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帝后在御園

牡丹臺往事

康熙四十六年(1707),康熙帝將北京西北郊暢春園北面的一座園林賜給第四子胤禛,即后來的雍正帝,并親自命名為“圓明園”。牡丹臺,就是后來圓明園四十景中的“鏤月開云”,位于后湖東岸,南臨曲溪。殿前種植牡丹數百株。花開時色彩繽紛,爭奇斗艷,自成一景。雍正帝曾做詩賦之:“疊云層石秀,曲水繞室斜。天下無雙品,人間第一花。艷宜金谷賞,名重洛陽夸。國色誰堪并,仙裳錦作霞。”

據《清圣祖實錄》記載,從康熙四十六年(1707)到康熙六十一年(1722),康熙帝曾12次臨幸圓明園。康熙六十一年三月二十五日,康熙帝受皇四子的邀請來到圓明園牡丹臺觀賞牡丹,不僅胤禛隨侍在側,時年十二歲的弘歷也被召見,祖孫三代共享天倫之樂,這也是弘歷首次見到祖父。據說康熙帝見到弘歷后,愛其聰明伶俐,很快便宣諭召至宮中養育。

圓明園四十景之 鏤月開云

弘歷來到宮中后,從生活起居到學業教授,都受到祖父的悉心關照。他曾在避暑山莊里的頤和書室讀書居住,康熙帝特命兩名年輕的妃子佟佳氏和瓜爾佳氏,住在書室旁邊的靜佳室,照顧他的日常生活。康熙帝不僅曾“親授書課,教牗有加”,還命翰林院庶吉士福敏教其讀書,令二十一阿哥貝勒允禧教其騎射、十六阿哥莊親王允祿教其火器。并于出巡時時常帶在身邊,在實際中鍛煉和培養他的治國才能。乾隆帝在嘉慶元年(1796)曾回憶道,在入宮后不久,他即隨同祖父前往木蘭圍場行圍。行圍前,在山莊門進行較射,康熙帝讓他在侍衛們面前表演射箭,他連發五箭皆中,得到祖父的贊揚并獲得黃馬褂的獎勵,這件事令其畢生難忘,后來做詩記之:“閱射門前卻自思,髫齡曾此沐恩慈。”在狩獵時,康熙帝用槍射倒一只熊,熊伏地久久不動,令御前侍衛引矛刺之,弘歷此時將要上馬,隨后熊忽然突起撲面而來時,弘歷在馬上鎮靜自若,康熙帝急忙用槍將熊擊斃,見弘歷無事方才放心,并感嘆地說:“伊命貴重,福過于予。”又一日,“虞人告知有虎,皇祖命二十一叔父往,予奏愿去,皇祖撫予頰曰:‘俟朕往之日攜汝去。’”盡管時間已過去70余年,但乾隆帝每念及此,仍“輒不禁潸焉涕下也”。

弘歷初見康熙帝時,曾為祖父背誦過周敦頤的《愛蓮說》,流暢準確,康熙帝大悅,書寫條幅贈予他。乾隆帝日后在《恭瞻皇祖御筆感賦》詩中回憶道:“寸心已覺趨陪幸,尺幅曾頒翰墨光。”昭梿的《嘯亭雜錄》中對弘歷幼時的聰穎亦有記載:“純皇少時,天資凝重,六齡即能誦《愛蓮說》。圣祖初見于藩邸牡丹臺,喜曰‘此子福過于我’”。弘歷在康熙帝身邊“日承提命,歷夏閱秋”,達5個月之久,直至康熙帝在暢春園病逝。

不管是胤禛的精心安排,還是無意中的巧合,總之這次牡丹臺會面使得弘歷在康熙帝的最后半年時光里占有了一席之地,也成為他后來所津津樂道的幸事。雍正帝曾自撰《圓明園記》,里面提到這次盛事:“仰荷慈恩,錫以園額曰圓明。朕嘗恭迓鑾輿,欣承色笑。慶天倫之樂,申愛日之誠。花木林泉,咸增榮寵。”雍正四年(1726),雍正帝又御筆“序天倫之樂”匾文,命造辦處做成木匾。次年,做得,懸掛于牡丹臺。弘歷登基后,為紀念祖父當年的寵遇之恩,多次題詠此處。如乾隆九年(1744)詠“鏤云開月”:

