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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非洲歲月
  • 溫憲
  • 16334字
  • 2024-06-04 15:56:22

推動中國與南非建交

上午即奮斗“埃博拉死神降臨南非”篇(供《環球文萃》該刊于1997年改名為《環球時報》。稿)。下午1時前傳回。

下午4時前,趕到曼德拉Houton(霍頓)住所參加記者招待會,談論外交政策問題。

自認為抓了一條活魚:曼德拉宣布將于明年年底與中國建交。在場的中國大陸記者只有我一人。

回至住所先通告國際部夜班,于晚6時后將消息、聲明中文譯文及現場發布會原文傳回。

晚加班整理“曼德拉記者招待會情況”,晚10時后傳回。

連續接胡潔、胡曉、陳裔橋、齊松鶴等人電話,詢問建交事宜。

夜失眠,百感交集,竟于床上熱淚淌涌。

與妻通話,告消息,稱“我做如此大犧牲,就為了這一天……”,妻表祝賀。

——摘自作者1996年11月27日日記

種族主義政權統治下的南非曾長期是國際社會的“棄兒”。至20世紀90年代初,世界上與臺灣當局保持有“外交關系”的國家只有30個,多為位于非洲、南太平洋、加勒比海地區的小國,南非是所有這些國家中塊頭最大、實力最強,也是最有影響的國家。

作為人民日報常駐南非的首任記者,加強中國與南非兩國人民之間的了解,推動與促進中國與南非早日建交成為我最為關注,也是最為重要的任務。

自1991年以來,南非行政首都比勒陀利亞的比陀瑞爾斯大街972號掛出了“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駐比勒陀利亞南非問題研究中心”的銅牌,來自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外交官們在這個特殊機構中為中南兩國建交做了大量工作,其中到任僅約半年的孫國桐主任不幸因心臟病發作倒在這一重要工作崗位上。

在與中國建交問題上,面對臺灣方面力度很大的“金錢外交”和歷史因素,曼德拉一直存有矛盾心理,也一直試圖開創一個所謂“雙重承認”的先例,這自然是中國無法接受的。

1995年11月18日,我在曼德拉位于約翰內斯堡北部郊區的官邸內當面就中南兩國關系問題采訪曼德拉,他對我說,“你知道,現在我們正在努力解決外交關系問題。因為我們現在與臺灣有‘外交關系’。我不斷向國際社會解釋我的這樣一種態度,我們一直與臺灣有這種‘外交關系’,除非臺灣做出一些什么事情向我證明應該取消這種關系,否則我看不出有什么道義上的勇氣應該取消這一‘外交關系’,我準備保持它。盡管聯合國對此有過決議,我對決議也表示尊重,但我們這里有著很特殊的情況。我必須根據南非人民的利益行事。但是,我很想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外交關系,我準備就此進行談判。”

曼德拉的這一番話雖然重復了想要堅持“雙重承認”的立場,但也微妙地表達出急于同中方談判的意愿。

在南非執政的非國大內部,曼德拉在是否與中國建交問題上握有最終決定權。進入1996年之后,中南兩國關系又經歷了幾番風雨,南非執政黨內對曼德拉的壓力不斷增大。1996年9月5日,《人民日報》在第6版發表了題為《“雙重承認”此路不通》、署名“古平”的國際評論。這是人民日報首次公開批駁南非政府“雙重承認”的企圖。

這篇由林皎明、馬世琨、馬為民和我共同參與撰寫的國際評論獲中國國際新聞獎評論類二等獎。

附:

“雙重承認”此路不通載《人民日報》1996年9月5日第6版。此文獲1996年中國國際新聞獎評論類二等獎。

古平

南非領導人8月26日在一次記者招待會上,居然把臺灣說成一個“國家”,聲稱繼續支持臺灣,執意搞“雙重承認”。在對華關系上這樣做,是中國絕對不能接受的。

臺灣問題是關系到中國主權和領土完整的原則問題,是個大是大非問題。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臺灣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代表全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聯合國大會1971年通過決議,恢復中國的合法席位,把臺灣驅逐出聯合國,遵循的正是這個原則。新中國成立以來,堅持一個中國的原則,是任何國家與中國建立外交關系的前提條件,大國、小國、強國、弱國,概莫能外。過去是這樣,現在是這樣,將來也是這樣。這個原則是不可動搖的。與中國建交的國家,可以與臺灣保持經貿關系,但絕不允許有官方往來。南非要與中國建立正式外交關系,也只能嚴格遵循這個原則,與臺灣斷交,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中國唯一合法政府。

所謂“雙重承認”,其實質就是搞“兩個中國”或“一中一臺”,分裂中國。對此,我們歷來斷然拒絕。對于中國的這一原則立場,為新南非的誕生進行過長期奮斗的南非領導人應該不難理解。試想,如果外部勢力縱容和支持南非某些人搞所謂“黑人家園”“白人家園”,分裂南非,你們能答應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中國這句老話具有普遍意義。

令人費解的是,南非領導人竟然說什么與臺灣斷交“是不道德的”,為搞“雙重承認”制造借口。事實是,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政府一貫堅持支持南非人民反對種族主義的正義斗爭,向非國大提供了無私的援助。坦博、斯洛沃等南非人民斗爭的老一代領導人,曾先后訪華,與中國人民結下深厚友誼。曼德拉總統本人也多次表示,中國是南非人民特別是南非黑人兄弟的老朋友,他決不會忘記老朋友。而臺灣當局呢,在南非種族主義橫行之時,站在當時的白人政權一邊,同廣大南非人民作對。只是到南非人民斗爭勝利在望之際,它才見風使舵,向非國大提供了點資助。是非曲直,一目了然。至于說到“道德”或“不道德”,任何一個堅持正義、正視現實的人,都不難對此作出正確的判斷和選擇。

