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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赤海(6)

小林美紀第一次看樋口一葉的小說是在夏天,當時她的故鄉青森也變得灼熱不堪,她把所有和室的門都打開,靠在走廊剛剛用薄荷水擦過的地板上,打開了《暗櫻》。庭院里的八仙花開得很艷,大片鋸齒狀的葉子滴滿露水,最后一縷清涼的晨氣正在逐漸消退,早餐吃剩下的雞蛋卷和納豆已經收起來了。

只有這個時候,三田文子女士才允許她看一會兒書。

“啊咧?這姑娘還真是不肯認輸啊。”三田文子扭著纖細的腰身走到廊下,對著小林美紀的背上輕輕踢了一腳,這是她對她忙里偷閑唯一的懲罰。

小林美紀知道,三田女士并不是什么壞人,她只是做了一個女管家該做的事。每天清早五點便操起一根長煙管,利索地拉開女仆房的移門,給每個姑娘腳底板上都抽一下,就這樣把她們抽起來干活。可除此之外,她還是非常溫柔的,甚至在督促小林美紀打掃老爺書房的時候,表示只要她有那個本事,以后就可以隨意閱讀里面的書。

三田女士清楚,這些姑娘都是鄉下來的,操著難聽的口音,這輩子只會寫自己的名字。可是她的判斷并不完全準確,小林美紀給她深深磕了一個頭,然后從書架上拿下了那本《暗櫻》,這讓三田不痛快了好一陣子,她又哪里知道,小林美紀的父親是個教書匠,三十六歲那年死于胃病,在那之前,小林美紀每天晚上都在父親的強制下,用冰水里泡過的、腫脹的手指拿起毛筆,在細草紙上寫一百個漢字。

被送到市川家做女仆的時候,母親用力扼住小林美紀的手腕,說:“記住,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你識字,懂了嗎?!”

小林美紀迷茫地點了點頭,她才十歲,并不知道那樣做的重要性。

市川家里的人口并不多,只得老爺、兩位公子,以及老爺的三個妹妹。他們從來都不正眼看家里的女仆,這讓小林美紀覺得安心。只有三田女士,會時不時擺出女主人的架勢來,但是體罰的概率特別小。

那一天,小林美紀捧著《暗櫻》坐下來,對著門前的八仙花開始閱讀,背上又被什么東西輕輕推了一下,她以為是三田女士的腳,于是懶洋洋地轉過身來。

站在那里的,不是三田文子,而是二少爺市川永敏。

市川永敏可算得上是這個家族最另類的存在,經常徹夜不歸,回來的時候也是滿身煙酒味,家里只有他敢與父親大聲爭執,有一次還把老爺的大妹妹推倒在地上,那一天可是弄得雞犬不寧啊。

“你居然認字?”永敏毫不客氣地拿過小林美紀手上的《暗櫻》,隨手翻了翻,以確定書頁已經被她觸碰過了。

小林美紀嚇得一動都不敢動,額頭緊緊貼著潮濕的地板。

“這本書不好看啊。”永敏把書丟在地板上,便走過去了。

一整天,小林美紀都驚魂未定,找機會把《暗櫻》悄悄塞回了書架上。翌日,永敏笑嘻嘻地把她叫到庭院的后門處,塞給她一件東西。

“看這個,這個書好看,我讀過,真是非常有趣啊。”

小林美紀打開繪有唐草花紋的深藍色布包,里面是夏目漱石的《我是貓》。

這本書很快讓她喜歡上了永敏,從某些角度來看,他甚至跟過世的父親有一點兒像。而那種初戀的微妙情緒,連她自己都覺得突然,但并不害怕。

所以當三田文子高舉煙管,重重地抽打她的腰腹,質問她懷孕的原因時,她很坦然地回以微笑,但什么都沒說。

很快,小林美紀就被送到了伊豆的一個溫泉屋,誕下了一個男嬰。事實上,她并沒有見到孩子,是溫泉屋的老板娘告訴她的。她想死,都已經把一個碎碗瓷片掖在懷里了,打算選個合適的時機,去跟父親見面。可是,還沒等到天黑,溫泉屋門口便來了一輛車,兩個年輕力壯的女仆把她拖上了車,開到了車站。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梁森,一個看起來比常人寬出兩倍的男子,濃眉虎口,兩只耳垂大得嚇人。

就這樣,小林美紀生平頭一次坐了很長時間的列車,又坐了好幾天的輪船,船上的風浪把她的胃袋捏得支離破碎,她總是嘔吐,完全吃不下東西。上岸的時候,她已經瘦得跟鬼魂一樣。

抵達梁森的二層樓別墅時,剛滿十二歲的梁玉棠笑嘻嘻地向她伸出了手。她也伸出了手,以為要握一下,結果手背上卻被扎了一針,血水從細小的傷口里緩緩地流出來。

“阿爹,是活的,知道痛的。”梁玉棠笑得更開心了。

梁森點一點頭,讓管家把小林美紀送去了一個位置偏僻的房間,小林美紀也是后來才發現這房間雖然小,跟在市川家比起來,她的這個臥室幾乎已經跟永敏住的一樣大了。

永敏……她隱約預感到,再也見不到他了。

入駐梁宅的頭一晚,小林美紀就被剝奪了睡覺的權利,梁森走進她的房間,用一雙巨人的手剝開了她的睡衣,這種侵犯讓她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她好怕,怕一掙扎,就會被這雙手捏成碎片。更可怕的是,過程中,她居然平靜下來了,這個人不是永敏,他沒有那么溫柔地撫摸她的乳房,而是要把她整個身體掰裂了。可正是這種強勢,讓她覺得有安全感,大抵不會再有三田文子這樣的女人,會因此抽斷她的腳筋了吧。

