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頹廢地關上門，似乎終于明白了，警方將我安排在這里的原因，我對面住的就是一個癮君子，這里可能住著很多癮君子。

我腦海中回想著剛才看見的那一幕，我突然覺得這里似乎跟天堂寨毫無區別，都是人間煉獄。

“砰砰砰！”

急促粗怒的敲門聲，再次將我拉回到現實，我站了起來，打開門，門外是一個很漂亮的年輕女人，她看起來慌慌張張，如同做賊一般，四下觀望著。

蕭京西！

她似乎比照片上看起來更加漂亮。

“快遞！”

她從懷里拿出一個包裹塞到我手里，又塞了一個巴掌大的塑料袋給我。

“五百！”

我愣在那里，下意識將張云逸交給我的錢拿了出來遞給她。

她接過錢，沒有再說一個字，轉身消失在樓道之中。

我看著手里的東西，更加迷茫了，我完全不知道怎么當線人，我甚至不知道我如何接近蕭京西，我呆愣地看著她消失在視線中。

我關上門，看著手里的塑料袋，那里有一點點白色的粉末狀物體，我知道，這就是足以讓一個正常人變成魔鬼的東西。

“砰砰砰！”

敲門聲再次響了起來。

我詫異地打開門，對門的大媽站在門外，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就忽然鞠躬彎腰一臉討好地哀求道：“求求你了，借我一點，求求你行行好！”

我愣住了，我知道她想要什么，但我沒想到，竟然會有人來借這種東西。

她見我不說話，突然跪了下來，不?？念^哀求：“求求你了，借我一點好不好，我兒子要死了，再不吸就要死了，我會還給你的！”

這一刻，我心中好像有什么東西，咯噔一下碎了一地。

一個癮君子，不僅毀了自己，還毀了一整個家。

我呆愣地看著她，我不知道我應該怎么辦。

她磕頭的聲音、哀求的聲音越來越大，我看著她滿臉血污，在我面前。

“滾回來！你還嫌不夠丟人是不是？要不是你，兒子會變成這樣嗎？”

我看著對面的老頭也走了出來，他惡狠狠地怒罵著磕頭的大媽。

大媽抬起頭來，她擦了一下糊住眼睛的血跡，沖著那個老頭回罵道：“你才滾回去！只要能救兒子，丟人算什么！只要能救兒子，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看著眼前這狗血的一幕，我木訥地拿出那包毒品，大媽如同聞見血腥的餓狼一般，撲了上來一把就搶走了。

我愣住了，我怎么也沒想到剛剛還在磕頭哀求的人，這一刻竟然判若兩人。

她搶走了之后，一個字都沒再多說，轉身就拉著老頭回到了對門，砰的一聲重重地關上門。

我無力地關上門，順著墻壁癱倒在地上，我突然覺得天堂寨如果是人間煉獄，這里也只不過是光鮮亮麗一點的人間煉獄，并無本質區別。

我閉上眼睛，渾身乏力，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應該怎么面對。

時間在這一刻于我而言毫無意義了。

“砰砰砰！”

敲門聲再次響了起來，這一次更加粗暴，仿佛我背后的這扇門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情一般，讓所有人都痛恨至極。

我再次打開門，門外站著對門的大媽，臉上的血跡已經擦拭過了，額頭的傷疤卻沒處理，就那么暴露在空氣中。

她笑著遞給我一碗米線：“你剛搬過來的吧，應該還沒吃飯吧？快趁熱吃，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我愣了一下，我確實很餓了，我接過來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很好吃，我在天堂寨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

她看我吃得津津有味，這才笑道：“別急，慢慢吃，不夠我再給你盛。你叫什么呀？我一直都在這里住，你叫我吳媽就是了，你是做什么的??？工資多少??？”

我擦了擦嘴回道：“我吃飽了，我剛搬來，叫我小楊就行了，我還沒找到工作?！?

