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八月,悶熱得讓人受不了,過了黃梅的三伏天,仿佛是秋天給的下馬威。林頌拒絕了吳益皓的幫忙,上氣不接下氣地背著他笨重且體積大的蛇皮袋,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五樓,很快找到了512宿舍,吳益皓在后面緊跟著上來了。
上海海華大學玫瑰園的宿舍是由20世紀的教學樓改建的,算是歷史保護建筑,這就意味著它能改造的地方非常有限。吳益皓走進宿舍樓,無意識地咳了好幾下,大約是被這歷史的塵埃誘發了過敏的體質。
六人鋪的宿舍此時已經到了三人,還有兩個家長,大家都寡言少語地開始整理床鋪和行李,吳益皓和林頌也默默地開始整理床鋪。
吳益皓手腳麻利地攤開自己的床單鋪好,對鋪新生王大為的父親正在幫自己的兒子整理床鋪,他的兒子王大為更像是一個無所事事的少爺,看著父親爬上爬下地把自己的東西分門別類地放好。陶浩田也是他們的室友,他的母親是全寢室目前唯一的女性,婆婆媽媽地用上海話嘮叨著。
哼,媽寶!林頌把心中的羨慕和嫉妒都放在了這個詞上,因為負擔不起額外的火車票,他的父母還遠在千里之外的寧夏枸杞田上勞作。
他故意“哐當哐當”地放下自己的兩個蛇皮袋,里面的物品發出了巨大的響聲。
大家都看著他,他重重地抖了抖自己的那條舊床單,以此發出無聲的抗議。
陶浩田的媽媽默默地看著他,發出了一聲上海話嘀咕:“啊呀,這不要是個神經病哦。”
林頌雖然沒來多久,還是聽懂了這句上海話:“你說誰是神經?。俊?
陶媽媽被嚇了一跳,轉過身來,對吳益皓用上海話說:“你是上海人吧,那個,我們要不要一起去找輔導員,換個寢室?怪嚇人的哦。”
吳益皓看了看林頌,用上海話對陶媽媽說:“阿姨,林頌伊(他)剛從外地來,不太適應環境。他人挺好,儂(您)放心啊?!?
林頌詫異地看著吳益皓,訕訕地有點不好意思。他紅了臉,轉過身來,把做事的手腳放輕。
剛出去打水擦拭寫字桌的涂利江走了進來,和王爸爸以及陶浩田的媽媽規規矩矩地打招呼,顯得禮貌又規矩,果然他的行為從家長的目光里顯示出這明顯博得了他們的好感。
涂利江用自己帶來的抹布抹了抹桌子,乖巧地給在里側拿東西的吳益皓讓了路。
這時,門口有個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提著箱子的人,剛來到512門口,馬上大聲嚷道:“老板,找到了,這里,這里。”
只見一個胖乎乎,看上去肯定缺乏鍛煉,頭發梳成三七開,戴著金絲邊眼鏡的老成青年沖了進來。雖然他的皮膚質地和膚色都顯示了他嬌生慣養和年輕的事實,但他的油膩感讓人感覺他好似是一個中年大叔,而不是他這個年輕人。
“來來來,把我箱子放這邊。然后,幫我把東西理一下?!边@個胖子旁若無人地開始指揮起那個已經被西服悶得滿頭大汗的跟班,然后自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開始玩自己的游戲機,這是當年的最新款,把陶浩田看得眼睛都直了。
霎時,胖子意識到寢室里的目光都向自己集中,自己已經成了焦點,不過他似乎對此非常享受和自豪:“哎呀,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金曉偉,這個是李三財,我爸企業里的員工?!?
胖子見大家還沒收回目光,忙不迭地補上一句:“我請大家吃飯,對了,這附近有沒有比較好的飯店?”
在學校附近的一家酒店里,庸俗的壁紙貼滿四周,金色包腳的椅子橫七豎八地放著。金胖子正在點菜:“我看看海鮮在哪兒?什么?這個沒有,這都沒有你開什么飯店?”
林頌心里不是滋味地看著金胖子,其他幾個男生也變得很拘謹。只有吳益皓嫻熟地用酒店免費的茶水,洗刷著筷子和碗,罷了,再從包里掏出一包濕紙巾,仔細地擦拭著餐具。
金胖子點完菜,看見吳益皓手上那只閃閃發光的勞力士限量款,突然停住了目光,隨后換了一個態度,帶著試探和好奇:“喲,哥們,表不錯啊,這是勞力士。”
大家的目光瞬間都集中在吳益皓的手表上,吳益皓抬起手腕,看了看自己的表,眼都不眨一下開始說起了瞎話:“哦哦,假的,我爸在城隍廟買了送給我的。你說這叫什么,勞力士?”
金胖子的神態松弛下來,馬上恢復了驕傲,接著問起來:“大家喜歡喝什么酒,啤酒、黃酒、白酒還是干紅?”
吳益皓看都不看他一眼:“謝謝你,我要可樂,健怡可樂?!?
金胖子有點驚訝:“你不會喝酒?不會喝酒學起來,要知道在社會上混酒量可是很重要的?!?
吳益皓一語不發,其他人唯唯諾諾。只有王大為一臉討好:“說得好,我們一塊喝?!?
酒過三巡,金胖子打開了話匣子:“你們知道嗎?隔壁電影表演學院的?;ňW上前兩天評出來啦!”
吳益皓低著頭吃自己并不愛吃的毛血旺。林頌低頭扒拉著自己的那碗白米飯,似乎想要搞清楚一個世界難題:飯碗里有幾粒米?陶浩田、王大為、涂利江都表現得很感興趣,特別是涂利江,他對金胖子說:“知道,那個葛晴晴嘛?!?
“我跟你說,我要追她。”
“那你應該先減肥?!眳且骛┏鋈艘饬系匮a了一刀。
大家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