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漫平時掛在口上最多的兩件事,一是兒子,二是老公。
愛提兒子,是因為當了媽的女人都愛秀娃,哪怕剛出生的嬰兒丑到像ET也覺得愛不釋手。愛提老公,是因為她和老公結束四年愛情長跑,成功走進婚姻。結婚第二年,老公依舊愛她如初。
她對老公是有崇拜情節的。老公畢業后又讀了一個在職研究生,平日上班,周末還要去學校上課,就為了拿到碩士學歷后可以跳到更高的平臺,賺更多的錢,給老婆更好的生活。
這些話都是老公親口說的,徐漫聽在耳里,甜在心里。只是老公平時這么忙,照顧孩子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她的肩上。
徐漫畢業后,就直接當了全職媽媽,從沒上過一天班。她性子溫吞,把兒子照顧得也是無微不至。只是夜深望著窗外燈火通明的寫字樓,心里難免蔓延出一絲遺憾。
她也曾想要闖蕩出一番事業的。
徐漫從小就聰明,成績優異,大二就去過五百強公司實習,還拿了優秀實習生的稱號。學校里老師很看好她,告訴她杭城機會多,一定要好好發展。她剛對著老師點頭稱是,當晚卻意外發現肚子有喜。
她就這么走進了婚姻的殿堂,過得很幸福,并非常人所說的“婚姻的墳墓”,只是她時常覺得遺憾。她才23歲,她還年輕,難道她的這一輩子,就要這么過下去了?
每每想起,徐漫都能驚出一身冷汗。
大學好友宋雅婷曾建議過她,在家閑著也是閑著,沒事可以開開直播,反正徐漫長得不錯,人也溫柔,肯定有很多人愿意給她打賞。但是徐漫不愿意,一來她已婚,已經有了丈夫,再接受陌生人的打賞總覺得奇怪;二來她不善言辭,更喜歡勤懇做事,讓她對著鏡頭說好幾個小時,她實在做不到。
宋雅婷知道她的想法,也不勉強她,只是時常替她覺得可惜。徐漫對此微微一笑,表示讓宋雅婷照顧好自己就行了,別又被粉絲舉報賣假貨了。
宋雅婷聽了這話,在手機那頭大喊起來,“不是我要賣的,前公司太坑,還讓我背鍋!不過我跟你說,我現在進了個新公司,公司氛圍很好,我很喜歡。可惜……”
“可惜什么?”徐漫問道。
“好像公司資金周轉不過來,快破產了吧。”宋雅婷嘆了口氣,道:“還請了倆破產規劃師呢,也不知道有沒有用。要真有用的話,哪天讓他們給我規劃一下,我好想發財啊……”
“什么,破產規劃師?”徐漫感覺自己在家呆太久了,已經和社會脫節了,“現在還有這種職業?”
“現在什么亂七八糟的職業都有,只要能掙錢就行。”宋雅婷的聲音突然小了下去,“不說了,領導來了,我要開會了,回聊!”然后迅速掛了電話。
當時的徐漫聽到“破產規劃師”這個職業,只覺得有趣,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跟這些人打上交道,更沒想到自己也會面臨破產的一天。
老公被公司辭退了。辭退理由很簡單,有同事背地里舉報他上班時間看書,不工作。
聽到老公說了這件事后,徐漫氣得不行,恨不得立刻就沖到公司找領導理論,被老公攔了下來。其實公司爭斗弄來弄去就那么回事,部門人員調動,空出一個主管位置,好幾個人對著這個位置虎視眈眈,明爭暗斗也就這么開始了。
“沒事,老婆,我再繼續找份工作,沒事的。”話雖這么說,徐漫卻能看出老公笑容里的勉強和力不從心。她其實更愿意老公趁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一下,但房貸車貸,還有兒子的奶粉錢,如三座大山壓在他身上,他不敢停下來。
某次閨蜜聚會時,徐漫問宋雅婷,他會不會嫌棄她不能掙錢,在家吃軟飯。宋雅婷聽了一拍桌子,大聲道:“他敢!帶孩子不累啊,現在月嫂一萬塊錢都請不到呢,你都不收錢,他還不知足呢!”
徐漫笑笑,沒說話,但心里到底有些著急。她想做些什么,去減輕丈夫的負擔。可是從未入過職場的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她想了想,靈機一動道:“你上次說的破產規劃師,能不能介紹給我認識一下?”