“找什么工作？你還不如跟我混！我帶你賺錢！”

對門的年輕人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出來，明明之前還像個魔鬼一樣，此刻卻是吊兒郎當地靠墻站著，黑眼圈很明顯，牙齒發黃而且零零散散的，穿著一身頂頂頂頂頂五顏六色的奇裝異服。

大媽一邊把他朝里面推，一邊說道：“趕緊回家！你就不要再來害人家了！”

那年輕人一腳將大媽踹倒在地，怒罵道：“閉嘴??！老不死的，我怎么就害人家了？我愿意提拔提拔他，那是他小子走了大運！”

我看著一臉痛苦躺在地上的大媽，雖然看起來很可憐，但我并不同情她，因為她不值得別人同情。

“王侍，小楊是吧？走，帶你去爽一下，讓你長長見識，剛才謝了！”

我看著手里還沒吃完的米線，王侍卻一把搶走，隨手丟進一邊的垃圾桶里。

“豬都不吃的東西，這他媽也是給人吃的？走，我帶你去吃點人該吃的東西！”

他似乎不在乎我愿不愿意跟著他，一把摟住我的肩膀，就要帶著我走。

“你……”

大媽終于艱難地爬了起來，看著這一幕，卻欲言又止起來。

“閉嘴！老不死的，別他媽擋路！”王侍惡狠狠地一瞪，嚇得大媽什么都不敢再說了。

我關上門，被王侍拉著走出了小區。

此時天早已黑了下來，我剛剛熬過了一個忐忑的白天，如今又要在黑夜之中，去探索這個比天堂寨更大的人間煉獄了。

我被王侍帶著，來到了最繁華的地帶——昆明景星街。

王侍走路極快，仿佛著急投胎一般，好像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面前這條路，身邊的一切都不在他眼中。

我跟著王侍，我無從得知我會被他帶去什么地方。

我之所以沒有抗拒，是因為我突然意識到，王侍也許是我完成任務的契機，身為一個吸毒者，跟販毒集團必然會有著一點關聯。

終于，我被王侍帶到了一個叫夜色的酒吧，只是他沒能進去，門口的保安攔住了他。

王侍抬起頭，惡狠狠地沖保安吼道：“我找吳秀梅！你不讓老子進去是吧？把那婊子叫出來也行！”

“去你媽的！老子怎么知道吳秀梅在哪？你想鬧事是吧？趁老子還沒發火，自己滾！”

幾個保安很快就圍了上來，王侍雖然看起來很兇惡，但顯然不敢跟保安動手。

我站在一邊，一言不發地看著這一幕。

王侍似乎當作什么都沒發生一樣，走到我身邊，摟住我的肩膀，一臉賤笑道：“小子，玩過女人沒有？”

我不想跟他廢話，皺眉冷冷問道：“你到底要帶我出來干什么？”

王侍一臉無所謂道：“明擺著，出來找我馬子啊！就是我馬子帶我出來混的，她最近想甩了我，我怎么可能讓她輕易甩了呢？”

他拉著我，走到偏僻的地方，伸手在自己身上摸索著，半天才看向我：“煙抽完了，帶煙了嗎？”

我搖了搖頭。

他好像很生氣，怒道：“他媽的，出來混連根煙都沒有？你是怎么混的？趕緊去買！”

我盯著他，沒有說話。

在他眼里，我好像成了他的小弟。

他見我不說話，突然笑道：“愣著干嗎？以后我罩著你，跟我混就要有點眼力見兒！”

我懶得搭理他，轉身便走。

我看出來了，他腦子有病。

王侍見我轉身就走，連忙攔住我笑道：“你怎么跟個娘們似的？說兩句就耍小脾氣了？我是看你剛才幫我的份上，才帶你出來混的！”