云霞罨綺疏,檀麝散琳除。

最可娛幾暇,惟應對雨余。

殿春饒富貴,陸地有芙蕖。

名漏疑刪孔,詞雄想賦舒。

徘徊供嘯詠,俯仰驗居諸。

猶憶垂髫日,承恩此最初。

在詩注中,乾隆帝寫道:“予十二歲時,皇考以花時恭請皇祖幸是園,于此地降旨,許孫臣扈侍左右云。”牡丹臺賞花,成為乾隆帝少年時光里最難以磨滅的記憶。乾隆三十一年(1766)手書紀恩堂匾額,懸掛于圓明園鏤月開云殿內,并御制《紀恩堂記》一文;三十八年(1773),乾隆帝再次御題紀恩堂匾額,懸掛于曾隨駕住過的避暑山莊萬壑松風大殿中,又撰寫了《避暑山莊紀恩堂記》。他還命人鐫刻了兩方“紀恩堂”寶璽,并將兩篇《紀恩堂記》制成玉冊,分別儲存在以上兩處紀恩堂。兩篇文章“名同而實異,文異而事同”,“圓明園之紀恩堂紀受恩之自,避暑山莊之紀恩堂紀受恩之跡”,均表達了對康熙帝鑒識和教誨之恩的感念以及自己勤勉執政、繼往開來的努力,如《紀恩堂記》中說:

“若今紀恩堂之題額,實因紀皇祖之恩。……至予小子之恭承皇祖恩養育宮中,則在康熙壬寅春,即駕臨之日而覲于斯堂之內云。斯堂在圓明園寢殿之左,舊謂之牡丹臺,即四十景所稱之鏤月開云者,向于詩中亦經言及。惟時皇考奉皇祖觀花燕喜之次,以予名奏聞,遂蒙眷顧,育之禁廷,日侍慈顏而承教誨。即雍正十三年詔尚以是為言。故予小子自踐祚以來,敬惟古帝王所以凜承付托者,不過于其考,或偶于其祖,若予則皇祖、皇考付托所薦重。言念及此,自視常若不足,遑敢弛朝乾夕惕之志?故凡出治臨民,罔不盡心籌度,日慎一日,至于今三十年,仰蒙天佑,內恬外辟,政雖未臻上理,而民則可謂粗安。此所謂差不負皇祖之恩者乎!”

鏤月開云詠

在《避暑山莊紀恩堂記》中寫道:“及從皇祖來避署山莊,乃賜居斯堂之側堂,即三十六景中所謂萬壑松風者。夙興夜寐,日規天顏。綈幾翻書,或示章句;玉筵傳膳,每賜芳飴。批閱章奏,屏息侍傍;引見官吏,承顏立側。或命步射,以示眾臣。持滿連中,皇祖必為之色動。”

乾隆帝將與祖父相處的點點滴滴,盡皆記錄在案,細膩而動情,娓娓道來,祖慈孫孝之感躍然紙上。乾隆帝在寫《避暑山莊紀恩堂記》之時,已年過花甲,在他的治理下,清王朝進入鼎盛時期,疆域平定,四海升平,統治平穩,乾隆帝大概覺得自己所取得的成就足以告慰祖、父的知遇之恩和培養教育,故有此文。

雍正帝和乾隆帝父子二人的種種記述,似乎讓人有一種感覺,胤禛、弘歷相繼繼承帝位與祖孫三代在圓明園的這次相會不無一定關系。事實上,乾隆帝本人亦不斷在暗示這一點,刻意營造了一種圓明園相會成就了其日后登基的神秘色彩。如康熙帝在眾多子孫中對他的特殊寵愛,“當年諸孫行,惟我承恩最”。嘉慶元年,他在《恭謁景陵》詩注中又說:“予幼齡仰蒙皇祖恩眷,養育宮中,俾得日侍左右,親聆訓言。蓋圣鑒洞燭至今,隱有付托之意,每一念及,感慕難名。”康熙六十一年(1722)七月二十日,胤禛請康熙帝前往避暑山莊自己的居住之所——獅子園進宴,當弘歷的母親鈕祜祿氏面圣問安時,康熙帝當面夸贊其為“有福之人”。雍正帝在遺詔中也特別提到:“寶親王皇四子弘歷秉性仁慈,居心孝友。圣祖皇考于諸孫之中最為鐘愛,撫養宮中,恩逾常格。”諸如此類的敘述,都直指弘歷日后登上帝位的必然性。