宋雅婷看了她一眼,“干嘛,你又沒破產。”
“這年頭,誰身上還沒背個幾十萬甚至幾百萬負債呢。”徐漫道:“好婷婷,你就讓我見他們一面呢,哪怕聊聊也行,看看能不能給我帶來什么理財靈感。我太想掙錢了。要知道,王展已經失業整整一個月了。”
王展就是徐漫的老公。他被辭之后,找工作不太順利。一方面是現在工作難找,愿意招他的薪資給得低,他想去的公司不要他。另一方面,王展讀的在職研究生是兩年制,現在已經要著手開始寫畢業論文了,他三番兩頭往學校跑,更耽誤他找工作。
再這么下去,下個月的房貸只能找父母救急了。
見徐漫這么苦苦哀求自己,宋雅婷沒辦法,答應會帶破產規劃師過來見她一面。
第二天,宋雅婷就找了個借口,把許安然給拎了過來。
被拎過來的許安然很懵逼。
她原本以為宋雅婷是邀請她喝一場普普通通的下午茶,沒想到是想給她介紹客戶。介紹客戶就算了,徐漫的故事一聽完,她就知道,何文煥是不會接這個單子的。
何文煥接的單子類型很簡單,一言以蔽之,客戶有潛力,傭金分得多。但是面對眼前從未經歷過職場打擊、一臉天真無邪的徐漫,許安然咽了好幾下口水,也沒好意思把拒絕的話講出口。
宋雅婷對于未知領域從來想得簡單,跟許安然說道:“你就簡單分析一下現在股票形式,或者聊聊基金,我聽說這兩樣都賺錢。到時候你說買哪個,讓她跟著買,這不就賺錢了么?”
聽了這番話,許安然恨不得立刻給宋雅婷報名金融課,讓她好好去學習一下,以免日后再這么口出狂言。“宋小姐,我敢說全世界都沒有任何一個股票操盤手敢放下這種狠話。股票市場瞬息萬變,能保住自己就不錯了,從來沒有穩賺不賠的方法。”
“更何況……”許安然意識到自己是真的被何文煥同化了,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無論是股票還是基金,想賺大錢的前提是你有足夠的本金。不僅如此,這筆本金投入股市,你就要假裝這錢不存在,因為賺錢的股票多是長線操作,才能看到收益。徐小姐還要還房貸吧,這筆錢肯定不能長時間放在股市里。”
宋雅婷頓時對她另眼相看,“可以啊,懂這么多,看來是真準備進軍金融行業了。”
對于宋雅婷的調侃,許安然沒搭理她。最近公司加班多,加薪慢,她的確動了辭職的念頭。
但是破產規劃師這一行,她只是給何文煥打打下手,還從未自己單獨接過客戶。
最近她正想自己尋覓一單,所以惡補了不少金融知識。不過稱心如意的客戶實在難找,她真不明白何文煥手上源源不斷的客戶從哪里來的。
她正想著入神,就看到眼前的徐漫突然放低聲音,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小聲道:“那個,做烘焙賺錢嗎?我一直想當名烘焙師,但又怕創業太難,自己弄不來。你可以幫幫我嗎?”
許安然頓時陷入了無邊的沉默。
創業公司里最容易倒閉的三大職業:咖啡師、書店老板、蛋糕房老板。
近幾年雞湯文熱衷于吹“歲月靜好”風,無數人開始投資咖啡店、書店和蛋糕店,聽起來優雅,也容易走網紅風,騙騙年輕小姑娘們過來拍照。
不過這都不是企業長久生存的辦法,熱度一過,基本就沒什么人再來了。
圈內甚至有人笑談,開這些店主要就是做慈善,圓自己一個文藝夢,特別是蛋糕店,成本高、食品保質期短、利潤低,能開下來的蛋糕店,要么放棄成本,要么放棄口感,不然能撐下來的蛋糕店沒幾個。
許安然一直想要做筆大單子,讓何文煥對她刮目相看。她可不想上來就接一個“繼續破產”單,錢掙不到,精力還全花掉了。
想到這,許安然再一次悲哀地發現,自己的思維真得越來越像何文煥了,凡事都有商人思維來,簡直快沒有人情味了。
“總之,徐小姐,如果您真想就業,我還是建議你找一個職業規劃師,尋找一下你的職業方向。說實話,烘焙這件事,還真跟破產規劃師關系不大,除非能涉及到公司經營管理這一塊,我們還能想想辦法,但是您這……”
——您這一沒實體店,二沒資金,真是讓巧婦也難做無米之炊啊。
不過徐漫到底是個行動派,即使她對“從事烘焙”這句話只有懵懵懂懂的理解,也不妨礙她擼起袖子做了一堆甜點,興致勃勃地送給許安然和宋雅婷品嘗。
宋雅婷平日要直播,很注重身材管理,一般不吃甜食。不過礙于朋友情面,還是嘗了幾口。
她慢慢吞下一小口鳳梨酥,而后驚異地抬頭看向徐漫,“可以啊,味道很好,口感細膩,而且能吃出來餡很新鮮。自己做的?”
徐漫被宋雅婷的“直播腔”給逗笑了,樂了一會才道:“你嘴巴真是精,這餡是我親自去水果市場買的鳳梨,自己熬的餡。光熬這餡,就花了我整整七個小時。許小姐,你快嘗嘗呀。”
許安然平日里不太吃甜品,但望著徐漫興致勃勃的臉,還是拿起了一塊鳳梨酥,輕輕咬了一口。
一口咬下去,她就驚了。
一般鳳梨酥外殼的面粉處會比較硬,像這種剛做出來不久的鳳梨酥雖然軟糯程度會比超市里售賣得好一些,但也不至于這么軟糯,并且吃起來很香,有曲奇餅干的口感。
這段評價說出來后,徐漫看向她的表情就更激動了。
“對,我放了黃油進去,一般黃油在曲奇餅干里用得比較多,吃起來奶香味很重。許小姐好厲害,這都能吃出來!”
