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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經(jīng)濟學家拾趣
  • (印)考希克·巴蘇
  • 4542字
  • 2024-05-28 14:48:01

增訂版簡介

我的《經(jīng)濟學家拾趣》一書是我在學術生涯之余寫就的通俗散文集,時間截至2009年底。這一年的12月8日是我職業(yè)生涯的分水嶺。那一天,我加入印度政府,正式出任首席經(jīng)濟顧問,并在這個職位上一直工作到2012年。在那幾年里,我極少創(chuàng)作,寫的多是與印度政策事務相關的備忘錄和通知,而且大部分都沒有署名。本書第一版收錄了我的早期著作,而增訂版又補充收錄了我在政府任職近三年之后發(fā)表的文章和專欄。

我在2009年離開學術界和研究界,來到芮希納山丘(Raisina Hill)的斜坡,進入了決策和政治的世界。這段經(jīng)歷對我來說是一次轉(zhuǎn)型。在第一版《經(jīng)濟學家拾趣》中,開篇的兩篇文章是我在剛剛進入印度政府擔任首席經(jīng)濟顧問時創(chuàng)作的,其他所有文章都是我早前的作品。出任新職務之后,我決定不再為報紙和雜志撰稿,因為可能會存在潛在的利益沖突。我在芮希納山丘宏偉高大的北區(qū)辦公樓辦公的那幾年里,一直遵守著這種自我約束。之后我在位于華盛頓特區(qū)的世界銀行工作了四年,這期間我又重新拾筆,但多數(shù)都是發(fā)表在世界銀行網(wǎng)站上的博文。2016年10月從世界銀行離職之后,我才重新開始在媒體上定期撰寫文章。

兩年后,牛津大學出版社的編輯們提議將這本書出一個增訂版,我當時很擔心是否能有足夠的新素材。然而當我回顧總結過去六年的創(chuàng)作時,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創(chuàng)作量超出了自己的認知。很顯然,我已經(jīng)彌補了在政府任職時失去的創(chuàng)作時間。能夠收進第二版的有很多備選文章,這也正是增訂版多出近150頁的原因所在。

我需要自問的不是材料夠不夠,而是新版本能否帶來附加價值。因為參與過真正的決策,所以我看問題時的焦點發(fā)生了轉(zhuǎn)變,這讓我相信新版本會有一些特別價值。希望增訂版能夠捕捉到我的雙重視角:一個視角來自學術界的象牙塔,另一個視角則來自決策者所在的高位。

我對周圍的世界一直有著濃厚的興趣,但與其他人不同的是,我喜歡觀察日常生活。我經(jīng)常出門遠游,外出旅行時,我不僅喜歡參觀博物館和陵墓,也喜歡觀察不同社會的人事沉浮。擁擠的集市、破舊的小路、與普通人的交談,這些就像華麗的宮殿和修剪整齊的花園一樣讓我著迷。我早期的很多文章就是從這種觀察者的角度創(chuàng)作的。

在參與政策制定的那幾年里,我不只是以觀察者的身份與這個世界打交道,還是一個心懷理想、希望有所作為的積極參與者。這改變了我后期的寫作,想必也使之增色不少。我不想評判哪一項事業(yè)更高尚,但我希望這兩種視角能讓增訂版多一個維度,使讀者有所收獲。

我以前的學生讓·德雷茲現(xiàn)在是一位知名社會活動家,他近來為阿吉特·米什拉和特里迪普·雷主編的《經(jīng)濟發(fā)展過程中的市場、治理和制度》(2017)一書寫了一篇書評。由于上一段提到的原因,讓·德雷茲在這篇書評中,就我研究經(jīng)濟學的初始動機向我發(fā)難。

讓·德雷茲在文中寫道,大約40年前,我在講課時提到我“研究經(jīng)濟理論只是為了研究理論本身,并不幻想它能幫助改善這個世界”(第1頁)。隨后他又寫道:“我有一種感覺,考希克的想法已經(jīng)變了……(他)后來在經(jīng)濟政策領域涉獵頗深,甚至身居要職,而他在這些職位上從事的工作必然會改變這個世界。”

我不記得自己是否說過這些話,但我相信,我說這些話是因為我當時就是這么想的。至于我的想法有沒有改變,這恐怕得令讓·德雷茲失望了,我的想法并沒有改變,請容我解釋。

我不想評判是非好壞,但我必須承認,我在從事經(jīng)濟學研究的時候,初衷確實是為了研究經(jīng)濟學本身。我知道有一些高尚的經(jīng)濟學家從事這個行業(yè)是為了讓世界變得更加美好,但我不是這樣。我們周圍的世界似乎一片混亂,經(jīng)濟問題給我們造成種種困惑,這些困惑又帶來了哲學悖論,這些混亂、困惑和悖論對我來說是如此迷人,我想要弄懂它們,揭開它們的神秘面紗,向其他人解釋它們是怎么回事。這是一種美學追求,與音樂、藝術或歐氏幾何并無二致,我投身于此完全是因為情不自禁。而且,我必須承認,我在研究經(jīng)濟學的時候,“并不幻想它能幫助改善這個世界”。我想陳述兩點,做一下自我辯護。