中國人民珍視并愿意繼續發展同南非人民的友誼。鑒于南非領導人表示希望與中國建交,同時考慮到他們的具體處境,中國已經耐心等了3年。其實,中國對南非并沒有什么特別要求,只是希望它在同中國發展關系時,遵循聯合國和世界上大多數國家在臺灣問題上所持的立場。然而,南非領導人在此期間卻猶猶豫豫,始終不肯與臺灣“斷交”,現在竟公開宣稱要搞“雙重承認”,不惜違背公認的國際法準則和聯合國有關決議。這不僅傷害了中國人民的感情,也損害了南非的國際形象。

南非是非洲大陸具有重要影響的國家。曼德拉總統是南非人民斗爭的杰出領袖,是中國人民所熟知的政治家。我們衷心希望南非領導人不要受惑于臺灣的“銀彈外交”,而應從南非人民的根本利益出發,審時度勢,慎重作出正確抉擇。“雙重承認”,此路不通。

1996年11月27日,我正在案頭忙于似乎永遠忙不完的事情,突接一個信息預報:“曼德拉總統將于27日下午4時在約翰內斯堡官邸就南非外交關系中的重大問題舉行新聞發布會。”

以往,曼德拉總是在每次外事活動后通過回答記者問的方式就國內外大事作出反應,像這樣主動在官邸發布新聞的做法實屬罕見。雖然這一信息并未說明具體內容,但我的新聞直覺已經預感到此事非同尋常。我立即放下手頭事務,驅車趕往曼德拉官邸。

當我趕到時,現場還沒有幾個人。過了一會兒,南非外交部負責中國事務的范內科克先生匆匆趕到。此前幾天,我還同他及南非外交部另外一位主管中國問題的官員就人民日報署名評論等中南關系問題坦率深談。打過招呼后,范內科克悄聲告訴我:“咱們上次談話后,我們給曼德拉總統寫了報告,今天總統要談與中國的關系問題,所以我來了,總統決定與中國建交……”然后他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說:“是個好消息!”我向范內科克提及此前中國國家主席江澤民與美國總統克林頓會晤一事,范內科克表示,這也是促使南非在對華關系上做出決策的因素之一。

聽罷,我周身熱血立即沸騰起來,每一根神經都迅速進入一級戰備狀態。不一會兒,臺灣“中央社”的張哲雄先生匆匆趕來。又過了一會兒,臺灣“大使館”兩名工作人員也趕到現場。

在經過嚴格的安全檢查后,各方記者被帶入這所深宅前院的草坪處。草坪上已提前擺了5個沙發。

下午4時20分,身著深色花襯衣的曼德拉在南非外長恩佐、副外長帕哈德等人陪同下來到現場。

現場氣氛相當凝重。曼德拉同在場記者用“今天你怎么顯得那么緊張?”等玩笑盡力緩和氣氛,隨后,他戴上眼鏡宣讀了題為《南非與大中國地區關系》的聲明。在這項聲明中,曼德拉宣布南非決定在今后12個月內與中國建交。

曼德拉的宣布猶如投下一枚重磅炸彈,頓時引爆了在場的記者們。包括張哲雄在內的一些人連連質問曼德拉為何未能堅持“雙重承認”立場。對此,曼德拉答道:“中華人民共和國在世界上人口最多,中國的經濟增長率大約每年在10%左右,中國是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除了一些小國以外,中國幾乎被世界上所有國家承認。我們是與中華人民共和國沒有外交關系國家中最大的國家。對此,我們深表遺憾。”

作為在場唯一一位來自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新聞記者,我的激動與興奮之情溢于言表。在這一歷史性的場合,曼德拉欣然與我合影留念。他一面握著我的手,一面樂呵呵地對我說:

“喔,升格了!”

一句“升格了”,既表明南非與中國的關系從此進入一個新的發展階段,更從一個側面說明國際社會對中國不斷發展壯大的承認和贊賞。中國不僅與南非的國家關系升格了,中國在整個國際社會的影響力也升格了!

發布會結束后,我急如星火地駕車趕回人民日報記者站,時值南非當地時間1996年11月27日下午6時許,北京時間已是11月28日凌時許。我首先立即向北京編輯部相關負責人員報告了這一重大消息,隨即開始緊張的文字報道工作。

附(一):

特別新聞發布會載《人民日報》1996年11月29日第6版。此文獲1996年中國國際新聞獎通訊類一等獎。

人民日報約翰內斯堡11月28日電(記者溫憲)“嘟、嘟、嘟”,隨著一陣急促的呼叫聲,與南非新聞預報網接通的BP機顯示屏上顯示出了一條信息:“曼德拉總統將于27日下午4時就南非外交關系中一重大問題舉行新聞發布會。”

新南非政府最高領導人還從未以此種方式就外交關系問題專門舉行新聞發布會。下午3時后,被這一信息吸引來的各方記者陸續趕到約翰內斯堡北部豪頓地區曼德拉總統住宅院外,互相都在有些神秘地打探和猜測著消息。那位光頭的美聯社攝影記者正拍著腦袋對一位法新社記者說:“會是什么事呢?如果是巴西總統正在南非訪問的事,也不會以這種方式發布新聞呀。”南非外交部主管中國問題的范內科克先生的到來令人感到意外。他在與本報記者寒暄后悄聲說道:“總統要宣布與中國有關的事,所以我來了”……

經過嚴格的安全檢查后,記者們被引進這處有著白色圍墻的深宅大院。在院內草坪的一端擺著幾張座椅,新聞發布會就在這草坪上舉行。下午4時20分,曼德拉總統在南非外長恩佐、副外長帕哈德等人的陪同下從屋內走出。落座后,曼德拉首先與幾位熟悉的新聞記者打著招呼,然后宣讀了南非將同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正式外交關系的書面聲明。