宋雅婷用挪揄的語氣調侃她道:“有沒有興趣做個美食主播?”
“沒有。”許安然說著,幾口就干掉了這塊鳳梨酥。“餡也好吃,帶點酸味,不像超市里賣的那種鳳梨酥,齁甜齁甜的。徐小姐,你的手藝的確可以,難怪你想當名烘焙師。”
宋雅婷聽到這,不耐煩地擺擺手,“你倆能不能別在這許小姐、許小姐喊個不停,讓我覺得我是在見客戶,還沒下班呢。”
宋雅婷一席話,逗得兩人哈哈大笑。笑完之后,三人彼此的距離都近了不少。徐漫也不兜圈子了,望著許安然徑直問道:“那許……安然吶,你覺得我走烘焙這條路,能成功嗎?”
這的確不好說。許安然回去做過功課,烘焙這一塊占據主要市場的,還是以連鎖烘焙點為主,像優美滋、窯滾這類大型烘焙店,以分店形式在全國占據頭部市場,剩下的還有無數個小型蛋糕店舉著刀叉準備瓜分,要想出頭,實在是難。
更何況,就算徐漫的烘焙能開得轟轟烈烈,客戶一多,她一位寶媽哪有那么多時間去做甜品呢?一個人的力量很有限,如果說開始招員工,那她還需要培訓、挑選新人,這不僅需要資金、更需要精力。
做完這一切,再回本,恐怕得是幾年之后了。
怎么算,都不是一筆好買賣。
徐漫看出了許安然的為難,嘆了口氣,不再說話。宋雅婷倒是對此事比較樂觀,她看了許安然一眼,道:“試試唄,先別想那么多。你見過的資金流數目都比較大,幾十萬幾百萬的,肯定看不上做烘焙能賺得這點錢。但是我覺得,做破產規劃師,也不能全然冷血對吧。挽救一個人的資金狀況,也是在挽救一個人的夢想不是么。”
許安然的心突然被觸動了一下。她迅速瞥了她一眼,開玩笑道:“好家伙,現在主播口才都這么好了?”
宋雅婷一臉驕傲,“那當然,沒有好口才,是賣不出去貨的。”
許安然笑笑,轉頭看向對面的徐漫。她很年輕,才23歲,比自己還要小好幾歲。但是她看上去卻很疲憊,眼里有與她年齡不相稱的疲憊感。換句話說,徐漫身上的“媽感”很重。
不是說“媽感”不好,親眼見到自己的孩子長大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但是徐漫身上還有一股不服輸的勁。她記得徐漫說過,她也曾經想當女強人的。
眼見丈夫失業已久,家里面臨財務危機,她想要做些什么。即使她知道烘焙這一行前途慘淡,她還是想要試試。
這種決心與魄力,許安然在23歲的時候是沒有的。
更重要的是,徐漫此刻那雙充滿期待、又因害怕被拒絕而緊張的眼神,讓許安然想到了自己抱著包,坐在何文煥家的沙發上,緊張看著他的眼神。
何文煥當初接自己這單的時候,其實也沒賺多少錢。當時的她只是個毫無理財概念的小白,兩年栽培下去,她也只給何文煥帶來了一點點收入。跟何文煥平時客戶給的傭金,完全不值得一提。
但何文煥還是接下了她,手把手教學了她。現在有同樣的人坐在了自己面前,她真的很難拒絕她。
“行,那我們試試吧。”許安然頓了頓,又補充道:“但是,得我們三個人合作才行。”
后面那句話,被淹沒在徐漫和宋雅婷的歡呼聲中。看著已經開始舉杯慶祝的兩人,許安然無奈地往后一靠,感慨著這兩人還真是樂觀啊,順手又拆開了一小袋雪花酥,放進嘴里。
嗯,真好吃。
徐漫這件事,許安然沒有告訴何文煥。
理由很簡單,在她的認知里,想辦法幫朋友的烘焙事業發揚光大,怎么也算不上理財規劃這件事。雖然她按照何文煥給過她的合同模版,擬定了合同,但她其實還是對這件事有點擔憂。
烘焙是她的盲區,她這段時間苦學的金融知識,大多和銀行、基金、股票、投資掛鉤。你說一個人再有錢,也不會去投資烘焙吧,十有八九本金會打了水漂。許安然一直想做一個大單給何文煥瞧瞧,證明自己的本事。但徐漫這單……
她怕沒能徹底證明自己的本事,還讓何文煥徹底把自己看扁了。
徐漫的烘焙計劃正式展開,三個女人有事沒事就聚在一起,探討徐漫烘焙店的發展計劃。
“我可以直播帶貨。”宋雅婷主動請纓道:“反正李總的公司管我不嚴,甜點和公司產品也不沖突。最近我直播間的人數都挺多,給你走一波銷量肯定沒問題。”
