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來自夜梟的挑戰(zhàn)書
- 平行線(套裝共3冊)
- 樊落
- 14077字
- 2024-06-04 10:05:22
傅柏云下了樓,坐上剛才的出租車。開車的師傅一開始還沒認出他來,瞟了他好幾眼,笑道:“你這是要去跟女孩子約會吧。”
“算是吧,經(jīng)過花店時麻煩停一下,我去買束花。”
“行啊,沒問題。”
司機師傅特意選了家大花店停了車。傅柏云進去選了半天,覺得紅玫瑰太俗氣,黃玫瑰花語又不好,選來選去選了粉紅玫瑰,再配上幾束白色滿天星,包好后,坐上車直奔許清滟的家。
許清滟住的公寓離警局還挺近的。她家在八樓,傅柏云捧著花束來到她家門口,按了門鈴,在等待開門的時候,在心里醞釀見面后該說的話。
門打開了,許清滟穿著圍裙出來。她看到傅柏云的打扮,先是一愣,接著“撲哧”一聲笑了,問:“你怎么穿成這樣?不熱啊?”
“不熱,我這是夏天款式的西裝,質(zhì)地不一樣的。”傅柏云睜眼說瞎話,“今天我穿大汗衫跟你見面,太失禮了,這是一點歉意,希望你喜歡!”
他把手里的花遞過去。許清滟啼笑皆非:“你送我鹽,我會更開心。”
“啊?”
“家里鹽沒了,我去拿。你隨便坐,別見外。”
許清滟把他帶進客廳就跑了出去。傅柏云拿著花站在那兒,心說她讓我別見外,那就是可以隨便坐了?
他抱著花束坐下,可是坐下后又覺得這也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又趕緊站起來,來回走著打量房間。
這里還挺寬敞的,家具簡約干凈,給人感覺不錯,就是靠墻堆了一大堆健身用品,有些用品的盒子還沒打開,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要說少點什么,那大概是缺了屬于女生的浪漫感吧。不過聯(lián)想到法醫(yī)的職業(yè),傅柏云便釋然了,那種小女生人設不適合許清滟,她說過喜歡健身,那些健身用品該是買來自己用的。
傅柏云在客廳轉(zhuǎn)了一圈,聞到廚房那邊傳來香味,正要探頭去看,旁邊的房間里突然傳來“砰”的一聲,他沒防備,嚇得定住了。
響聲過后,房間里又恢復了寂靜,傅柏云不敢再亂走動,回到客廳站好。
還好許清滟很快就回來了,手里拿了個鹽罐,看到他這模樣,先是一愣,接著笑著沖他擺擺手,說:“你隨便坐,我馬上就做好了。”
“那……這個……”
傅柏云把花束遞過去。許清滟接了,轉(zhuǎn)頭看看,把花插到了柜子上一個跳舞的小銅人臂彎里,大小高度剛剛好。她向傅柏云道了謝,跑進廚房。
傅柏云跟過去要幫忙,她拒絕了,說:“就是炸醬面配幾個小菜而已,今天太忙了,沒時間去買菜。你別介意,到時要幫忙多吃啊。”
“會做飯已經(jīng)很厲害了,我那幾個堂姐妹只會吃。”
許清滟做事麻利,很快就把涼菜拌好了。傅柏云幫她把菜和炸醬面端去飯桌上,許清滟上下打量他,去廚房拿了件圍裙給他。
“吃炸醬面很容易弄臟的,穿這個吧。”
傅柏云正熱得慌呢,這件圍裙簡直就是及時雨,他把外套脫了,領帶也解了,套上圍裙。
許清滟給他倒了可樂,說:“今晚要說事,就不喝酒了,等案子破了,我們再好好給你開個歡迎會。”
“不用這么麻煩,心意我領了。”
對傅柏云來說,歡迎會什么的有沒有都無所謂,關鍵是他和許法醫(yī)能單獨相處,今天相親第一天她就請自己來家里吃飯,所以他們繼續(xù)發(fā)展的可能性很大吧。
許清滟把炸醬面放到他面前,又把另外一盤放去他對面,問:“今天第一次接觸兇殺案,感覺如何?”
“還好,就是太突然了,沒有真實感,我還得多鍛煉才行。”
“你的應對已經(jīng)很不錯了,尤其是卸人家下巴那招。”
“小時候練過,一著急就用了,呵呵。”
“舒警官這人不太合群,和他配合是不是挺辛苦的?”
“豈止辛苦,簡直是太辛苦了!”
