老師是否正確，但這個結論本身還真是足夠驚人。

教會作為在這個時代掌握知識的機構，經常推動各個領域的科學研究，唯獨有關奇跡的資料從來不肯對外公布，多半是出于捍衛信仰和神秘性的考慮。

因此，類似今天這樣有關奇跡原理的論調，吉爾也是頭一回聽說。

奇跡與法術的本質一樣......不管其他人信不信，反正他是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