許安然立刻阻止,“甜點跟你平日里直播的產品不一樣,不能大量進貨,而且越新鮮的甜點保質期越短,如果添加防腐劑之類的東西,保質期會延長,但口感就大大下降了。”簡單來說,就是否認了線上發展這條路。
宋雅婷急了,“那你說怎么辦,總不能走線下,那得多慢。”
“慢也得走。”許安然對此很堅定,“還是要從身邊人入手,先把口碑弄起來,再談下一步發展。”
這點跟徐漫的想法一樣。走線上,甜品保質期是個問題,人手也是一個問題。光她一個人,肯定滿足不了線上訂單的需求。走線下,她的資金一時半會也開不起一家甜品店,所以只能先從口碑入手。
從口碑入手這件事并不算難,她手藝好,身邊的姐妹們買過她做的甜品后,幾乎都選擇了回購,還在朋友圈義務給她打廣告,一時間名氣便起來了一點,單子也變得多一些。
烘焙這行,成本高,就算生意稍微好一些,能賺的錢也不算多。雖然不多,但徐漫很有勁頭。唯一問題是,將重心放在做甜品上后,照顧孩子的時間必然會少一些。
孩子才一歲多,正是到處愛爬的年紀,一個沒留神,孩子就奔著插座開關去了,非要把自己的小指頭伸進插座里,感受一下被電的滋味。好在徐漫眼神好,幾次都把即將被電的兒子給抱了起來,整個人驚魂未定。
不僅如此,孩子現在雖然能睡整覺了,但白天勁頭足,必須要有人陪。徐漫要花大量時間陪他玩,在趁孩子睡著之后做甜品,沒過多久,人就瘦了一大圈。
王展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最近王展總算順利找到了新的工作,雖然薪資比上份工作要低一些,但考慮到養家糊口,他也顧不上這么多了。只是徐漫開始熱衷于做烘焙之后,王展也跟著變更疲憊了。
他白天上班,夜晚寫論文,本身就很疲憊,還要忙里抽空去照顧突然亂爬的兒子。徐漫瘦了,王展也更瘦了。偶然父母上門,看到他倆嚇了一跳,還以為兩人吸毒了。
“怎么瘦成這樣了。”王展媽心疼兒子,私下里偷偷問他,“最近飯菜不合口,還是工作壓力太大了?”
“沒事,媽。”王展隨口道:“徐漫最近忙著做甜點,家里有點顧不上,孩子要一起照顧,沒事的。”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王展媽立刻趁王展不在家,找徐漫聊了一聊。
“漫漫啊,不是媽不支持你,有夢想是好事,你還年輕,勇于追夢那是好事啊。”王展媽說著,話鋒一轉道:“只是這當媽的人吶,最主要的還是照顧孩子不是么。做女人,首先要當好一個媽媽,當好賢內助的角色,再去忙別的,你說是不是?”
言下之意就是說徐漫既不是好媽媽,也不是好媳婦了。徐漫熬夜做了一晚餅干,此刻正疲憊著,聽到這番話,又氣又惱,說話也不客氣了起來。
“如果媽能做個好婆婆,也許也沒這些問題了。”
這是結婚這么多年來,徐漫第一次頂撞了王展媽。王展媽怒不可遏,當天就收拾東西回家了,還放話給兒子,說他倆的事情,她再也不會管,以后出了問題,也別想找她。
王展收到這條消息的時候正在開會,他找了個借口離開會議室,在樓梯間給徐漫打了個電話。
“寶貝,你做什么事情我都支持你,但我希望你可以識大體一些。做甜品當業余愛好沒問題,但不能影響家庭生活,對不對?”
“王展,你媽對我倆的事情指手畫腳不是第一次了,你哪次出面替我說過話?”
“但她也沒說錯不是嗎,你做甜品能掙幾個錢?你就在家里照顧好孩子,當個全職媽媽,不是很幸福嗎?”
“很幸福?那王展你要不要試試當個全職爸爸,我出門掙錢,讓你體驗一下這種幸福?”
“徐漫!”王展覺得自己似乎不認識自己的媳婦了,“你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難道你覺得,照顧自己的孩子和家庭,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嗎?那可是你的孩子啊!”
