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赤海(4)
書名: 塔羅女神探之別上這艘船作者名: 章苒苒本章字數: 3028字更新時間: 2024-06-04 10:05:14
是鳳爺讓樂師們再度奏起了《暗刀麥奇之謀殺敘事曲》,很奇怪地,樂師們的手指只要一接觸樂器,便沒有了恐懼,旋律行云流水,讓鳳爺的每個舞步都踩在了節拍上,像一只歡騰的鳥,輕輕扭動身體,皮鞋底在滲血的地毯上打著圈。跳得并不好看,明顯是在模仿某個電影明星在銀幕上跳舞的樣子,動作不協調,更缺乏精準的控制力。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如此帥氣,好看到可能只須微微抬一抬手,一個女人的心房便為他打開了。
阿正把托盤里的物件一件件撿拾起來,往一個褐色老牛皮包里頭裝,他一臉松快的表情,時不時抬頭看看鳳爺,然后擺出嫌棄的神色,搖了搖頭,繼續盤檢物品。
除了樂師們、譚少、楊威、李志森、古婆婆、杜春曉,還有死者,其他人都被綁縛起來了,是李志森干的,每個人都享受到了“水手結”的待遇,堅固而簡潔,任何輕微的掙扎,都會導致手腕痛得像被刀割過一樣。
杜春曉從未像今天這樣緊張過,她努力抑制住嘴唇的顫抖,死亡總是讓她不舒服,只是她向來喜歡掩飾不安,所以很少有人發現她其實是個有良知的人。更要命的是,古婆婆還被搬到了舞臺正中央,就這么樣讓她在永恒的黑暗中猜測后面的發展,是生?是死?對于一個瞎子來講,應該對不祥的氣息尤其敏感,他們就是要讓她當眾崩潰,這樣才有好戲可以看。同時也是在向諸位迷信她神通能力的富豪展示,一個謊言是如何被擊破的。
令杜春曉佩服的是,這個女童自始至終都沒有流露驚慌失措的樣子,她依舊合著眼,任憑殺氣騰騰的樂音灌入耳內。
一曲終了,鳳爺的舞步也停了,樂師們又恢復到一臉茫然,眼睛死死盯住他。
“繼續啊,別停。”鳳爺揮一揮手,示意臺上。
樂師們面面相覷,還是鋼琴師接拎子,手臂一滑,接起一串音符,系納京高的《赤子》。
鳳爺走到杜春曉跟前,將椅子反轉,跨坐上去,兩只胳膊環垂在椅背上,這動作暴露了他的市井氣,原來他終究不是貴公子。
“你看。”鳳爺聳了聳肩,攤一攤手,“這單買賣我做得如何?”
“做得漂亮。”杜春曉點了點頭。
“再給我算一卦吧,看看前景。”
杜春曉“嗯”了一聲,推開桌上的杯子,將塔羅牌放在正中央。
“洗三次是不是?”鳳爺拿起牌,哼著《赤子》的旋律,看起來他先前并不知道這首歌,所以哼得亂七八糟的,但這并不妨礙他順利地洗完三次牌。
過去牌——逆位的王者。
“虎落平陽被犬欺啊。”杜春曉搖搖頭,“這是被逼入絕境的人才會有的牌。”
“是啊,也是走投無路,才到了這一步。”鳳爺苦笑。
現狀牌——正位的戰車,正位的女皇。
“咦?這個牌好!”鳳爺拈起了那張女皇牌,“有個女人啊。”
“沒錯,有女人容易成事兒。可有時候,也容易壞事兒。”
“不,還是有女人好。你看看這一張就知道了。”鳳爺敲了敲桌上的戰車牌,“這車子上火氣騰騰的,可不是預示,現在正是我最旺的時候?”
杜春曉決意要挫挫他的銳氣:“也預示著可能要引火燒身了,多加小心。”
“杜小姐,那您倒是講一講,這讓我引火燒身的女人是誰?”
“不清楚。”杜春曉笑了一笑,“應該是喜歡穿紅的女人吧。”
她拿眼角瞟了瞟旁邊,艾麗絲正走進來。
鳳爺看到她,臉色變了。
艾麗絲看了看地上的死人,再看看被推擠到一個角落里的被綁的那群人,這才快步行到鳳爺跟前,坐下來,盯著桌上的牌,面如死灰。
“你,不是特別喜歡穿紅么?”鳳爺指著艾麗絲,“杜小姐讓我小心你,免得引火燒身啊。”
艾麗絲強笑了一下,沒有回應。
“哦,對了,還有最后一張,快點兒開寶。”鳳爺拍了一下手,興奮得像個孩子。
杜春曉剛要翻牌,他已經等不得了,自己把牌面翻了過來。
未來牌——正位的死神。
杜春曉將身體往椅背上一靠,再不說話,這樣的牌面,已經不需要她解釋了。
“咦?這……這是什么意思?骷髏頭?這玩意兒是不好的吧?”鳳爺瞪大了眼睛,伸出手臂,一把摁住了艾麗絲的腦袋,強行將她的頭顱壓到牌面上。
“你也看看,這東西,是不是不好?”