首先,我在2009年的時候,想要彌補之前的做法。這一年,印度總理曼莫漢·辛格突然邀請我擔任政府首席經(jīng)濟顧問。我在《政策制定的藝術:一位經(jīng)濟學家的從政感悟》[2]一書中提到,在我斟酌是否進入政府任職時,我告訴自己,在此之前,我一直縱情于演繹推理和解決難題,如果我從研究中抽離出來,那只會是出于一個目的:為公眾利益服務。在從事決策工作的七年里,我一直竭力遵循這一原則。

有人曾告訴我,大多數(shù)人每天用80%的時間做利己的事情,20%的時間做利他的事情。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覺得自己也不算糟糕,因為我的時間差不多也是這樣分配的,只不過方式上略有不同。我在工作生涯的前34年里做的完全是利己的事情,而在接下來的7年里,我盡量全部用來做利他的事情。這樣算來,時間分配大致差不多。

其次,純粹以研究為目的而進行的研究可能會帶來一些意想不到且大有用處的發(fā)現(xiàn)。換言之,至少在科學和思想領域,一心以造福百姓為目標的做法可能并不是造福百姓的最佳方式。

本書既跨越了研究和決策這兩個不同的世界,也跨越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地理世界,即印度和美國,它們是我生活時間最長的兩個國家。

前往西方求學的印度學生很少,我是其中之一。在完成海外學業(yè)后,這些學生會立即選擇回到印度。這種選擇很難解釋,因為這并不是刻意的選擇,而是本能的決定。我從未考慮過其他選項。我去了英國學習,學成之后就回到了印度。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慶幸自己這樣做了。對一個有意研究發(fā)展問題的經(jīng)濟學家來說,印度就像一個龐大的實驗室,置身其中的我可以不分晝夜地進行觀察和分析。的確,我從來沒有做過嚴格意義上的實證研究。但我會根據(jù)街角的交談、集市上的觀察,以及我目睹的印度人事沉浮,提出發(fā)展方面的問題,然后再試著解答這些問題。我從來沒有正式學習過發(fā)展經(jīng)濟學,是我對印度經(jīng)驗的解讀幫助我學會了這門學科。

在印度工作的那些年里,我有幸發(fā)表了很多研究報告,后來能夠更換工作也是得益于此。這些年里,我對出版過程中的怪象也深有體會。我的論文《技術停滯、土地保有權法和逆向選擇》于1989年發(fā)表在《美國經(jīng)濟評論》上,在此之前它曾有過一段曲折的經(jīng)歷。

我在印度寫完這篇論文后,不知道能在哪里發(fā)表,于是想到了一些競爭不太激烈的期刊,我選擇了《曼徹斯特學派》。這家期刊曾經(jīng)發(fā)表過阿瑟·劉易斯關于二元經(jīng)濟結構的經(jīng)典論文,但已風光不再。我覺得在這家期刊上面發(fā)表我的論文不是難事,于是就把論文提交了過去。幾個月后,我收到了編輯的回信,隨信所附的兩份評審意見都不認可我的論文,其中一份認為這篇論文存在缺陷。編輯拒絕了我的論文。

我一直相信,嚴肅的期刊不會對論文的來源地產(chǎn)生偏見,然而偏見確實悄然出現(xiàn)。這并非有意之舉,而是因為人們總覺得,一個領域內(nèi)大家都在研究的問題才是最重要的問題。也就是說,如果你在一所頂尖院校工作,所研究的正是你的同事都在研究的問題,那么編輯就會默認你正在研究一些重要的問題。但是,如果你自己提出一個研究議題,而且不是頂尖院校涉足的領域,那么編輯和審稿人就很有可能會認為這不是什么重要的研究。這是一種下意識的偏見。我安慰自己說,我的論文就是這種偏見的犧牲品,但我還是很沮喪,于是把論文和評審意見扔進了德里經(jīng)濟學院的抽屜,準備就這樣算了。