與中國的外交關系問題早就是此間新聞界的熱門話題。曼德拉剛剛結束發表聲明,幾位記者已不約而同地舉起了要求提問的手臂。一位南非記者問:“你指出與臺灣保持‘外交關系’與南非在國際事務中作用不相協調,是不是在作出這一決定過程中也考慮到了南非國家利益問題?”曼德拉欠了欠上身回答道:“那當然了。我是說中華人民共和國在世界上人口最多,中國的經濟增長率大約每年在10%左右,中國是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除了一些小國以外,中國幾乎被世界上所有國家承認。我們是與中華人民共和國沒有外交關系國家中最大的國家。對此,我們深表遺憾。”面對一位臺灣記者有些著急的連續發問,曼德拉再次重申:南非將于1997年12月31日以前斷絕與臺灣的“外交關系”,并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正式外交關系。

曼德拉宣布的這一重大政策立場立即引起了強烈反響。新聞發布會剛一結束,主持這一發布會的南非總統辦公室新聞官員托尼先生主動向本報記者說:“這是個好消息,我們應該慶祝一下。”非國大當日發表聲明,對上述決定表示歡迎,認為與中國正式建交將會大大促進兩國間各方面關系的發展。早就呼吁同中國建交的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駐比勒陀利亞南非國際問題研究中心負責人米爾斯博士再次表示,這一重大舉動符合南非人民的根本利益。旅居南非的華人聽到這一消息后更是驚喜,不少人給本報記者站打來電話述說欣喜之情。直至深夜,電話鈴聲還在不斷響起……

附(二):

曼德拉關于《南非與大中國地區關系》聲明全文

1996年11月27日,南非總統曼德拉在其約翰內斯堡北郊官邸內舉行新聞發布會,首先宣讀了題為《南非與大中國地區關系》的聲明。聲明全文如下:

南非對大中國地區立場的指導原則從來都是希望同中華人民共和國與“中華民國”雙方保持親密關系。這一原則建立在南非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和臺灣都保持著強大經濟關系的基礎之上。這一原則仍將指導著南非與大中國地區的關系。

開始執政之時,我們便聲明,我們繼承了南非承認在臺灣的“中華民國”這一現實,而這些關系不可能立即就被拋棄。我,以及南非政府,對于“中華民國”政府對“重建與發展計劃”所作的貢獻,特別是對于“中華民國”政府鼓勵臺灣工商業更多地參與南非經濟發展的承諾極表贊賞。此外,“中華民國”還對南非向民主過渡進程作出了慷慨和令人備加贊賞的貢獻,我愿意對陸以正“大使”在這一方面所作的個人努力表示特別贊賞。

在國際關系上,南非正在越來越活躍地在非洲統一組織和不結盟運動,同時也在聯合國范圍內參加活動。繼續長久地保持與在臺灣的“中華民國”的“外交關系”與南非在國際事務中的作用不相協調。

我昨日有機會與“中華民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代表會晤。我表達了有可能在今后12個月內實現平穩過渡的愿望,即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和在臺灣的“中華民國”政府雙方都能接受的情形下,南非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但與臺灣繼續保持建設性關系。

附(三):

曼德拉宣布南非將與中國建交新聞發布會問答實錄

1996年11月27日下午4時20分,南非總統曼德拉在其約翰內斯堡北郊官邸內舉行新聞發布會,在宣讀了題為《南非與大中國地區關系》聲明后,曼德拉回答了在場外國記者、南非記者以及臺灣“中央社”記者張哲雄的提問。以下為全程問答實錄:

南非記者:一度曾有過對中國與臺灣予以“雙重承認”可能性的討論,關于這一點發生了哪些情況?

曼德拉:我們曾試圖那樣做,但中華人民共和國明確表示,他們將不容忍“雙重承認”。在“雙重承認”的基礎上將不可能有所進展。

臺灣“中央社”記者張哲雄:你剛才說的是否表明南非要與“中華民國”“斷交”?其次,你曾多次重申南非將不再以犧牲“中華民國”的基礎上與北京建立外交關系,你是否仍然堅持這一立場?

曼德拉:從我的聲明中已清楚表明,我們將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外交關系,與在臺灣的“中華民國”“外交關系”降格。這就是我們的立場。

張哲雄:我要繼續問,你準備何時開始與“中華民國”“外交關系”降格?你是否已經將此決定通告李登輝“總統”和“中華民國”政府?

曼德拉:正如我在聲明中所指出的,我們已向陸以正“大使”作了通報。他向我表示,他的“總統”很想來南非就此問題與我會晤。我的大門是敞開的,我要見他。我們不愿意對在臺灣的“中華民國”表現無禮。他們是朋友,我們已表示希望繼續與他們成為朋友,盡管現在我們已同意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外交關系。

張哲雄:你能否具體說明與“中華民國”“外交關系”降格的含義?

曼德拉:我們將取消同“中華民國”的“外交關系”,從1997年12月開始生效。降格的含義就是指此。(此時南非外長恩佐同曼德拉耳語)是的,正如外交部部長所說,除了“外交關系”以外,我們將(與臺灣)保持其他所有關系。

張哲雄:是從12月1日開始生效嗎?12月幾日開始生效?

曼德拉:不,是在1997年12月31日,以便給他們時間結束這里的事務。

張哲雄:這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還有一年的時間?

曼德拉:是這樣。

南非電視臺記者:總統先生,關于你所作出的決定,你已經得到“中華民國”方面的反應了嗎?

曼德拉:正如我所說,我已經向(臺灣)“大使”作了通報,今天他通告說(臺灣)“總統”有可能來南非與我討論此事。正如我所說,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對他表示歡迎。

南非記者:你指出與臺灣保持“外交關系”與南非在國際事務中的作用不相協調,是不是在作出這一決定過程中也考慮到了南非國家利益問題?

