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絕對不是什么積德行善的事。”李文的呼吸聲愈發粗重，語氣中帶著幾分焦慮，“講真的，不會有人在考慮跟那些瘋子真刀真槍地干吧？”

“清障確實不是我們的工作。”劉朔仰起頭，長長舒出一口氣，“先活著下山，再做下一步打算。”

“我們現在大概在半山腰以上一些，離山頭的距離不算遠。”席昌盛踩著碎步跑回來，臉上滿是汗水，“如果沿著山腰繞過去，路程不會增加太大，而且也能避開那些感染者聚集的區域，大概也更穩妥。”

眾人不約而同地點頭附議，現在的情況已經容不得半點猶豫和拖延，雖然席昌盛的講法委婉，但這幾乎是眼前唯一的合理選擇。

由惶然和緊張激發的腎上腺素，讓所有人即使在不確定前方是否有感染者的情況下也不敢慢下腳步，只能不顧疲憊地盡量保持安靜地在林間穿行，每一步都充滿了警惕和謹慎。

山頂的狂笑和骯臟的辱罵聲始終縈繞在每個人頭頂，伴隨著泥土中散發著的血腥惡臭，讓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反胃。張陽已經干嘔了幾次，他的臉色蒼白，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張一波在焦急地教訓他幾番后，索性將他背到背上前行，以免他因為多停留一秒或是發出雜音而增加被瘋子發現的幾率。

沿著山腰走了不知多遠后，隊伍最前的劉朔忽地再次聽見刺耳的狂笑聲，聲音如同地獄中的惡鬼在咆哮，隨后便是雜沓的腳步聲在山下幾十米的位置響起，劉朔立刻抬手示意眾人躲到灌木叢中。

隨后，朦朧的人類呼喊聲悠悠傳過來。眾人聽見后，都以略帶驚詫的眼神對視一眼。

山下那些人，毫無疑問就是感染者正在追逐的對象。雖然沒法看見那群人的位置，但只是聽著那不堪入耳的骯臟叫罵聲愈發興奮和劇烈，他們便知道那些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瘋子已經快要追上那波人。

深深嘆了一口氣后，劉朔看見身后眾人都是一臉無奈的神情。李文本能地把手搭上腰間的手槍，但又立刻放了下去——畢竟敵眾我寡，貿然入火場般的救援實在是有心無力的事。

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保護自己，然后尋找機會下山。

但旋即，接下來的動靜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清脆且密集的槍聲忽然在山下此起彼伏地響起，打破了山林的寂靜。而歇斯底里的狂笑聲則斷斷續續地減弱直至消失，到最后只剩下人類的交談聲。

劉朔幾人無比篤定，那槍聲正是由協助自己脫出祁豐區圖書館的95式半自動步槍所發出，難道軍方力量也進入這片山林了？

趙天瑞似乎也意識到這一點，滿心訝異地從灌木叢中探出身子，想要一探究竟，但立刻便被身旁的李文按下肩膀，制止了他的動作。

“別激動，趙哥。”劉朔看了他一眼，壓低聲音說道，“那些人是不是子弟兵還說不清楚，小心行事，別輕易暴露自己。”

確認山下那些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消失在林間小徑的盡頭后，幾人才繼續貓著腰，在林間小心翼翼地穿行。

一路上，他們默不作聲，只有急促的換氣聲和偶爾被踩斷的枯枝發出的細微聲響，直到隊伍的末端突然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喝聲，打破了這份沉默。

所有人聞聲立刻回頭，緊張地望向聲音的來源。只見孫方宏咬著嘴唇，眉頭緊蹙，正盯著抓住他褲腳的一只皺紋遍布的如同枯樹皮一般的干瘦胳膊。

孫方宏順著那密匝匝的皮膚紋理往上看，才發現這只手臂是從坡上的一堆雜亂稻草中伸出。

徐徐地，一個蒼老佝僂的身軀動作遲緩地撥開雜草，從一個看似人工挖鑿的洞中艱難地鉆了出來。

“帶上我。”渾身泥垢的老翁不顧近旁幾人惶惑的眼神，皸裂的嘴唇翕動著，“帶我一起下山吧。”

“為什么一個人躲在這？”劉朔輕聲問道。

“我一個人下不了山……腿傷了……”老翁的眼中閃爍著乞求的光芒，“只能藏在這兒……”他的聲音極為沙啞，忽然話鋒一轉，指著劉朔的背包，“包里有水嗎？我已經好幾天沒喝水了……”

劉朔猶豫了一番，但最終還是從包里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他。老翁接過水，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一口氣灌下了整瓶水。

“老頭，你好歹給我們留點啊！”孫方宏擰著眉頭說道，顯然有些不滿。

“你在這山上住？”劉朔瞥了眼老翁腳上的布鞋，“其他人呢？”

老翁搖了搖頭，有了水潤喉，他的聲音也清晰了很多：“我是這山的護林員，還有兩個小娃跟著我干，算是同事。但前幾天來了一伙人，他們……他們殺了小娃，我也被他們追殺，好不容易躲到這里……”

隊伍中一陣沉默，劉朔忽地想到什么，問道：“你們的營地離這里有多遠？”

“不遠，離這三四百米……我應該就逃了這么遠。”老翁摸著臉上的胡茬看了眼前方，“營地里有不少東西，如果你們需要的話，我可以帶你們去。”

片刻后，老翁躲在隊伍后面，哆嗦著伸出手指向不遠處的一間茅草頂木屋。

李文從樹后抻出脖子瞄了一眼，臉孔頓時擰成一團，胃里一陣沸騰——

一個大張著嘴、缺了一顆眼珠的年輕人被扒光衣服，一根粗長的被削尖銳的木棍從他兩腿之間穿入，筆直穿透身體，再從口中穿出，如同乳豬一般被架在兩個木頭扎的支架上。

木棍早已被血染得赤紅，但不再滴下血來，看來那年輕人身亡已久。

附近，兩個狀似瘋狂的人影圍著烤架，其中一人笨拙地擺弄著手中的火柴，試圖點燃那堆雜亂的木柴，火星四濺卻遲遲未能燃起火焰。另一人則被莫名的興奮所驅使，身體如蛇般扭曲擺動，嘴里不斷嘟囔著邪惡而詭異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