隨后,這種說法又開始逐漸官方化。官方權威記載最早見于乾隆帝裕陵的《神功圣德碑》,碑文中記道:“(帝)年十二,隨世宗初侍圣祖,宴于牡丹臺,一見異之曰:‘是福過于予。’厥秋扈駕避暑山莊,暨木蘭行圍,躬承恩眷,詳見圣制《紀恩堂記》,于是灼然有太王貽孫之鑒,而燕翼之志益定。”“燕翼貽謀”出自《詩經·大雅·文王有聲》:“武王豈不仕,詒厥孫謀,以燕翼子。”指周武王欲傳位于孫,而安撫其子。“太王貽孫”也是一個故典,出自《論衡·初稟》。據說周朝奠基人太王古公亶父有三子:長子太伯、次子虞仲和少子季歷。季歷生子姬昌,太王獨喜此孫,說:“我世當有興者,其在昌乎!”于是太伯知之,乃辭之吳,文身斷發,以讓王季。文王受命,謂此時也,天命在人本矣,太王古公見之早也。最終文王成就了一番霸業。《神功圣德碑》通過這兩個典故點明了康熙帝因默定弘歷為皇朝繼承人而傳位于皇四子胤禛的密辛。

惲壽平 牡丹圖

嘉慶十二年修成的《清高宗實錄》開篇即明確表達了這層意思,“上之福祚久長,良由圣祖深愛神知,默定于前;世宗垂裕含詒,周注于后,用以繼繩一體,錫天下臣庶無疆之庥。”后來,昭梿在《嘯亭雜錄》中也記錄了弘歷行圍遇熊一事,并提到康熙帝的評論是:“此子誠有福,使伊至熊前而熊立起,更成何事體?”由是益加寵愛,而燕翼之貽謀因之而定也。在最高統治者的推波助瀾下,此說似乎已經定性。

而據《朝鮮李朝實錄》記載,早在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朝鮮使者在回國后,就透露出這樣的信息:“康熙皇帝在暢春苑病劇,知其不能起,召閣老馬齊言曰:‘第四子雍親王胤禛最賢,我死后立為嗣皇。胤禛第二子有英雄氣象,必封為太子。’仍以為君不易之道,平治天下為要,訓誡胤禛。解脫其頭項所掛念珠與胤禛曰:‘此乃順治帝臨終時賜朕之物,今我贈爾,有意存焉,爾其知之。’又曰:‘廢太子皇長子性行不順,依前拘囚,豐其衣食,以終其身。廢太子第二子朕所鐘愛,其特封為親王。’言訖而逝。”康熙帝對弘歷的看重,看來在當時已是流傳開來,并非宮闈秘事。

從弘歷自己的登基之路來看,其實異常平順,可以用順理成章、波瀾不驚來形容。雍正帝共有十子,按出生的次序依次是弘暉、弘昐、弘昀、弘時、弘歷、弘晝、福宜、福惠、福沛、弘曕。其中,福宜、福惠、福沛三子因幼時即已夭折,故玉牒中只以乳名登記入譜。據《清史稿》之《諸王傳六》載,弘暉生于康熙三十六年(1697),為嫡福晉烏拉那拉氏所出。但在康熙四十三年(1704)就夭折了,年僅八歲。弘歷即位后,特追贈他為親王。弘昐與弘暉同年,晚生三個月,三歲時殤逝,雖經命名,未予齒序。弘昀生于康熙三十九年(1700),四十九年(1710)殤逝,年十一歲,齒序上稱為皇二子。弘歷生于康熙五十年(1711),稱皇四子。雍正十年(1732)賜號長春居士。十一年(1733)晉封寶親王。弘晝與弘歷同生年,小三個月,稱皇五子。雍正十年,賜號旭日居士,次年封和親王。《清史稿》記其性格“驕抗”、“奢侈”,最喜排演自己喪禮,使家人祭奠哀泣,他從旁欣賞,引為樂事。福宜生于康熙五十九年(1720),第二年殤逝,未及正式命名和齒序。福惠生于康熙六十年(1721),母親為貴妃年氏,是川陜總督年羹堯的妹妹,曾是雍正帝最喜愛的皇子。雍正三年十一月初三年羹堯被殺,十一月二十二日,年妃薨于圓明園。福惠于雍正六年(1728)殤逝,年僅八歲。雍正帝特命照親王例殯葬。福沛生于雍正元年(1723),降生不久即夭殤,未命名亦未齒序。弘曕生于雍正十一年(1733),是雍正帝最小的兒子。乾隆三年(1738)將之出嗣為康熙帝第十七子果親王允禮,襲封郡王。