曼德拉:那當然了。我是指中華人民共和國在世界上人口最多,他們的經濟增長率大約每年在10%,中國是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除了一些小國以外,中國幾乎被世界上所有國家承認。我們是與中華人民共和國沒有外交關系國家中最大的國家,我們對此表示遺憾。因為我們繼承了這樣一種局面,根據國際法我們必須保持這些關系,除非臺灣做出什么事情,我們才能夠根據國際法賦予我們的權利取消這種“外交關系”。我們并沒有做出什么事情,但是,國際關系要求我們應該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

日本記者:中華人民共和國何時在南非建立大使館?

曼德拉:那要看我們雙方的安排,但這是將來要做的事。

南非記者:你同意不同意外交關系是只有利益沒有朋友這樣一種說法?

曼德拉:喔,我們既有朋友也有利益(笑)。這就是我們自己的立場。

這一消息震驚了整個臺灣島。經過一番密謀,原來曾打算親自來南非的李登輝沒有成行,取而代之的是時任臺灣“外長”章孝嚴。

章孝嚴原定于1997年1月來南非活動,聞此變故后于1996年12月3日清晨便匆匆抵達約翰內斯堡前來“滅火”。當天下午,章孝嚴與南非外長恩佐舉行了首輪會談。4日下午1時,曼德拉總統在比勒陀利亞的聯邦宮內與章孝嚴交談了約1個小時。據透露,章孝嚴當面向曼德拉要求南非重新考慮與臺灣“斷交”的決定或將“斷交”時間推遲至3年以后,曼德拉在一番解釋之后對此予以婉拒。在會見后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曼德拉說,他完全理解臺灣方面的“震驚與失望”,“但我想進一步說,是我組織作出了這一決定,我完全了解這對于(臺灣)‘政府’和人民意味著什么。但是,當我考慮到整個國家的利益時,我不得不作出這個傷害一個親密朋友的決定。”[此次新聞發布會實錄見附(一)]

此時的章孝嚴面色嚴峻,盡力保持鎮靜。1996年12月5日,章孝嚴與恩佐舉行了顯然很不愉快的第二輪會談。會談后,未能挽回敗局的章孝嚴稱:“我們對這件事情有著非常強烈的反應。我告訴恩佐外長,不要低估了我們的反應,也不要作錯誤的判斷。”他還憤然宣布,臺灣將召回駐南非“大使”陸以正,將中止與南非間的多數經貿合作計劃,臺灣與南非間36項條約和協定中的大部分將被凍結和中止,其中的航空協定將立即予以中止。

曼德拉投出的外交炸彈在數十個親臺團體中引起了強烈的反響。他們成立一個“11·27專案組”,并于1996年12月6日為來訪的章孝嚴舉辦了一次有著46個各類團體參加的“聯合公宴”。

“聯合公宴”之事在南非華文報章上廣為告之。那日午時,我也趕到舉行“聯合公宴”的阿伯頓市政府中心,只見大廳內擺了51桌酒席,幾位女士正蹲在地上粘貼橫幅標語。我的到來顯然讓他們大吃一驚。一些人在好一番交頭接耳之后,一同走上前來,先是以“這是我們自己的事,我們只請我們歡迎的記者。你是大陸政府派來的,我們不能與你來往”等言語“勸退”,隨后便威脅道:“這兒的人情緒都很激動,你在這里人身安全不保,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那位態度最兇的人就是臺灣駐約翰內斯堡“總領事”酆邰先生。也就是在這次“情緒都很激動”的“聯合公宴”上,章孝嚴先生變得極為失態,他竟破口大罵道:“大陸?大陸算什么東西?不就是大一點兒嗎?”

時隔僅月余,章孝嚴于1997年1月19日中午再次率團抵達南非,“奉召返臺”的陸以正也同時回到了南非。當天下午,章孝嚴與恩佐舉行了一個半小時的會談。會談結束后,在場記者被允許進入現場進行拍攝,但不允許提問。隨后,各方記者被告知,章孝嚴將回到臺灣“大使”陸以正的官邸舉行新聞發布會,但以“只是我們國內隨行記者吹風”的借口拒絕讓我參加新聞發布會。

就在這次新聞發布會上,章孝嚴稱,他對與南非方面第一輪談判結果表示“高興”,他個人的印象是南非方面對此“也有同感”。他說,“盡管我們沒有得出任何具體結論或在許多事情上沒有達成共識,但我們已經成功地為將來的談判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章孝嚴稱臺灣方面在此輪會談中已就與南非未來關系提出了“五項原則”,即“現實性”“連續性”“官方性”“合法性”“道德性”。

章孝嚴還說,關于南非和臺灣未來關系的談判將是一個很長的過程,這是一個不能匆忙的過程,雙方必須具有耐心。他說,1月19日與南非外長恩佐的會談是“坦率、建設性和有用的”,“我感覺到恩佐外長對談判中的整個氣氛也是感到高興的”。章孝嚴還解釋說,臺灣對南非的援助計劃及其他有關協定只是“中止”,而非“終止”,“我們一旦與南非就未來關系達成協議,所有這些中止將被立即取消”。當有人問到是否有這種可能,章孝嚴答道:“但愿如此。談判氣氛非常積極,我想雙方都愿意談出一種既符合我們商人也符合你們商人利益的雙邊關系模式。”他說,臺灣與南非間后續談判的時間和地點尚未敲定,“有可能請南非代表團訪問臺灣”。

為了向南非政府施壓以配合章孝嚴此次在南非的活動,總部設在比勒陀利亞的“中華民國旅南非投資協會”宣布該會所屬280家廠商自當年1月16日開始“自發性停工”一至兩天。該會負責人稱,“我們要向南非政府傳達這樣一個信息:如果臺灣廠商決定撤出南非,南非政府必須面對失去很多資金的形勢。我們現在采取的行動只是損失廠家一兩天的產量,如果我們決定撤走,那將是南非政府的損失。”他說,上述停工行動將造成3.5萬名當地黑人勞工工資銳減。親臺的“中華商會”在一份聲明中稱,如果上述行動得不到南非政府的積極響應,該會將采取停止向工廠批發貨物,取消在南非的投資并在全世界抵制南非產品等行動。

