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圖大主教：第一個喊出“彩虹國家”

2021年12月26日，南非前大主教、反種族主義政權著名領袖德斯蒙德·圖圖在開普敦辭世，享年90歲。南非總統拉馬福薩說：“德斯蒙德·圖圖的去世是我國告別一代杰出南非人的又一篇章，他們給我們留下了一個解放的南非。作為一個具有非凡才智、正直和不屈服于種族隔離勢力的人，他對那些在種族隔離制度下遭受壓迫、不公正和暴力的人，以及全世界受壓迫的人民表現出極大的關注和無限的同情。”

圖圖1931年10月7日出生于南非德蘭士瓦地區科萊克斯多普黑人城鎮。他的父親是位教師，母親是一位沒有文化的家庭婦女。1954年，圖圖在南非大學拿到學士學位，之后做了幾年教師工作。1958年后，圖圖從擔任教堂執事開始轉向宗教活動，1978年，任南非教會理事會秘書長，1986年9月7日，圖圖在開普敦圣喬治大教堂成為南非歷史上第一位圣公會黑人大主教。

南非曾是世界上種族沖突最為激烈、最為血腥、最為持久也最為駭人聽聞的國度。獨特的社會環境磨礪了獨特的人品，種族沖突最為劇烈的南非成為世界上獲得諾貝爾和平獎人數最多的國家。1961年，非國大領導人盧圖利大酋長獲諾貝爾和平獎。1984年10月，圖圖因用非暴力方式反對南非當局種族歧視政策的斗爭獲諾貝爾和平獎。1993年，時任南非非國大領導人的曼德拉和南非總統德克勒克共同獲得諾貝爾和平獎。

在曼德拉入獄、其他黑人解放運動領導人流亡國外的長時期中，圖圖帶領南非人民對種族主義政權進行了不屈的斗爭。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南非種族沖突最為激烈的時期，圖圖赫然成為南非人民反抗壓迫斗爭的一面旗幟。

今日南非以“彩虹民族”“彩虹國家”著稱于世，以表達希求種族和睦相處的愿望。第一次將“彩虹民族”“彩虹國家”呼喊出來的就是圖圖大主教。那是在1989年9月13日，圖圖帶領3萬人在開普敦舉行反抗種族主義統治的大游行，他用標志性的尖利嗓音首次呼出：“我們是‘彩虹民族’，我們是南非的新人民！”

圖圖是一位頭頂著無數光環的國際名人。至20世紀90年代中期，他曾先后被全世界52所大學授予名譽學位、被6所城市接納為榮譽公民，除諾貝爾和平獎外，還得過19個國際大獎，另有數不清的榮譽稱謂。但曼德拉等人獲釋出獄后，圖圖便隱身自退，將領導南非人民的大旗交給了曼德拉。他說：“我只是一個臨時性的領導者，我的出面只是由于我們的領導人或在獄中或被流放。政治進程一旦正常化，我就應該采取一種更為合理的姿態。”

新南非建立后，“真相與和解委員會”成為負責弄清過去所發生的事實真相，以推進種族和解進程的重要機制。1995年11月29日，眾望所歸的圖圖出面挑起了委員會主席的重擔。1996年4月以后，“真相與和解委員會”開始在南非各地舉行聽證會，各種慘無人道的歷史事實相繼曝光，聽證會內常常哭聲一片。主持會議的圖圖也常常將頭埋在桌下失聲痛哭。他擦干眼淚后說：“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這個委員會工作的合適人選，在此之前，我認為自己是堅強的，但現在我發現自己很脆弱。”