幾個月后,我開始琢磨,我們這樣給期刊排名是否合理。在大多數(shù)人看來,一篇被《曼徹斯特學派》拒稿的論文是沒有機會在《美國經(jīng)濟評論》上發(fā)表的。我突然想到,我可以借這次機會,檢驗一下我們對期刊的這種理性排名是否合理。于是我把論文從抽屜里拿出來,火速發(fā)給了《美國經(jīng)濟評論》編輯部。幾個月后,我收到了回復。他們接受了我的論文。編輯哈爾·范里安在回信中說,一位審稿人喜歡這篇論文,另一位審稿人則要求拒絕這篇論文,但他決定不采納后者的意見。我一直很感謝哈爾,因為否決審稿人意見的做法非常罕見,而且還是為了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作者,這個作者不是來自波士頓、坎布里奇、伊薩卡或舊金山灣區(qū),而是來自德里馬尤爾維哈一期住宅區(qū)。在把修改后的文章發(fā)過去出版時,我簡直想要感謝《曼徹斯特學派》的審稿人,如果不是他們,就不會是這樣的結果。

從根本上說,人生種種皆是運氣,因為我們是環(huán)境和基因的產(chǎn)物,而這兩者都是我們無法自行選擇的。我懷疑很多人在潛意識里知道這一點,但他們選擇不去提醒別人或自己,因為這樣的神話大有用處。這與伏爾泰眼里的神有異曲同工之妙,據(jù)傳他說過這樣一句話:“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神,但可別告訴我的仆人。”由此看來,他也認為神的存在大有用處。

種種幸運為我打開了閱讀、寫作、授課和旅行的大門。這并不是一本專注于研究和分析的書,它所講述的是周邊的生活、不經(jīng)意的相遇、城市和地區(qū)之行,這些都以特有的方式充實了我的生活。

書中還有幾篇文章談到了道德問題,因為我把道德看得很重,然而在經(jīng)濟學中道德卻被淡化了。我所說的道德并不是指遵循神圣經(jīng)文或遵守宗教準則,而是指基本的人類價值觀:仁愛和憐憫,正直和謙遜。我們大多數(shù)人都具有這樣的特質(zhì)(只不過有些人特別擅長壓抑它們)。這些道德觀念與宗教或無神論都不沖突。如果一位宗教徒為了能上天堂而好好表現(xiàn),那這并不是道德觀念使然,而是精打細算的成本收益分析。我所說的道德在啟蒙思想家身上體現(xiàn)得最為淋漓盡致。他們可以說是社會得以成功發(fā)展甚至是社會得以維持的重要基石。

基于一個特別的原因,這些道德觀念在主流經(jīng)濟學中被忽視了。市場“看不見的手”的概念起源于亞當·斯密1776年的著作,里昂·瓦爾拉斯在19世紀末對它做出了更加精確的表述,肯尼思·阿羅和杰拉德·德布魯在20世紀中期最終完善了這一概念。“看不見的手”揭示出,在特定的附帶條件下,個體的自利行為可以促進社會利益。這一發(fā)現(xiàn)令人瞠目結舌,頓時吸引了業(yè)界的全部注意力。對于一些不善思考的業(yè)內(nèi)人士來說,阿羅和德布魯在著作中明確列出的很多附帶條件都被拋在腦后,“自利”成了充分條件。近年來,人們越來越清晰地認識到,道德觀念與個人驅(qū)動力一樣,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它們是社會的螺母和螺栓。這些輕松的文章中穿插了這樣一些嚴肅的主題,希望能起到一些說服作用。

這些文章的本意不是要對經(jīng)濟學發(fā)表什么深刻的洞見,不過我還是希望它們能夠通過平實的描述和偶爾的反思,幫助我們理解這個世界,并激發(fā)一些讀者去思考如何改善人類生活,消除我們身邊的一些窮困不幸和資源匱乏問題。

我在寫作《經(jīng)濟學家拾趣》的初版時,借鑒了一位數(shù)學家別具一格的文集,即李特爾伍德的《數(shù)學家拾趣》(A Mathematician's Miscellany)[3],而現(xiàn)在也許我可以援引一下哲學家和邏輯學家蒯因的說法以及他那本別具一格的文集《一些離奇的想法——一部不連貫的哲學辭典》。在這本讀來令人愉悅的書的序言中,蒯因指出,他的書中有幾篇哲學文章,“不過,一些不太重要的主題在書中占到了一半以上,給我?guī)淼臉啡ひ渤^半數(shù)”。我的這本書與之類似。書中有幾篇討論經(jīng)濟學和當代經(jīng)濟問題的文章,也有幾篇談論價值和道德的文章,但我必須承認,不太重要的主題占據(jù)了全書的一半以上。蒯因說得很有道理,創(chuàng)作這些文章能給人帶來極大的愉悅和樂趣。在這些文章即將付梓之際,我希望讀者在閱讀過程中,對作者寫作時的快樂至少能夠感受一二。

考希克·巴蘇

于紐約

2019年3月20日


參見Jean Drèze, “Ajit Mishra and Tridip Ray (eds): Markets, Governance, and Institutions in the Process of Economic Development”, Indian Economic Review 53, nos 1-2 (2019): 1-4。

[2]參見中信出版集團2016年中文版。——編者注

[3]中譯本又名《Littlewood數(shù)學隨筆集》。——編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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