“難道不是你的孩子?”23年來,徐漫頭一次變得這么伶牙俐齒,“王展,幸福和痛苦,有時候并不矛盾,你明白嗎?做甜品能賺的錢,很少,但是,我很快樂。”
說到這,徐漫突然察覺到嘴里有一絲咸味。她回過神,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眼淚已經布滿了整張臉。
徐漫決定放棄做甜品了。
得知這一消息,許安然第一時間去找了徐漫。她能感受到徐漫這段時間,因做甜品而得來的快樂,她想不通為什么徐漫會突然選擇放棄。
“沒什么特別的原因,就是要照顧家里。我畢竟是個全職媽媽嘛,我弄甜品這些天,全家人都跟著我瘦了,我想……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全職媽媽吧。”
徐漫說了這句話后,就把電話掛了,許安然怎么打也不接。過了許久,她才收到徐漫的微信:“抱歉,違約金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的。”
這根本不是違約金的問題,明明她的烘焙事業順利起步了,為什么要中途放棄呢?許安然想不通。宋雅婷倒是對此見怪不怪,“當媽嘛,總覺得自己有著照顧全家人的責任。”
她說著,將手中的咖啡杯放往桌上一放,用一副飽經滄桑的口吻說道:“這人吶,一旦有了孩子,生活就得圍著孩子轉了。但凡你去做點別的事,孩子只要出了點問題,那就得怪這個當媽的。”
“你倒是頗有感慨啊。”許安然斜睨了她一眼。
“那當然。”宋雅婷滿臉驕傲道:“整天和直播間寶媽們閑扯談,婚姻那點事我已經了如指掌了。”
許安然顧不上理她,她還在煩惱徐漫的事。她讓宋雅婷想法設法從徐漫口中問出放棄理由,果然是因為家庭。可是在許安然看來,徐漫的確擁有烘焙好手藝,哪怕不想做大做強,繼續當個愛好也行啊。
“不了。”徐漫又一次婉拒道:“當愛好也挺燒錢的,你知道烘焙這一行,成本太高了,利潤又太低,我現在也沒時間走量,還是算了吧。”
掛了電話后,許安然憤憤不平道:“不對啊,徐漫怎么是這么容易放棄的人,不應該啊。”
宋雅婷倒是一臉平靜,“他家出了個研究生,全家都當成寶,他媽就是想找個溫柔賢淑的女人照顧自己兒子,哪能放她去創業呢。”
連戀愛都沒開始談的許安然,感覺自己逐漸開始恐婚,“不是吧,做點甜點而已,又不是去搶銀行,至于么。”
新晉的寶媽之友宋雅婷拍了拍許安然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看著吧。你以為婆媳之爭為什么能成為永恒的話題,等你結婚了就明白了。”
“……”許安然拍掉她的手,道:“我們還是想想怎么解決徐漫的事吧。”
宋雅婷詫異地一抬頭,“你還沒放棄?有辦法?”
“沒,試試唄。”許安然道:“何文煥說過,任何事都可以用經濟學的思維來解決。我決定試一試。”
宋雅婷不屑地一笑,“我沒聽說過經濟學還能解決婆媳之間的問題。”說著,她用小勺子挖了一點提拉米蘇,送進嘴里,“天,好難吃啊。自從吃過徐漫做的甜點后,我再也吃不下任何咖啡店粗制濫造的甜點了。”
許安然聞言,看了看眼前明顯是剛解凍的提拉米蘇,又看了看咖啡店柜臺處擺放的一列面包甜品,突然計上心頭來。
“經濟學誠不欺我。”許安然緩緩說道。
宋雅婷一愣,“你說什么?”
接到許安然發來的下午茶邀約時,徐漫內心是拒絕的,她知道許安然肯定又拉著她說烘焙的事。
但許安然在電話里再三保證,絕口不跟她提做甜點的事,就是姐妹們一起聊聊天。考慮到自己違約在先,的確需要當面賠禮一下,徐漫便答應了。
沒想到,到了她們常來的這家咖啡店,徐漫卻沒看到許安然的人影。她隨意找了個桌子坐下,正準備給許安然打個電話,問問她在哪里,卻見服務員突然上前一步,道:“許小姐是嗎,我們總經理想見見你。”
徐漫遲疑地指了指自己,“見我?”
得到肯定回復后,一頭霧水的徐漫便跟著服務員往二樓辦公區走。到了總經理辦公室門口,服務員推開門示意她進去。
徐漫腦內的問號更多了,一邊內心吐槽著許安然到底在搞什么鬼,一邊不安地走進了辦公室。
總經理是名女性,看起來約四十來歲,身穿一件桃紅色的大衣外套,臉上畫了精致的妝,一看就是名干練的女強人。她見徐漫進來了,沖她微微一笑,便示意她坐在對面的椅子上。
徐漫照做。她下意識抱緊了自己的包,微笑問道:“請問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總經理用打量的眼光看了看她,“聽說,你很擅長做甜品?”