艾麗絲瞪著死神牌,咬了一下嘴唇。
“三年前,我逃到香港,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保命用了。那時候,我就決定要發憤圖強,努力干買賣,爭取成為大富翁,風風光光的。有一天,我打劫一家金鋪的時候,碰上個要錢不要命的老板,居然敢拿出一把槍來射我!射我啊,射我鳳爺啊!你們能信么?結果,還射中我一條腿。哈!哈哈哈!我叫來的那三個人,已經背著金貨跑出去了,他們要錢就行,才不會管自己的大佬有事沒事。就在我快要吃牢飯的時候,是這個女人救了我,她原本是那個店里的店員,卻敢撿起我的槍,砰!一下子就把老板射死了。她啊,當時就穿著紅衣服,你說巧不巧?從那天開始,我就知道,女人不只是用來操的,還能用來保命。是不是啊?艾麗絲,你當時那件紅衣服還留著嗎?”
鳳爺抓起艾麗絲的頭發,在她仰起的嘴唇上重重地吻了一下。
“那個店老板啊,是個禽獸,強暴她很多次了,她再不報仇就沒機會了。你看,我運氣就是這么好。”
“所以,你讓她來試探我,看我是不是有跟你們合作的可能性?”
“猜對了。”
“我當時應該是通過了測試吧,因為我把她雇我的事情跟你攤了牌。”
“猜對了。”
“現在,你是打算拉攏我跟你一起做這單買賣?”
“猜對了。”
“我既不會開船,也不會開槍,還是個拖家帶口的女人;跟我合作有什么好的?我能幫到什么?”
這一連串的問題,其實在杜春曉心里已經有答案了,但是她習慣了要確認對方的想法。
“因為你有這個。”鳳爺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東西,她就沒有。你有這個,就能幫我。我們一起占了這條船,撈一筆,跑到新的地方。無論上海,還是香港,只要是我待過的地方,都是幫派的世界。我沒有幫派,同伙都是臨時叫的,這就注定我這輩子不能像個人樣兒,都只是個打劫的,是不是?”
“你認為我可以做你的軍師?”杜春曉重新對鳳爺產生了好感,這樣子懂得欣賞她的男人,實在不多。
這是夏冰有生之年待過的最難受的地方,與其講難受,無如說是某種瀕死體驗,比被綁在雪山上等著喂狼更教他害怕。所幸還有一包洋火,就塞在甜寶的襁褓布頭角上,他就賭杜春曉不會發現,為了讓她戒煙癮,他真的是想盡了辦法了。可不曉得為什么,總會有人在她缺火的時候為她點上嘴邊的那支煙,這大抵算得上是她的某種特殊體質吧。
底艙的黑不見底、死臭,都是他事先預料到的,他沒料到的是,擦亮洋火那一刻,火焰還未撩到大拇指之前,照亮的是一坨糞便。這里真的關著某些牲畜?直覺告訴他不是那樣的,在保警隊的時候,常去雞棚豬舍抓小偷,他早就能分辨動物糞便與人類糞便的區別所在。
不,這是人拉下的屎。
剛剛著地,發出輕輕的“嗒”的一聲,他抱緊了甜寶,兩只鼻頭管里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味道,比三等艙難聞一百倍,他的胃被那些氣味扼住了,往胸腔的方向用力地扯;只能拿上排門牙抵住舌尖,讓輕微的刺痛感來分散注意力。
這時候,甜寶身上的奶香便是唯一的慰藉了。
大拇指被灼熱感刺激到的那一刻,夏冰下意識地松了手,冰藍色火光下墜,落在那攤糞便上。
夏冰趕忙抽出另一根洋火,擦亮,一個怪物已貼到他跟前。
“媽呀!”夏冰手中的洋火往上空飛起,他的身體卻是往下落的,屁股著地,一股黏濕貼住了那個部位。還用講嗎?自己坐在屎上了。
這不是夏冰今天碰上的最古怪的事,更古怪的是,怪物的身體在發光,那是一層黃膩膩的黃光,與屎的顏色很相似。
“呵呵,你還有洋火么?”
怪物居然說話了。
夏冰抬起頭,看著怪物,不,不是怪物,是個人,卻也不太像人,人是有鼻子的,這個人臉部正中央卻沒有攏起,只余兩個空洞,那張扁平的臉上,除了皺紋縱橫交錯,還有一大把花白胡須遮住了下巴,一直飄垂到胸口。
“什……什么?”
“我說,你還有洋火么?”
夏冰看著寶叔,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洋火盒,為了讓杜春曉戒煙,他經常藏起她的洋火,不承想竟在這里派上了大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