當年1月16日,章孝嚴轉往斯威士蘭,其意在于防止南非將與中國大陸建交的波瀾在周邊國家產生多米諾骨牌效應。

1997年1月25日,中國政府外交部部長助理吉佩定率團來到南非進行建交談判。與章孝嚴的兩次來訪相比,吉佩定的來訪顯得平靜得多。

4月26日,那位臺灣“總領事”酆邰在約翰內斯堡發表了一篇題為《中非(指臺灣和南非)關系的問題及前瞻》的講演,我當時也在現場。

酆邰在講演中說,自臺灣于1976年同南非“建交”以來,“我們同中共永無寧日,在南非戰場上一直打了22年。我們是打了敗仗的人,但不愿用‘失敗’這個字眼。我們在抗戰中和日本人打仗的時候不說‘失敗’而說‘轉進’。我們在南非也是打了22年之后,現在要‘轉進’……22年來,我們做了許多事情,有那么多財產,現在還是要‘斷交’了。我們努力了,最后還是失敗了,所以很可惜。但也可以看出,這是黑人的一貫做法。黑人翻臉如同翻書一樣……他們(中國)在南非設立了中心,設立了‘長城公司’和新華社,人民日報的溫先生也來了,他們做了那么多事情。他們也派出一流人才在這里打仗,不要小看人家,輕視人家你就要犯錯誤。他們也很努力,也很積極。就像我們(指臺灣與南非)結婚22年后要離婚了,這個原配妻子呀,她要同我們的表哥結婚,這是令人難過的事情。”

酆邰在講演中自問:“我們駐南非1個大使館、3個總領事館、12個單位,將近80個外交官是不是一天光在這里吃閑飯?”隨后分析說:“有許多原因導致南非與臺灣‘斷交’。我作為一名外交官,所有事情都要拿望遠鏡、顯微鏡看,還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談到與南非的“斷交”談判時,酆邰說:“我們不會當傻瓜,用‘熱臉’去貼南非的‘冷屁股’。章‘部長’和他們談判,他(指南非外長恩佐)跟傻瓜一樣,兩手一攤,說‘你有什么看法呀?’”

酆邰的這場講演中間休息了一下。休息期間,我向會場外面走去時,正與他打了個照面。酆邰先是一愣,然后說了一句:“哦,溫先生也來了。”

這確實是一場極為敏感和獨特的外交談判。大陸方面鎮定自若、以靜制動,一直保持著四兩撥千斤的大度與氣勢。枝節問題友好磋商,原則問題毫不含糊。

臺灣方面聲稱將使用“創造性和想象力”與南非方面保持最高層關系。具體說來,便是除了極力爭取未來臺灣駐南非機構可保留使用“中華民國”稱號和掛旗外,還希望臺灣駐南非人員享有外交人員身份,財產受到相當于外交使館級別保護,郵件不受檢查,并希望臺灣駐南非人員保留隨時可以見到南非總統或外長等最高層官員的權利。用陸以正的話說,臺灣方面希望爭取的是一種“無大使館之名,有大使館之實”的關系。

南非外長恩佐對臺灣方面“國號”“掛旗”的要求給予了數次批駁,強調這不符合國際慣例。在經過一年多的談判后,臺灣和南非于1997年12月22日發表聲明,宣布雙方已就未來關系達成協議。根據協議,自1998年1月1日起,南非在臺北的“使館”降格為“聯絡處”,臺灣在南非的機構均改為“聯絡處”。

記得還是在曼德拉會見章孝嚴后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之前,一位來自臺灣的女記者頗為直率地向我發問:“大陸向南非砸了多少錢才改變了曼德拉的態度?”我告訴她,“砸錢”是臺灣的慣用做法,是中國本身的存在、發展與壯大改變了曼德拉的態度。

在這一場波詭云譎的外交風浪中,臺灣“大使”陸以正扮演了一個獨特的角色。73歲的陸以正被稱為臺灣外交界最為資深的官員,是受到臺灣蔣介石、蔣經國、嚴家淦、李登輝“四朝”重用的干將。在他任南非“大使”7年多的時間內,陸以正使出渾身解數,阻止南非同中國發展關系。如今,他的戲已演至尾聲。用他自己的話說,“這一年讓我覺得比過去6年都難過。”在一次新聞發布會上,當他被問到會不會再回到南非時,陸以正說,“我不會再回南非,飛機票太貴了。至于將來定居在哪里,我目前還不知道。出國這么多年,我目前已是上無片瓦,下無寸土了。”1997年12月4日,陸以正在論及這場外交斗爭時說:“是非審之于己,毀譽聽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數。”盡了力能否成功,就只有安之于數。我在南非做事情就是持這個態度。

時移勢易,世事果真難料。數年之后,章孝嚴痛哭流涕,在桂林“認祖歸宗”,宣布改“章”姓“蔣”。而在國民黨赴大陸高級別訪問團中,我也看到了陸以正先生的身影。

在曼德拉宣布將與中國建交后的一年中,南非社會不時涌動具有“臺灣情結”的逆流。為此,1997年11月28日,就在曼德拉宣布將同中國建交整整一年后,我借曼德拉與南非“自由陣線”主席維爾容將軍就一些白人農場主遭殺害事件舉行新聞發布會之機,當面向曼德拉詢問他對兩國即將建交的評論。他脫口而出“中國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中國是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中國是世界上經濟發展迅速的國家”等緣由。這番表態明確了南非官方在與中國建交問題上的堅定立場,因而對那些“臺灣情結”予以了回擊。