徐漫微微一愣,支吾著說了聲是。
“有個叫許安然的小女孩找到我,跟我談了一樁生意。”她語氣一頓,然后道:“她說你甜品手藝了得,只要我們愿意采用你做的甜品,可以保證我們咖啡店月銷量漲10%以上。”
徐漫一愣,還來不及說話,就看到總經理拿出一疊資料,放在她面前。
“說實話,我本來不準備見你。我們有自己的合作商,當然不會輕易因為你一個人,就把我們原來的合作商換掉。但是她準備了一大份資料給我,列舉了一大堆咖啡店與甜品店的關系,還拿星巴克這種大型連鎖咖啡店跟我舉例,強調甜品的口感會直接影響咖啡店的銷量。”
徐漫被眼前這一疊資料厚度給愣住了,試探著伸出手,在總經理默許的眼神里翻開了資料。
映入眼簾的是大量表格和數據分析,能看出來許安然花了很大的心血。她幾乎把杭城所有說得出名字的咖啡店都調查了一番,并列出其中有甜品和無甜品的銷量區別,又從甜品的食材新鮮度、口感、價格三個方面去分析其與銷量之間的關系。
徐漫越往后翻,感動與內疚之情就愈嚴重。看到后來,她發現自己漸漸看不清眼前的字了。“嗒”地一聲,淚水從眼眶里滑出,落在紙上。
總經理看著她,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你有一個很好的朋友。”
徐漫抬起頭,迅速用衣袖擦了擦淚水,調整了情緒。
“她用她的專業能力打動了我,所以我愿意給你這個機會。明天下午還是這個時間,帶三份你做拿手的小蛋糕到我辦公室來,一份做四樣,我會讓顧客進行隨即品嘗,如果反饋較好,我會考慮跟你合作。”
徐漫面露一些難色。總經理看出了她表情的異樣,微微一笑,道:“你知道嗎,其實從私心角度,我也愿意給你這個機會。”
徐漫疑惑地看向她。總經理保持著微笑,繼續說道:“因為我也是一名母親。生孩子那天,我只跟領導請了一天的假。”她說著,又歪頭看向她,“你還年輕,不要這么早放棄自己的生活。”
話雖簡短,但徐漫全聽明白了。
“謝謝你。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她道。
“不是讓我失望,是不要讓你的朋友失望。”總經理道:“她可堵了我好幾天了,記得好好謝謝她。”
徐漫認真地點點頭,“我會的。”
望著徐漫離開,總經理拿起擺在桌面上的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
“喂,小何,看在你的面子,我已經見過徐漫了。”
那人清冷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行,那拜托你了,杜姐。”
杜姐微微一笑,“先別急著道謝。我要先看看她的手藝到底怎么樣。如果手藝真的好,我們公司會栽培她,后續的訂單量我也可以保證。但是你答應我的事,你也得做到。”
“那當然,我何文煥從來說到做到。你放心,李總已經答應把這一單給你了。”
杜姐滿意一笑,“跟你合作很愉快,希望以后還有機會合作。”
“我也是。”
掛了電話,何文煥看到李銳翰正一臉怪異地看著自己。他轉向頭看看不遠處的鏡子,確認自己臉上沒有任何臟東西后,這才扭回頭看向他,“你笑什么?”
“笑何老板帶徒弟盡心盡力,還不讓徒弟知道。”李銳翰說著,合上面前的文件,抿了一口茶水,道:“許安然要知道你這么幫他,得感動死了吧。”
“我是看她難得這么努力,所以順水推舟,幫了她一把。再說了,你跟杜姐合作又不吃虧,凈賺不賠的。”
“是,所以我才佩服你,從不做虧本的買賣,還能賣她一個人情。何文煥,跟你相處越久,我越發現你這個人有點厲害。你說你能力這么強,為什么還要留在你那個公司里,當一個小小的理財規劃師呢?你完全可以自己創業啊。”
“現在還不是時候。”
聽了這話,李銳翰正要繼續往下問,就聽見何文煥的手機響起。何文煥拿起手機一看,是許安然。
“喂,何老板,我做了筆大生意噢,完全靠我自己獨立完成的!你晚上有空嗎,我請你吃飯啊!”
許安然洋洋得意地聲音從手機里傳來,聲音響亮到坐在辦公桌前的李銳翰都能聽到。二人相視一笑,何文煥略帶無奈地說道:“行,晚上見。”
掛了電話,對上李銳翰含笑的目光,他決定在眼前這人開始八卦前就迅速離開這里。
“今天就說到這吧,杜姐的項目我也會跟進的。那我先走了,拜拜。”
“喂喂喂!你!”
“啪”地一聲,何文煥帶上辦公室的門,將李銳翰的聲音隔絕在辦公室內。他站在辦公室門口,停留了片刻,剛結束通話的手機還握在手里。他想起剛剛電話里興高采烈的許安然,嘴角忍不住流露出一絲微笑。
嘖,怎么跟個小孩子一樣。
徐漫做的甜品,幾乎是毫無懸念地通過了所有顧客的考驗,獲得了高達95%好評率。經過長達兩周的考驗,杜姐終于告訴徐漫,可以準備簽合同了。
徐漫在得知這一消息后,立刻聯系了許安然和宋雅婷,說要請她們吃飯。
“Cheers!”三個裝滿果汁的酒杯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許安然喝完一大口西瓜汁,然后興高采烈地對著徐漫道:“恭喜你啊,漫漫,我昨天在那家咖啡店跟客戶談生意,竟然聽到身后那桌客人在問服務員,什么時候會賣上次品嘗過的提拉米蘇。可以啊你!”