一說到舒清揚,傅柏云就來氣。他一邊吃著炸醬面,一邊說:“他那人神經(jīng)兮兮的,說去查死者的情況,結(jié)果逮著院長一直問人家整容的事。我覺得該整的是他的腦子。你和他是不是挺熟的?咱們偷偷說,他精神是不是有點問題啊,總是一個人自言自語,有時候還突然大叫。我都要慶幸我沒心臟病了,否則被他吼一下午,什么事都別想做了。”
許清滟哈哈笑了:“他是有點心理問題,但死活都不去看心理醫(yī)生。”
“有病就得趕緊治啊,藥別停啊。你說這人心理有問題,精神有問題,還有點變態(tài)傾向,他要是弄出點幺蛾子來,這不是給咱們警察臉上抹黑嘛!”
“那倒不用擔心,他就是不太擅長和人交流,在工作上還是分得清輕重的。說說看,你們今天都查到了什么?”
傅柏云說了他們下午的調(diào)查和收獲,像是配合他講述似的,他剛講完,對面的房門就“吱呀”一聲開了,有人從里面走出來。
傅柏云正在喝可樂,抬頭一眼看到那人,他“噗”的一聲把可樂噴了出來,因為出來的這位不是別人,正是他剛才一直在吐槽的舒清揚舒警官。
許清滟及時把紙巾遞過來。傅柏云手忙腳亂地擦可樂,心說她可真有先見之明啊,要是可樂都噴到高檔西裝上,那他可是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去。
舒清揚抬起眼皮掃了他一眼,在他對面坐下,端起先前那盤盛好的炸醬面,悶頭吃起來。
舒清揚穿著睡衣,頭發(fā)亂糟糟的,就這么坐下來吃飯,給傅柏云的感覺就是這里好像是他的家。
傅柏云擦著可樂,眼睛在對面兩位之間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反應過來了——難怪剛才房間里會突然有響聲了,原來都是這家伙搞出來的啊。糟了,他又自作多情了,看這架勢,人家都同居了,壓根就沒他啥事嘛!
“不好意思,今天有好多突發(fā)事件,我一直沒時間做介紹。”許清滟指指身旁悶頭吃飯的男人,說,“你說的這個心理有問題、精神有問題,還有點變態(tài)傾向的人是我大哥。這是他的房子,我住他樓下,方便照顧他。”
“大哥……”傅柏云來回咀嚼這兩個字,像是在嚼話梅,“應該就是我理解的那個大哥吧?”
“對呀,沒錯。”
“可是他姓舒,你姓許啊!”
“我們一家都是公安系統(tǒng)的。我剛做法醫(yī)那會兒,擔心被人說裙帶關系,就用了我媽的姓,所以到現(xiàn)在還有好多人以為我姓許。我其實叫舒清滟,和我哥就差一個字。”
傅柏云聽完,抹了把臉,要是地上有道縫的話,他肯定馬上鉆進去。
可惜眼前沒地縫,只有個盤子,所以他的臉都快埋進盤子里了。好丟臉啊——傅柏云啊傅柏云,你看你干的這叫什么事,把大舅哥當情敵,還在人家妹妹面前說她哥的壞話,這第一印象就算再穿十套高檔西裝也挽回不了了。
“你肚子疼嗎?”舒清揚問。
傅柏云一秒回神,抬起頭左右直搖。
“不不不,我挺好的……那個……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的關系,我剛才說的那些……你……你們別在意啊,我胡說八道的。”
“沒事,他本來就有病,要不我也不用特意搬到他樓下住了。正常人誰受得了三更半夜有人又吼又叫又跺地板啊。現(xiàn)在有人感同身受了,我高興還來不及。”
傅柏云看看舒清滟的臉色,她不像在說謊。他又看看舒清揚,舒清揚停下吃炸醬面,問妹妹:“你當著我的面這樣說我,不怕刺激到我嗎?”
“你怕被刺激到就去看病,是誰堅持不看心理醫(yī)生的?”
舒清揚不說話了,低下頭繼續(xù)吃飯。
舒清滟又對傅柏云說:“我哥這幾年一直在警校教學,他不看醫(yī)生也沒人能拿他怎樣。現(xiàn)在他回到一線了,局里的規(guī)定,所有刑警都要定期去心理醫(yī)生那兒報到的,看他還怎么糊弄。”
舒清揚的回應是繼續(xù)吃飯。他三下五除二把炸醬面吃完了,一推盤子,轉(zhuǎn)身回房間,半路又退回來,看看桌上小銅人手里的玫瑰,他問:“這哪兒來的?”
“傅柏云帶來的。”
舒清揚看向傅柏云,“送給我的?我不喜歡玫瑰,有刺。”
傅柏云差點又把嘴里的可樂噴出來——誰給你買的啊,我是送給許,呃,舒法醫(yī)的!