我據此發回一篇題為《曼德拉單獨接受本報記錄采訪時指出南中建交符合兩國人民利益》的新聞稿,見附(二)。

附(一):

1996年12月4日曼德拉與章孝嚴新聞發布會實錄

1996年12月4日下午,南非總統曼德拉在比勒陀利亞聯邦宮同來訪的臺灣“外長”章孝嚴進行了約40分鐘的交談。會見后,曼德拉與章孝嚴聯合舉行了新聞發布會。以下為發布會全程問答實錄:

曼德拉:正如你們所知,我們已經宣布在明年年底與臺灣或稱“中華民國”中斷“外交關系”。這一事件在臺灣“總統”“政府”和人民中引起了很大震驚和失望。我向“部長”保證,我完全理解這種震驚和失望。但我想進一步說,是我組織作出了這一決定,因為我完全了解這對于臺灣“政府”和人民意味著什么。但是當我考慮到整個國家利益時,我不得不作出這個決定。這個決定給他們的打擊非常大。但我們與他們進行了很好的討論,因為盡管我們作出這一決定,但我們除了“外交關系”外,將與臺灣保持最高級關系。我確信,這是我方的一個愿望,這也是臺灣方面的愿望。為了繼續保持我們的友好關系,我想我應該陪著章“部長”來這里解釋我們的立場。

章孝嚴:今天我很榮幸能有機會與曼德拉總統閣下進行了長達40多分鐘的交談。我們談了雙方關系性質可能在明年年底發生變化以后的關系。曼德拉總統向我、向“中華民國”政府保證,將把保持最高級關系作為框架,為我們雙方將來關系作出安排。兩國政府在未來12個月內還將舉行更多會談,我想“中華民國”政府和人民理解曼德拉總統所作出的這一非常、非常困難和痛苦、有關與“中華民國”未來關系決定背后的原因。我們對兩國間現存雙邊關系表示贊賞,我們相信,我們將會為今后雙邊關系尋找到符合雙方利益的某種模式。

臺灣記者:總統先生,你提到將與“中華民國”保持最高級關系,有無可能保持總領事館關系………(被曼德拉打斷)

曼德拉:我不愿談細節問題,因為一個代表“中華民國”和南非的雙邊委員會即將組成,這個委員會將就所有這些問題進行慎重考慮。今天我在這里只想明確說明,到明年年底,“外交關系”將要中斷,細節將被慎重和敏感地予以考慮,因為我們是在處理與一個曾經給我們巨大支持的“國家”關系問題。我不準備談細節問題。

南非記者:為什么你要現在作出這一決定?

曼德拉(有些生氣樣):我已在上一次新聞發布會上回答了這一問題。如果你對答案還不清楚,我不會專門為你的報紙再回答一遍這個問題。作為一名新聞記者,我希望你不要迫使我回答已經回答過的問題。

臺灣記者:你的政府將如何從政治、經濟方面保持與臺灣最高級關系?章“部長”對你的回答作出了怎樣的反應?

曼德拉:我已經回答了這一問題。我們將保持除了“外交關系”之外的最高級關系。這些細節問題將通過雙邊委員會解決。我想章“部長”想要說點什么。

章孝嚴:我完全同意曼德拉總統閣下對問題的回答。我們將保持最高級關系,雙方將制定出某種模式。我想,需要就這種新的安排、新的關系進行更多的談判、會談和討論。剛才有人問是否會保持總領事館關系,我想還需要就這一問題進行更多的討論。

臺灣記者:北京會對南非與臺灣保持建設性關系不快,如果真是這樣,你將會怎樣做?

曼德拉:我不想在這里討論我們與北京的關系。這是一個非常敏感的問題。我們只想要同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外交關系,這就夠了。我們不想就北京與臺北的關系進行干預,這要由這兩個“國家”自己決定。

臺灣記者:你還想對臺灣海峽兩岸進行“雙重承認”嗎?

曼德拉:不,如果我們斷絕了與臺灣的“外交關系”,就沒有“雙重承認”的問題。

臺灣記者:(聽不清)

曼德拉:我們的立場很簡單,這就是說我們要斷絕與臺灣的關系,我們承認北京。

南非《華僑新聞報》記者:許多在這里投資的臺灣人20年前來到這里,是因為兩者有強大的“外交關系”,作為本地新聞媒體,我們想知道,如果與臺灣“斷交”,投資者利益將減少,一些投資將被撤回。你對這一問題感到關切嗎?

曼德拉:那當然了,我們對此事表示關切。但是,我對臺北的聲明表示高興,那里的工商界人士說這一決定不影響他們與我們的經濟關系。

臺灣記者:你曾說你沒有道德勇氣與臺灣“斷交”,而現在你卻這樣做了,為什么?

曼德拉:我不準備回答我已經在新聞發布會上回答過的問題。

南非《華僑新聞報》記者:你認為中國大陸將取代臺灣“政府”和人民已經在這里的投資嗎?

曼德拉:我愿意就此與北京舉行會談。我想,我在這里就到明年年底我們與北京的關系前景進行陳述是不適宜的。

南非記者:作為一個世界公認的領導人,你是否曾試圖影響“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之間的政治關系?

曼德拉:我知道年輕人有一種奉承老年人的傾向(眾笑)。在那一地區擁有極有能力、極富才干的領導人,他們有能力在沒有第三方干預的情形下解決自己的問題。北京和臺北早已在解決他們的問題,而不容忍所謂“兩個中國”政策的僵局,他們進行了直接的對話,不需要任何別人的干預,即使他是一位老人。

美聯社記者:為什么你要提前一年宣布同臺灣“斷交”這一決定?你期望臺北在這一年之中做些什么?

曼德拉:我不準備與你或其他任何人討論我選擇這一時機的原因。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在最適宜的時機作出的決定。

臺灣記者:南非何時開始就雙方關系框架問題舉行談判?