徐漫微微一笑,道:“我這還得感謝你,幫了我這么大的忙。我一直挺不好意思的,當時是我違約在先……”
許安然立刻擺出制止的手勢,道:“好了,過去的事情就不說了。哎對了,你家里怎么說,還反對你做烘焙嗎?”
徐漫面露一絲難色,“我,我還沒告訴他們。”
“不是吧!”宋雅婷和許安然兩人的反應都十分震驚,“這可是筆大生意,先不提跟咖啡店合作,每個月能拿多少提成,咖啡店還給你付基本工資哎。而且杜姐說了,如果這家店的銷量上漲到20%以上,還要考慮派你去培訓新人,增大銷售量哎!”
“再怎么弄大也是生意,哪能跟讀書人比。”徐漫嘆了口氣,道:“婆婆就希望我什么都不干,在家帶孩子,做家務就行了。”
“不行!”許安然猛地一拍桌,把兩人都給嚇一跳,“徐漫,我跟你說,你必須做點大生意出來,讓你婆婆好好瞧瞧,你是很有本事的,不可以被她看扁了!”
許安然話說得豪氣,但徐漫心里并沒有什么底。對她而言,她現在還用不著考慮怎么跟婆婆說這事,她只擔心自己蛋糕做得好不好吃,客人喜不喜歡,銷售量會不會上漲。有時候她半夜做夢,嘴里都在念著“銷量銷量”,被王展笑她生意經入腦,出不來了。
“生意就生意,做烘焙是我的愛好,我當然也希望它能給我帶來收入。”跟許安然接觸多了,徐漫談到錢也開始坦坦蕩蕩了,“等我掙得多了,你就辭職安心在家寫論文,畢業了再去工作,免得你看你每天這么辛苦,都快比我瘦了。”
“好哦你,完全是想把我拴在家里做全職奶爸,好啊徐漫,終于暴露你的目的了吧。”王展笑著把她摟進懷里,“不過老婆,我真以你為豪。你真棒,能跟咖啡店談合作,我真對你刮目相看。”
徐漫笑了笑,反手抱緊王展。能得到老公的支持,她已經很滿足了。至于婆婆那里,到時候再說吧。
不過她沒想到,那一天會來得這么早。
那天,她剛從杜姐那里開完會回來。在會議上,杜姐看到最新一月的銷量報告,心情很好,跟徐漫簡單談了一下培訓計劃。
公司想要招募一批甜品新人,準備聘請徐漫當甜點培訓師來帶一帶新人。徐漫對此當然很高興,培訓師的工資比甜點師要高多了,而且她一個人的確也撐不起好幾個店的銷量。光是目前這一家咖啡店,每天制作的甜點就夠她累得了。
誰知道開心的心情還沒保持多久,婆婆就找上門來了。
開門的時候,徐漫不知道是誰,還以為是上門取蛋糕的快遞員,因此穿著臟兮兮的圍裙就開了門。婆婆一進門,看到桌子上到處擺放的奶油、黃油和面粉,再看看正一個人在沙發上玩玩具的孫子,頓時怒火就燃了起來。
她立刻就給兒子打了個電話,放話如果徐漫不辭職,就跟他斷絕母女關系。
王展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不用為難。”跟生意人打交道多了,徐漫的性子也漸漸硬了起來。她繼續做自己的甜品,冷冷道:“我自有辦法。”
徐漫的辦法,就是請了一名鐘點工,又請了一位阿姨,專門照顧孩子。
婆婆知道這個消息,更加憤怒。她氣兒媳婦的不聽話,氣兒子不支持她,更氣他們把錢到處亂花。可她還沒來得及表達不滿,她就聽到了一件更讓她憤怒的消息。
徐漫在母親節那天,給自己的母親發了一萬塊的紅包。徐漫的媽媽知道女兒最近在忙著自己的事業,又知道她賺了錢,因此非常高興,立刻發了個朋友圈顯擺顯擺。
這么一來,王展媽就看到了。
這下鬧得不可開交。王展媽打電話指責徐漫,拿自己兒子掙的錢去補貼娘家。對此,徐漫冷言冷語道,她兒子已經辭職一個多月了,現在這個家,掙錢的是她。
“你!你竟然逼我兒子辭職,你好惡毒!”