由此可知,雍正帝雖有皇子十人,但有六子都是在十歲左右或更早時就殤逝了。能活到成年的僅有四子,由于第十子在雍正帝掌政期間還是稚童,因此,雍正帝在位期間,實際上能夠任用的只有三子。雍正元年十一月十三日,值康熙帝周年忌辰,總理事務王大臣等以雍正帝一年之中已兩次往謁陵寢,奏請“以禮制情,停止親謁,于諸王內命一人恭代”。雍正帝接受此建議,“命皇四子弘歷祭景陵”。弘歷此時僅是一個13歲的孩子,而且沒有任何爵號,祭陵大典,且是圣祖周年初祭這一關乎國家禮法的隆重大事,竟讓一個未成年的皇子恭代,可見雍正帝之用意。雍正二年,康熙帝的第二次忌辰,代皇帝恭謁景陵的仍舊是“皇四子弘歷”。雍正帝心目中的太子人選昭然若揭。雍正即位后就在“正大光明”匾后恭藏的傳位密旨的皇太子之名也就沒有任何懸念了。雍正帝駕崩后,弘歷沒有任何障礙地順利登基。

因此,乾隆帝本人的繼位不存在任何合法性的問題,那么,他為什么還要不斷地強調自己是在祖父的期許和默認下得以繼承大統的呢?反而將直接授位于他的父親置于次要位置,這似乎有些不合情理,背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談及繼位合法性問題,就不難想到康熙帝晚年激烈的儲位之爭和雍正帝繼位在當時引發的流言蜚語和朝野紛爭。

康熙六十一年(1722)十一月十三日,康熙皇帝在暢春園駕崩。康熙第四子、雍親王胤禛繼承皇位,即雍正皇帝。但是,自雍正當上皇帝的第一天起,他的繼位合法性就遇到了挑戰。雍正七年(1729),雍正帝親自撰文為自己辯白,將其文收錄《大義覺迷錄》中,以官方之手廣為刊布,試圖消除世人對其繼位合法性的懷疑。但事與愿違,非但未能解惑,反而流傳益廣。關于他改詔篡位的傳說,幾百年來,人人樂道,代代襲衍,不但屢見于野史記載,而且在民間口頭、文藝創作中廣為流傳,甚至連影響極廣的權威工具書《辭海》在“胤禛”條中,也將此作為附釋。自民國以來,歷史學者們對這一謎案也在不斷進行爭論,繼位合法說和非合法說反復糾纏,辯論不止。康熙帝因喜愛弘歷而傳位于他們父子一說,是持合法繼位說的一個論據之一。

康熙帝晚年飽受立儲的困擾,諸子之中,誰更適合繼承大統?這一問題始終縈繞于懷,難以明確表態。康熙帝對弘歷的鐘愛除了舔犢情深,是否還有更深的政治期許呢?乾隆帝繼位后,屢屢提及祖父認為自己命格貴重、福澤深厚,是為了渲染自己授命于天的正統性還是康熙帝真做此想呢?康熙帝一生多有建樹,無論是在軍事還是政治問題的處理,均以審時度勢、果決裁斷為后世所稱道,唯在選立繼承人一事上瞻前顧后,優柔寡斷。在他的各種考量中,是否信“天命”應該是一個重要因素。我們今天覺得迷信的事情,但在古代中國則是順理成章、合情合理的,“天命”“天運”等學說是歷朝歷代統治者都在遵循的理論。康熙帝曾看過弘歷八字,批語中有“此命貴富天然”“為人仁孝”“壽元高厚”“妻星最賢最能”“子息極多”之類,均符合《書經·周書》中定義的“五福(壽、富、康寧、攸好德、考終命)”包含的內容。因此,盡管康熙帝并未明確說過弘歷將來有望繼承帝位,但起碼從其命格來看,是符合康熙帝心目中繼承人的標準的,或至少是一個重要候選人之一。而弘歷會一再強調自己是有福之人,從側面也反映出康熙帝對這一因素視之甚重,執念很深。

康熙帝有子35人,孫輩上百人,是不是獨獨對弘歷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和寵愛之情呢?有研究者提出反對意見,指出康熙帝雖然貴為天子,仍不能脫俗于含飴弄孫之樂,尤其是晚年,對幼子和孫輩表現出了特別的關愛之情,身邊經常有子孫陪侍,弘歷只是其中的一個,且陪侍時間較短,只有半年。有的子孫陪伴時間更長,如其幼子允祕、允禧均素為康熙帝所鐘愛;孫輩中,康熙帝最為鐘愛的當是廢太子允礽的第二子弘皙。時弘皙已經成人,作為皇長孫,地位與眾不同,且人品、才干俱佳。據朝鮮國使臣說:“皇長孫頗賢,難于廢立。或云太子之子甚賢,故不忍立他子。”連朝鮮國使臣都知道的如此清楚,可見弘晳一定是被康熙帝所喜愛和重視的。因此,如果挑選儲君要考慮第三代繼承人的話,膺選者可能是成年的弘皙而不是尚在幼齡的弘歷。但反過來而言,弘晳即使再如何優秀,在繼承制度森然的封建社會里,其父已經喪失了繼位資格,他是萬萬不能越過其父而登上大寶的。《朝鮮李朝實錄》所載,康熙帝臨終之時依然牽掛廢太子父子二人,留下遺言善待廢太子并封弘晳為親王,已成全與廢太子的父子之情,從情理上說,更為可信。尤其是,這些安排以后都一一應驗,可見李朝實錄并非捕風捉影,憑空杜撰。當然,亦不能排除胤禛的有意安排和宣傳。