我正要推開他，但突然看見一個女人從我們面前走過去。

王侍瞬間眼前一亮，猛地放開我，朝著那個女人沖了過去。

我看見王侍順手撿起地上的一根粗樹枝，朝著那個女人的腦袋一言不發就狠狠地敲了下去。

那女人猝不及防之下，被當頭一棒，頓時慘叫一聲。

我眉頭緊鎖，看著眼前這莫名其妙的一幕，那女人個子不高，留著學生頭，穿著黑色的小短裙。

“臭婊子！還想甩了老子？你信不信老子弄死你？背著老子偷男人？老子告訴你，想甩老子門都沒有！”

王侍一邊怒罵著，一邊舉起手中的木棍，雨點般朝著那個女人狠狠地砸去，那女人無力招架，只能慘叫著蜷縮成一團。

酒吧的保安很快就被這里的動靜吸引過來，惡狠狠地吼道：“他媽的，敢在這里鬧事？給我打！”

王侍對付一個女人沒有問題，但面對這群虎背熊腰的保安，一個照面就被打趴在地，如同一條爛狗一般，趴在地上苦苦地哀求起來。

我看著被打得慘號不已的王侍，我知道，我應該抓住這個機會。

王侍也許是我接觸販毒集團的最佳契機，我現在需要出手幫他了。

我四下里看了看，順手撿起一截工地旁邊的鋼管，朝著那群保安走了過去，二話不說，對著最近那人的腦袋就砸了下去。

我在天堂寨長大，打架斗毆是家常便飯，因此雖然很瘦，但力氣卻不小。

那人被我一鋼管砸得瞬間倒地不起，我繼續朝著下一個目標砸了下去。

保安們這才驚醒過來，不由得紛紛退出幾步，其中一人皺眉看著我，冷冷問道：“小子，下手挺重??！你混哪條道上的？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想找死是嗎？”

王侍終于從地上爬了起來，卻是一臉兇殘地抓住那個女人的頭發，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

那個女人發出殺豬般的慘號聲，王侍卻是宛若未聞一般。

我緊握著鋼管，看著這群人，此時已經很多人圍觀過來。

王侍揪著那個女人的頭發，沖著那些保安吼道：“她是我馬子，我馬子給你們掙錢，你們問過老子的意見了嗎？”

酒吧走出來的那個人好像有些憎惡，皺眉罵道：“真他娘的晦氣！一群癮君子，惡心！滾！別讓老子再看見你們，不然讓你們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王侍朝著地上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揪著那個女人的頭發，就這么一路朝前拖著走去。

我緊握著鋼管，跟在王侍身后。

直到進了一個偏僻的巷子，王侍才松開那個女人的頭發，解開了自己的皮帶，朝著那個女人就狠狠地抽打起來。

那個女人蜷縮成一團，承受著王侍的怒火。

我站在一邊，冷冷地看著這一幕，我沒有去管。

我知道他們都是癮君子，他們早已泯滅了人性，他們不值得任何悲憫。

但凡你流露出一丁點的善意，他們就會宛若附骨之疽一般，你再也甩不脫了。

我目睹了那個人還僅僅是癮君子的家人。

地上那個女人突然抬起頭來看向我，眼睛里滿是求救的目光，她看起來似乎并不惶恐，只是悲絕。

她已經不叫了，緊緊咬著牙，默默承受著來自王侍的虐打，好像她早已習慣了一般。

我依舊無動于衷，直到王侍自己累了，這才停手。

從那個女人身上搶走她的背包，罵道：“臭婊子，包里有錢嗎？”

那女人狼狽不堪地看了看我，她好像很在乎我看她的眼光，好像還想保留哪怕一丁點作為人的尊嚴。

王侍將包里的東西都倒在了地上，看著地上的那包白粉，瞬間就興奮起來了。

他猛地蹲下身來，捏著那個女人的下巴，興奮異常地問道：“吳秀梅？長本事了??？哪來的？”

吳秀梅又看了看我，王侍似乎沒有耐心了，催促起來：“別看了，那是我兄弟，快說！哪來的？是不是有門路了？以后我們是不是有吸不完的貨了？”

吳秀梅艱難地從嘴里擠出來幾個字。

“西姐的貨！”