曼德拉:這一問題將得到討論。但這一問題不再由我管,專家們將去談這一問題。

法新社記者:你能否保證臺灣的投資將留在南非?

曼德拉:我已經告訴過你,我歡迎臺北工商界人士發表的聲明,聲明說,這一決定不影響經濟關系。

章孝嚴對曼德拉說:記者要求我用中文同他們講幾句話。

曼德拉:那當然了。

章孝嚴(用中文說):各位朋友,我想用國語跟各位作一簡單的報告。在45分鐘前,我跟曼德拉總統進行了非常坦率、建設性和有益的交談。我想曼德拉總統剛剛已經說得非常清楚,關于他的一個政策決定過程,對他來講非常痛苦,但是在我們“中華民國”跟南非共和國未來一年里面,我們仍然有“邦交”期間,雙方會繼續磋商,會繼續談判對未來關系的安排。剛才曼德拉總統也提到,同意將會以最高層次方式安排我們“兩國”之間未來關系。

臺灣記者:與臺灣的“外交關系”何時結束?

曼德拉:我們與臺灣有“外交關系”直到明年12月,正常“外交”禮遇將一直保持到那一天。

香港《亞洲周刊》記者:你要與臺灣保持除“外交關系”外的最高級關系,但又要全面承認北京,你是否有意在南非國家外交政策中創造一種“準雙重承認”模式?

曼德拉:不,這是一個很簡明的表述。我們要斷絕與臺灣的“外交關系”,但這并不是事情的全部,除了“外交關系”以外,我們要在幾乎各個生活領域(與臺灣)保持友好關系。我們想要在最高一級這樣做。我們的委員會、我們的代表將要開始尋求一種能夠令雙方滿意的最佳結構。這就是我們想要做的。

香港《亞洲周刊》記者:你是否想要與臺灣在明年年底之后保持一種“準外交關系”?

曼德拉:不、不,這沒有“外交關系”的問題,無論是全部或部分。我們將結束與臺灣的“外交關系”;我們將保持最高級關系,因為對雙方來說還有另一些有關雙方利益的重要問題需要考慮,我們將要在最高一級處理這些事務。

香港《亞洲周刊》記者:總統先生,你是否想要創造出一種世界其他地方從未見過的新模式?

曼德拉:那要等著看雙方代表所作出的決定,讓我們不要事先就此事作出判斷。我知道此事對你有多么重要,所以我給了你這么多時間表達你的關切。因為你代表的“國家”曾給了我們巨大支持……

香港《亞洲周刊》記者:我是從香港來的(眾笑)。

曼德拉:噢,我知道了。當然,就這一問題所作出的決定將以多種方式影響整個地區。我知道香港與臺灣之間的關系,我知道今天(加重口氣)香港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關系。所以將要作出的決定將對整個地區產生影響。謝謝大家!

附(二):

曼德拉單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指出南中建交符合兩國人民利益載《人民日報》1997年12月1日第6版。此稿獲得1997年中國國際新聞獎消息類三等獎。

人民日報約翰內斯堡11月28日電(記者溫憲)南非總統曼德拉今天指出,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正式外交關系符合南中兩國人民利益。

曼德拉總統是今天下午在約翰內斯堡北部郊區官邸內說這番話的。1996年11月27日,曼德拉總統就是在這里向全世界宣布南非將于1997年年底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正式外交關系。

今天下午,曼德拉總統首先與南非“自由陣線”領導人維爾容將軍就一些白人農場主最近遇害事件舉行了會談。會談后,曼德拉與維爾容共同舉行了記者招待會。

記者招待會后,曼德拉總統就南中兩國即將正式建交一事單獨接受了本報記者的采訪。

曼德拉說,中國政府和中國人民一向全力支持南非人民反對種族主義斗爭的正義事業。在談到南中兩國人民之間這一傳統友誼時,他說,“我們贊賞和感謝中國政府和中國人民在支持南非人民反對種族主義斗爭中所起的作用。我們也贊賞中國在促進世界和平中所起的作用。正是基于這種考慮,我們決定與中國建立正式外交關系。”

曼德拉總統在談到南中兩國建交后的全面合作前景時說,“首先,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中國也是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在促進世界和平與穩定方面,中國可以發揮關鍵作用。此外,中國還是世界上經濟發展迅速的國家。對我們來說,與中國建立正式外交關系符合我們兩國人民的利益。”

1997年12月28日,時任中國國務院副總理兼外交部部長錢其琛一行抵達南非,以最終完成中南正式建交的歷史使命。12月29日,錢其琛的一項重要活動便是會見曼德拉。這項活動無疑格外引人矚目。南非官方為此會見安排頗費心思,會見地點先是安排在東開普省曼德拉的故鄉,后改在開普敦總統官邸。

臺灣各大媒體為此派出數十名記者。在曼德拉會見錢其琛之前,南非官方主管人員明確向在場媒體宣布,會見現場只能拍攝,不得提問。但數位臺灣記者擠入現場后,不顧規定爭先發問起來,問題提得極具火藥味:“你為何背信棄義同臺灣‘斷交’?”“你是否因受到非國大內部沉重壓力改變初衷?”……

現場情形相當緊張,我頓感血脈僨張!擠在人群中的我當即高聲喊出“曼德拉總統!”頓喝之下全場突然安靜下來,曼德拉將頭轉向了我。我當即發問:“你認為中國和南非正式建交后的發展前景如何?”早就在曼德拉腦中的答案行云如水般順暢發出:“正如你們所知,中國是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是世界上十分重要的國家。南非與中國建立外交關系符合雙方的根本利益。我們兩國的發展將因此受益。”曼德拉的這番回答成為西方和南非各大新聞媒體對此活動報道的標題和導語。