另外,史家對雍正帝的評價觀點大為不同,贊同者和反對者各執一詞,對一個皇帝來說,得到后世如此迥然不同的評價,在歷史上并不多見,但研究者基本都認同他是一個工于心計、深藏不露的人,在諸王爭儲的激烈斗爭中,以邀請父親賞花為名,將自己的兒子弘歷引見給父親,博得父親的好感,也不失為一步好棋。康熙帝在位時間長達61年之久,有能力爭奪皇位的皇子們歲數均已不小,對孫輩的考察也自然成為關系到祖宗基業能否順利延續的關鍵要素,一個聰明伶俐且“富貴天然”的孫子會大大增加自己繼位的競爭力。事實上,弘歷的“生辰八字”也正是由胤禛巧妙地送到了父親手中,康熙帝果然將弘歷帶到宮中養育,成就了一場祖慈孫孝、燕翼貽謀的歷史佳話。如果此推斷成立,那么,看似不經意的圓明園牡丹臺相會,實則對清朝歷史進程發揮了重要的影響作用,盡管這一說法并不能消除古人和今人對雍正帝繼位正統性問題的懷疑。

乾隆帝一生皆奉其祖為自己之楷模,時時懷念,不斷效仿。在位六十年后,自己主動退位讓于嘉慶帝,原因如其在《駐蹕桃花寺疊丙申詩韻》自注中所言:“皇祖八齡登極,在位六十一年,已屬自古帝王所罕覯,予登極之初,焚香告天,在位得滿六十年,即當傳位,不敢上同皇祖六十一年,以次遞增。然其時予已二十五歲,實未計傳位時壽當八十有六,乃竟幸符初愿。今歲元日,授璽子皇帝,而精神強固,敕幾訓政,猶不減昔,此更為史冊之所未有也。”甚至在南巡的次數上,也正好做到和康熙帝一樣的六次。退位時,他對自己執政期間的功績作了一次總結:“我朝統一中外一百五十余年,皇祖及予兩代在位一百二十一年,自漢唐以來史冊具在,從未有此享年襲慶者。而予幼仰蒙皇祖教育,自省六十年來,敕幾勵政,無敢稍懈,有負眷顧深恩,想在天之靈亦垂鑒欣悅也。”從垂髫少年初見祖父,到耄耋之年終于可以與祖父比肩而立,他為沒有辜負祖父鑒識之恩而感到欣慰,為把清王朝發展成為一個空前強大統一的國家而驕傲。他在《永佑寺瞻禮》詩注中記道:“予六十年中耆定武功十次,平準噶爾者二,定回部者一,掃金川者二,靖臺灣者一,降緬甸者一,降安南者一,降廓爾喀者二,其外如誅王倫,翦蘇四十三,滅田五,乃內地奸民弗薌其事。予即位以來夙以佳兵為戒,凡此皆不得已而用兵,仰蒙天貺,克臻十全,豈非厚幸歟?”此生可以功德圓滿了,故自詡為“十全老人”。后世對乾隆帝及其時代多有評價,褒貶兼有,但客觀而言,這一時期,無論在疆域、政治制度、經濟、文化、軍事等各個方面,均達到了中國封建社會的頂峰,從這個意義來說,乾隆帝的確實現了祖父的心愿,可以告慰其在天之靈了。

(孫喆)

主站蜘蛛池模板: 大洼县| 林周县| 盐津县| 和林格尔县| 新蔡县| 务川| 辰溪县| 临西县| 无为县| 十堰市| 玉溪市| 聂拉木县| 南陵县| 郴州市| 巴青县| 灵川县| 长阳| 莱西市| 石阡县| 甘孜| 浦江县| 周至县| 清水县| 资兴市| 林西县| 勐海县| 修水县| 阳原县| 富民县| 普格县| 蒲城县| 怀化市| 麻栗坡县| 九江市| 南宁市| 桐庐县| 石河子市| 渑池县| 阿拉尔市| 包头市| 运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