西姐？蕭京西？

我猛地一驚，我賭對了！

我看向吳秀梅，此時的她就像是閻王一般，將會帶著我，朝著煉獄的更深處走去。

王侍惡心地將手指塞進嘴里舔了一下，又打開塑料袋，插進去，將沾著白粉的手指再次塞進嘴里。

吳秀梅卻猛地將塑料袋搶了回去，一臉怒意地呵斥道：“這是西姐的貨！你知道我努力了多久，西姐才愿意帶我混的嗎？這貨你不能拿，西姐會殺了我的！”

王侍冷笑道：“臭婊子，趕緊還給老子，不然老子現在就殺了你！”

吳秀梅瘦弱的身體，此刻卻是堅韌起來，她沒有妥協，她將那包白粉塞進自己懷里，死死地護了起來。

王侍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吳秀梅竟然敢違背他的意愿，他舉起手來，朝著吳秀梅的臉狠狠地扇了下去。

我走過去，抓住王侍的手，他沒能打下去。

他一臉疑惑地看著我，我面無表情地冷聲說道：“你不是帶我出來賺錢的嗎？賣了它，不就賺到錢了？”

吳秀梅趁機站了起來，將白粉重新裝回背包，只是此時看向我的眼神多了幾許警惕。

我放開王侍，他拍著我的肩膀，笑道：“沒錯，我帶你出來賺錢的，說到做到！”

旋即伸手朝著吳秀梅的背包探去：“這些貨能賣多少錢？”

吳秀梅護著包：“一份兩百，我抽五十，如果客戶多價格還能更高。這里的貨有五十份，賣完我能抽兩千?？丛谀闼宋夷敲炊嗄甑姆萆希灰獢嗔宋业呢斅?，可以嗎？”

王侍聞言，卻是冷笑道：“什么叫老子睡了你那么多年？你沒爽到嗎？你叫床的聲音十里外都能聽見！”

吳秀梅似乎還保留著一絲羞恥心，她偷偷地看了看我，王侍卻是毫不在乎。

“別跟老子廢話，老子既然被你帶到這條路上了，你就不可能甩得掉老子，你去賣貨，老子收錢！”

吳秀梅顫抖著，終于絕望了，王侍不等她再說話，揪著她的頭發就朝著巷子外走去。

她轉頭求助似的看著我，我面無表情，我知道，她早已墮入煉獄，閻王也救她不得。

及至此時，我才算是有了一點對他們的了解。

王侍應該是被吳秀梅帶上吸毒這條路的，因此吳秀梅較之王侍更加可憎，但吳秀梅卻是我能接近蕭京西的最佳人選。

我見過蕭京西，我知道她很謹慎，錢貨兩清后，她一個字都不多說，吳秀梅是蕭京西的下線，我必須要抓住這次機會，好好利用一下這個女人。

我不遠不近地吊在他們身后，他們在景星街散貨。

他們一路順著酒吧挨家去賣，前后不過個把小時，他們手里的貨就賣完了。

吳秀梅卻在此時提出要上衛生間，王侍無奈只得同意，但卻依舊揪著吳秀梅，陪她一起去，看來他們之間早已沒了信任。

我跟王侍站在衛生間的門口等著，王侍一臉陰狠地說道：“這個臭婊子，一定要盯緊，不然一不小心就溜了?！?

我沒說話，我靠在墻壁上，默默地數著時間，十分鐘了，吳秀梅還沒出來，我心里升騰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王侍卻絲毫未曾察覺異樣，一臉淫笑道：“小子，算你走運，我留了一份，等下回去帶你一起爽一爽，到時候，啊啊啊～～～”

我看著人不人鬼不鬼的王侍，我知道他的意思，我冷冷說道：“十分鐘了。”

王侍眉頭一皺，猛地朝著衛生間里面沖了進去。

女人的尖叫聲、怒罵聲瞬間響了起來。

很快，王侍的怒罵聲也響了起來。

“臭婊子，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