這場外交斗爭最終大浪淘沙,正本清源。

1997年12月30日上午,錢其琛與南非外長恩佐正式簽署兩國建交聯合公報。

1998年1月1日,比勒陀利亞下著小雨。中國駐南非大使館開館儀式莊嚴舉行,五星紅旗在眾人矚目中冉冉升起。錢其琛在開館儀式上致辭。

與此同時,比勒陀利亞斯古曼大街1147號那面“青天白日滿地紅”的旗子降了下來。曾經掛有臺灣“大使館”的牌子也被換成“駐南非共和國臺北聯絡代表處”。我因當日分身無術,委托一位日本共同社記者前往現場,事后他將活動現場的照片交給了我。

也是在1998年1月1日,比陀瑞爾斯大街972號門口曾經掛有“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駐比勒陀利亞南非問題研究中心”的銅牌換成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大使館”。

在開館儀式開始前,面對淅淅瀝瀝的小雨,我與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駐比勒陀利亞南非問題研究中心最后一任主任、中國駐南非首任大使王學賢進了簡短的交談,他笑著說:“好雨知時節!”

在到南非工作之前,王學賢大使在中國常駐聯合國代表團任職。如同他的多位前任一樣,這位中國大使在南非出色地完成了使命。從南非的工作崗位退下后,王學賢曾作為中國歐亞事務特使繼續發揮作用。多年之后,我在美國工作期間,在華盛頓郊外意外地遇到了到那里短期出差的王大使。他鄉遇故知,甚是感慨。

幾十年彈指一揮間。如今,中國與南非同為金磚國家,聯手在國際舞臺上發揮著重要的作用。所有這一切令人更加難忘1997年11月27日那個下午,曼德拉最終以“道義勇氣”宣布的那個具有戰略眼光的決定。

2009年5月底,我作為人民日報駐美國記者站首席記者抵達美國,兩天之后,便前往美國最高法院第一次參加美國國務院外國記者中心組織的集體采訪活動。在活動現場,我忽然發現一個熟悉的面孔。雙方自報家門后,我突悟眼前這位正是1997年年底中國與南非建交前夕在南非打過交道的臺灣記者。時任中國國務院副總理兼外交部部長錢其琛赴南非完成兩國建交事宜時,諸多臺灣記者前往南非采訪。在幾個活動場合,這位臺灣記者相當活躍,也因此給我留下深刻印象。一晃十余年過去,他已在美工作9年,當年火氣很沖的他顯然老成了許多。彼時彼地再重逢,只有相逢一笑,客客氣氣。不久后,得知他已被調回臺灣,擔當重任去了。

附:

激動人心的時刻載《人民日報》1998年1月2日第3版。

人民日報比勒陀利亞1月1日電(記者溫憲)1998年1月1日上午9時,中華人民共和國駐南非大使館在此間舉行了開館儀式。盡管今天為公共假日,但一大早,就有各種膚色的人們急匆匆趕到中國大使館所在的比陀瑞爾斯大街972號,以目睹這一歷史性場面。

中國大使館的工作人員自清晨6時起便開始忙碌著布置開館儀式現場。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高高掛在那座兩層辦公樓的大門之上,寫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大使館開館儀式”字樣的橫幅赫然醒目,一排排鮮花被布置在臨時搭起的講臺上。中國駐南非首任大使王學賢跑前跑后地同大家一起忙碌著布置現場,還不時被各方來賓請去合影留念。

站在主持開館儀式的講臺上,王學賢說:“我聽說本地人民有天上下雨是歡迎客人最佳方式的說法,現在這個小雨也表明了我們對你們所有人到來的衷心謝意。”一番話說得人們開懷大笑。南非外長恩佐在致詞中也首先說,“對我們兩國關系來說,天上正在下的這幾滴雨水是一個大好的兆頭!”

上午9時10分,一面鮮艷的五星紅旗在972號院內新豎起的旗桿上冉冉升起,隨即響起了激越的《義勇軍進行曲》。護衛國旗升起的4位青年都是中國大使館工作人員。為了這一莊嚴時刻的到來,他們曾多次在夜深人靜之時進行演練以確保升旗過程萬無一失。如今,他們的臉上漾出了燦爛的微笑。

仰望著這面升起的五星紅旗,又有多少人心潮難平。人群中有幾位是專程從伊麗莎白港趕來的華人代表。在去年香港回歸祖國之際,就是他們頂住來自臺灣當局的壓力,親手縫制了一面祖國的五星紅旗以示慶祝。另有幾個南非華人團體在一封致錢其琛的信中說,“我們南非華人、華僑和世界各地華人、華僑一樣為祖國的富強、民族的團結和外交的強大感到歡欣鼓舞。我們昂首挺胸,以身為中國人而感到自豪。我們每時每刻都在關注著祖國的發展與進步。祖國強盛,我們華僑在國外才有地位。我們雖然生活在異國他鄉,但我們的心永遠和祖國人民連在一起。”

中國與南非建交是令兩國人民極為高興的喜事,是對兩國人民最好的新年禮物。來自各方的賀電、賀信如雪片般飛向中國大使館。由中國常駐聯合國代表秦華孫簽署的一份賀電說:“值此中南建交之際,我們從紐約曼哈頓島遙視大家在新的一年中開局順利,馬到成功。”

在兩國正式建交前夕的1997年12月31日晚上,北京電視臺與南非華人共同主辦了一場題為《陽光彩虹》的慶祝聯歡晚會。來自中國的演員、當地華人代表和南非演藝界人士同臺獻藝。南非駐中國的外交官徐義昭也上臺用不甚流利的中文主持節目。晚會最后一個節目是中南兩國歌唱演員共唱《飲酒歌》。徐義昭一板一眼地操著中文說:“讓我們為南、中兩國人民的友誼干杯,讓我們兩國之間的關系像黃金一樣珍貴,像鉆石一樣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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