“婆婆,王展是您兒子,他現在學業壓力多大,您不清楚嗎?真以為碩士畢業論文那么好寫,上著班還能兼顧呢?婆婆,您還不知道吧,王展讀完研究生,還想讀博。我是完全支持他的,我也愿意為了這個家承擔經濟責任。我們小家怎么過,輪不到您操心。”
徐漫不緊不慢地說完這番話,就直接把電話掛了。反正她現在越來越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人首先別跟錢過不去,其次對那些愛自己的人好就行了,其他人,沒必要在意。
反正王展站在自己這邊,就足夠了。她看向正在書房學習的老公,甜蜜地笑了。
雖然王展也曾擔心過,自己不掙錢會不會被別人看不起,會不會被自己老婆瞧不起。對此,徐漫表示,沒人會瞧不起一個博士,你就好好讀下去吧,我支持你。
“我是真的不適合上班。”望著徐漫的烘焙事業越做越大,王展終于吐露了心聲,“我覺得我更適合學術圈,但是我媽總跟我說,男人就該出去工作、掙錢。當初要不是你支持我,我都不敢考在職研究生。”
“別這么說,婆婆還是很為你驕傲的。”徐漫給他端來一杯水,道:“安心學習,別想那么多了。”
“謝謝你,老婆。”
“不用謝,要謝就試試我做的新品吧。”
“老婆!我這個月胖了三斤了已經!不能再吃了!”
“說什么愛我,原來都是假的。快吃,吃完寫300字感想給我!”
“老婆!”
“……”
歡笑聲從書房里傳來,驚醒了正在搖籃里睡覺的孩子。阿姨怕他要哭,趕忙上前準備哄他睡覺,卻見醒來的孩子不哭不鬧,反而甜甜地笑了。
阿姨見狀,松了口氣,也笑了。她看向正在打鬧地書房,又看向笑得燦爛的孩子,輕聲道:“寶貝,你有很棒的爸爸媽媽噢,等你長大,也要做像你爸爸媽媽這樣優秀的人。”
他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看著阿姨,笑得越來越甜。
——
徐漫這一單,許安然原本以為何文煥會說她,覺得她忙活的根本就不是破產規劃師該做的事。沒想到何文煥什么也沒說,反而夸她做得不錯。許安然忍不住問道:“你不怪我?”
何文煥看了她一眼,“怪你干什么?”
“怪我……脫離銀行、股市、企業這些高大上的地方,跑去做一些婆婆媽媽的事?”這一單跟下來,許安然聽了不少婆媳之間的故事,感覺跟何文煥之前接的單大相徑庭。
何文煥聞言笑了。
“破產規劃師守則第一條,確認對方破產身份,并判斷客戶的還款能力。當時徐漫面臨的處境是老公失業,家里有房貸車貸要還,還有個孩子,的確是破產狀況沒錯。并且徐漫的潛力也被你發現了,并且幫助她獲得更多資金。這些你都做到了,我還有什么要怪你的?”
“就,總覺得破產規劃師應該忙著到處談合作項目之類的,擔心你覺得我跑偏了。”許安然撓了撓頭,這樣說道。
“這單你不是也談合作項目了嗎,和杜經理?”
“是哦。”許安然恍然道:“我當時就單純想找個地方讓徐漫做甜品,但其實這個過程,也是一個談合作項目的過程。”
“是的,你發現了這一點,很好。”何文煥點頭。
“很多人跟你一樣,提到理財,都有這種固有思維。其實各行各業的發展都跟理財規劃離不開關系,嘗試用經濟學的角度去看世界,會有不一樣的發現。”
許安然適時拍馬屁道:“何老板說的是。”
“……我說了,不要叫我何老板,好土。”何文煥白了她一眼。許安然對此卻不以為意,“晚上我請你吃飯吧,徐漫剛給我打了一筆傭金,想吃什么隨便你挑。”
“真的?”何文煥看她。
“真的。”許安然點頭如搗蒜,“甭客氣,隨便挑。”
“好啊,那就濱江區那家新開的西餐廳吧,聽說不錯。”
“……人均1500那家?”
“對啊。”何文煥點頭。
“……我突然想起來我們領導找我有事,我先回公司了,再會!”
“等會。”何文煥抓住她的衣領,笑了。“我請你,走吧。”
“真的?”許安然立刻高興起來,“我要吃牛排!”
何文煥幾乎是一臉無語地將她拎上了車。現在正是下班時間,幾乎是開到哪哪就堵車。但何文煥也不覺得著急,因為他身邊坐了一個嘰嘰喳喳的女人,讓他耳朵半天歇不下來。
“徐漫跟我說,杜經理有意培養她當店長。如果真這樣的話,下次我們姐妹聚會就有地方去了!”
何文煥聽宋雅婷說過,許安然接了徐漫這單,是因為她從徐漫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當初因為一萬負債就仿佛天塌了般絕望的許安然,抱著一個包怯生生站在他家門外,就像一只小白兔,還是明知有狼也送上門的那種。那時候何文煥剛開始接觸破產規劃師一行,本就想找個難度不大的練練手,加上許安然一臉楚楚可憐的模樣,所以就接了她這一單。
沒想到這一接,竟然就甩不掉了。
何文煥想得入神,就聽見身后的喇叭聲不絕于耳。他回過神來,發現眼前的紅燈已經轉為綠燈。他踩在油門,車應聲而動。
許安然不滿道:“想什么呢,這么入神,跟你說話你也不理我。”
何文煥笑笑,“沒什么。”
甩不掉就甩不掉吧。在金錢的世界里,能有一點溫暖的存在,也是不錯的選擇。
反正他,是這么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