新南非建立后，第一位黑人總統曼德拉的個人威望如日中天，只有一名南非黑人敢于時不時提醒、告誡一下曼德拉，那就是圖圖。

新政權建立后，圖圖首先就一些新官員的腐敗問題狠狠地批評了曼德拉政府，曼德拉曾為此公開表示不快。圖圖主持的“真相與和解委員會”出于促進種族和解的動機，要求曼德拉同意放寬大赦期限。剛開始，曼德拉對此堅持不讓步，于是圖圖對曼德拉采取了“軟硬兼施、據理力爭”的策略，最終使曼德拉做出讓步。曼德拉晚年喜歡在各種場合穿著質地柔軟舒適的花襯衣，哪怕是在最莊重的外交場合也是如此。許多人，包括法國服裝設計大師皮爾·卡丹對這種別具一格的著裝大加贊賞，但圖圖卻不以為然。他批評說：“曼德拉穿上西裝后顯得更有氣質。我告訴過他，我本人不怎么喜歡他穿那種花襯衣。”曼德拉與莫桑比克前總統薩莫拉·馬歇爾的遺孀格雷薩同居的消息曝光后，圖圖直截了當地提醒曼德拉說：“你這樣做將會給南非青年樹立一個很不好的榜樣。你不如干脆與她結婚。”

圖圖也曾屢屢因言論“出格”而招惹爭議。1995年8月19日，他在接受“世界電視新聞臺”記者采訪時說，他為曼德拉與溫妮即將離婚感到悲哀，“我同時愛著溫妮和馬蒂巴（曼德拉昵稱），我為他們感到深深的憂傷。然而，如果事實上他們間的和解已不可能的話，我相信離婚是合乎邏輯的行動。我想他們必須能夠自由地尋找志同道合的伙伴。馬蒂巴需要找一個能給他拿拖鞋、能在他肩頭痛哭的女人。”

此語一出，由溫妮領導的非國大婦女聯盟立即發表了一篇言詞激烈的聲明，指責圖圖這番言論有“性別歧視”和“詆毀婦女”之嫌。圖圖聞此聲明后喃喃地說：“我因為此事曾問過我的妻子，她說我說的話里的確有點兒性別歧視的味道。”但他又解釋道，他還是感到人們誤解了他。他的本意是說，婚姻中的伴侶應該互相愛護，丈夫要呵護妻子，妻子也應該體貼丈夫。

與那些面孔嚴峻、正襟危坐的主教大人不同，圖圖總是樂呵呵的，他的幽默感折服了很多人。一個孩子曾問他何以獲得諾貝爾和平獎，圖圖用標志性的尖利嗓音笑答，“這很容易。你只需做到三件事：一是你必須有一個容易被人記住的名字，比如圖圖；二是你必須有一個大鼻子；三是你還必須有兩條性感的長腿。”

在南非工作期間，我曾多次與極富感召力、極具個性、極有人格魅力的圖圖大主教零距離接觸。

1996年2月9日清晨，圖圖在開普敦圣喬治大教堂內的圣約翰小教堂為“世界正義與和平”主持彌撒。當天，我特意戴了一條新南非國旗樣式的“彩虹”領帶趕到現場，那是我于新南非誕生一周年時在行政首都比勒陀利亞聯邦宮前廣場上購買的。彌撒結束后，圖圖見到我這條領帶后大聲向周圍人說：“嘿，看看這條領帶有多漂亮！”教堂內的氣氛頓時活躍起來。我向圖圖致以問候，他笑著用中文說“謝謝”，又說：“我幾年前訪問過中國，請代我向中國人民表示敬意！”隨后，他欣然同意與我合影留念。

幾分鐘以后，再次出現的圖圖已脫下主教大袍，換上了一件印有動物保護組織字樣的藍色T恤衫。他約我一起與其他兩位教堂女司事共進早餐。我們一起來到圣喬治林蔭路105號的“馬克咖啡館”。在那里，他要了一杯紅色的巴婆果汁，邊咂著果汁邊與大家談笑風生。看到我身邊那位名叫西比爾的女司事點了一份數量挺大的早餐，圖圖開玩笑說：“哇，你的胃口可真好啊，可要注意體形啦！”西比爾頓時紅了臉。

就在那里，圖圖大主教為我所撰寫的《黑人驕子曼德拉》一書題詞：“上帝保佑你。德斯蒙德·圖圖/96，2，9 /開普敦”。

咂完那杯果汁后，圖圖健步如飛地離開了咖啡館。“你知道他為什么走路那樣快嗎？”西比爾告訴我，“那是因為他堅持鍛煉，他是一個生活很有規律、很有毅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