從那以后,小林美紀便忘掉了《暗櫻》和《我是貓》,她很自在,不必再準時五點起床,準備早餐的事情有專業的廚娘可以做,盡管拗口的中國話讓她一度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隔了一層,可令她高興的是,居然有很多家仆都對她畢恭畢敬的,似乎已經視她為半個女主人了。

這讓小林美紀嘗到了“尊嚴”的味道,只要晚上蹲下身去,把頭埋進梁森的雙腿間,就可以讓她得到整個白晝的膜拜,這筆買賣做得很值呀。

唯一讓小林美紀頭痛的,是梁森那個跛腿的女兒。自從被扎過一下之后,她總是刻意地躲過梁玉棠,在她眼里,這姑娘就是個魔鬼,經常拖著家里的園丁玩“活埋游戲”,差點兒搞死好幾個。有一次,一起吃飯的時候,她還沖小林美紀眨了眨眼,說:“你想做什么花的肥料?”

“啊?”

“我問你,想做什么花的肥料啊?牡丹花?桃花?還是玫瑰花?你們日本人喜歡櫻花吧?把你埋在櫻花樹下面好不好?”

寒意直躥進她的腦門,她覺得終有一天,這魔鬼是真會這么干的。

從那以后,小林美紀躲梁玉棠躲得更賣力了,完全避開了與她單獨相處的機會。所幸,梁玉棠除了憎恨她,也并不能對她怎樣,她還是能在仆人面前趾高氣揚的,甚至還在半年以后換了個更大的房間,里邊擺了一張描金黃花梨木梳妝臺,紅酸枝衣柜里放了近三百件和服,都是從京都運過來的。梁森喜歡看她穿和服的樣子,他說中國女人是怎么都穿不出那種味道的。

有那么一瞬間,小林美紀幾乎相信梁森是真的喜歡她,是永敏對她的那種喜歡。她已經盤算好了,再努努力,懷上梁森的孩子,讓他徹底拋棄現在這個魔鬼女兒,這樣,對她,對未來,都好。尤其是,梁森聽了她的話,硬逼著梁玉棠與李孟存訂婚,這讓她無比高興,魔鬼終于快要嫁出去了!

梁玉棠訂婚那天,小林美紀興沖沖地捧著禮服走進她的房間,梁玉棠冷著臉站起身,目光掃過她手里紅彤彤的裙子,然后迅速抽出一道寒光,直劈在她的頭頂心。

是一把刀——日本武士刀。

她奇怪對方是怎么有力氣拿得起這種東西的。

“別以為你死不了,我想讓誰死,就能讓誰死!”

那種瀕死的體驗,小林美紀這一世都忘不了。

所以她特別理解李孟存現在的感受,被人用槍對著頭,只要輕輕一動手指,他就沒命了。

“哎呀呀,選得好啊,這還真是練手的最佳對象。”鳳爺鼓了鼓掌,饒有興趣地看著秋光的背影。

秋光呢,始終瞇著一只眼,像是在努力瞄準李孟存汗如雨下的腦門。

“我……我們無冤無仇,為……為什……”

一記槍響打碎了李孟存的話頭,他感覺到熱風“嗖”一下撲來,隨即聞到了鮮濃的硝煙味。

我操他媽的!

李孟存不由自主地在心里蹦出這幾個字,他一個讀書人,自己也想不到彌留之際竟是罵的臟話。

怎么回事?他還能思考,除了耳畔的轟鳴聲沒有消退之外,并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難道說,挨槍子兒的滋味并不像別人描述的那般恐怖?

他帶著疑惑的表情睜開了眼,急匆匆低頭查找傷口,又摸遍了自己整顆腦袋,沒有任何地方出血!

“好玩!太好玩兒了!”秋光握槍的手興奮到發抖,他甚至是發著抖把槍還給了鳳爺。

鳳爺聳了聳肩,道:“哪里好玩啊?又沒有打中。”

“他說得對嘛,無冤無仇的,我為什么要殺他?只是男人家膽子要大些,所以便嚇一嚇他咯。”秋光也跟著聳了聳肩。

“好了,各位,剛才的節目是不是很精彩啊?”鳳爺提高了聲量,讓所有人抖得更厲害了,“大家別急,還有更精彩的內容,敬請期待哦。”

“夠了。”杜春曉站起來,酒精已經把她的臉熏得紅撲撲的,嘴上的口紅蕩然無存,露出微紫的枯色,“你現在應該去駕駛室控制住局面,否則……”

“還用得著你來教?”鳳爺面色一沉,讓所有人的心也跟著一沉。

“不過,謝謝杜小姐的提點,駕駛室的事,咱們先不急。我先問你,到現在為止,這里一共死了幾個人?”

杜春曉頓了一下,道:“七個。”

“還有別的答案嗎?確實是七個人嗎?”

“不對……不對。”楊威舉了手,“八個,是八個。”

杜春曉:“這里只有七具尸體,哪來的八個人?”

“那不是還有一個在外頭跳海的么?”楊威那語氣里,充斥著對杜春曉的譏諷。鳳爺要請這種連數兒都記不清的女人當軍師?真是荒唐!

“都想明白了?七個?還是八個?”鳳爺有些手舞足蹈起來。

杜春曉:“七個。”

楊威:“八個!”

連被綁在一起的乘客都開始詫異了,他們不明白這種點死人游戲有什么好玩的,何況,人數的事情是明擺著的。

“好!”鳳爺示意了一下阿正。

阿正快步走到宴廳門口,利落地將大門拉開,外頭滾進來一個人,那個人大叫著,爬向了鳳爺的方向……不,準確地講,是爬向了古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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