半小時前他大概會這么說,但現(xiàn)在知道人家是未來的大舅子了,討好還來不及呢,哪敢對嗆。他咳嗽著問:“那你喜歡什么東西,下次我來的時候買。”
“幫忙買包鹽吧,家里的鹽用完了。還有,這是我放證物的地方,不要亂插東西。”
舒清揚把花拿出來丟去一邊,在傅柏云的瞠目結(jié)舌中回了房間。舒清滟說:“你不用理他,他腦子里只有案子,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說是證物。”
“呃……不錯啊,挺有個性的,哈哈。”
“就是太有個性了,他退居二線之前有過幾個搭檔,都沒人受得了他,最后孤家寡人自己辦案。今天王科讓你跟著他,我還真擔心你受不了。”
傅柏云認真想了幾秒鐘——在不知道舒清揚的精神狀況之前,他是有點受不了,不過既然人家真的有病,難道他還會跟個病人計較嗎?話說回來,舒清揚要是真的一無是處,又怎么會調(diào)去特調(diào)科呢。
他斟酌著問:“你說他有病,是真的嗎?”
“這件事還要從頭說起,你看過我哥的檔案嗎?”
傅柏云是想查的,但今天太忙,沒抽出時間來。他搖搖頭正要回應,書房門打開了,舒清揚在對面叫:“舒清滟你過來下。”
語氣不太好,傅柏云看看舒清滟,小聲說:“他是不是聽到我們說的話,生氣了?”
“不會的,至少他不會沖我生氣。我過去下,你慢慢吃。”
舒清滟給傅柏云做了個“別擔心”的手勢,跑過去。她一進書房,舒清揚就把房門關了,他臉色不太好。舒清滟問:“查得不順利?”
“不是,我是要跟你說,那個人不適合。”
“哪個人?”
舒清揚不說話,下巴往外一甩。舒清滟“撲哧”一聲樂了,“噢,他要是和你頻率一樣,那這里大概也會有問題。”舒清滟指指自己的頭。
舒清揚一臉嚴肅地說:“我是說你,他智商太低,你們要是在一起,將來小孩一定很笨。”
“我們只是今天碰巧相了個親而已。哥,我對你的遠慮感到萬分的欽佩和無語。”
“得了吧,他特意穿西裝還送花過來,擺明是要追你,所以作為兄長,我有義務提醒你……”
“孩子的智商主要遺傳于母親,所以你擔心的可能性不存在。你與其在這里杞人憂天,不如好好想想怎么破案。”
舒清滟看看桌上的電腦,舒清揚不說話了,乖乖坐回椅子上。舒清滟又冷靜地提醒道:“這次你能調(diào)回一線,王科出了不少力,條件是你不能單獨行動。所以我和他適不適合不重要,你們一定要合拍。這是你最后的機會,要是你再把搭檔給氣跑了,那你就等著回去教書吧!”
這句話對舒清揚最有效,他看著視頻,嘟囔道:“我個人對他并沒有偏見。”
“很好,請保持下去。”
舒清滟從書房出來,就見傅柏云在對面探頭探腦,想起哥哥說的話,她忍不住覺得好笑。傅柏云問:“沒事吧?”
“就是聊下案子,先吃飯,吃完飯,我有事要跟你說。”
“你不急著回局里?大家還在等驗尸報告呢。”
“那個我交給越法醫(yī)處理了,因為接下來我們要說的事更重要……不用擔心,那也是一位很優(yōu)秀的法醫(yī)。”
飯后,傅柏云幫舒清滟收拾了廚房,兩人回到客廳。舒清滟取來平板打開,將屏幕轉(zhuǎn)向他。
“這是我哥的檔案,你先看看。”
舒清揚的資料很詳細,從警校到工作再到轉(zhuǎn)去警校教學,這期間的幾年,他做過刑警大隊長,破獲了十幾起疑案,是公安系統(tǒng)里有名的罪案專家。其中一些案例傅柏云也是耳熟能詳?shù)模麤]想到這些案子居然是舒清揚帶人破獲的,不由得肅然起敬。
按說這樣一位優(yōu)秀的刑警,應該有更多升職的機會,可是三年前他卻轉(zhuǎn)去了警校任教,直到一個星期前才被調(diào)進特調(diào)科。
傅柏云看完檔案,再回想和舒清揚第一次見面的情景,他明白了——以舒清揚的機警,他應該在大家暗中追捕逃犯時就留意到了,所以才會出手相助,而不是碰巧幫上忙。
他問:“舒警官會去任教,是不是和他的精神狀況有關系?”
“不能說沒有,不過最大的問題還是出在這個人身上。”
舒清滟伸手在平板上按了兩下,調(diào)出另一個人的檔案記錄。傅柏云抬頭看去,照片里是個戴眼鏡的男人,他臉頰消瘦,文質(zhì)彬彬,嘴角略微上翹,看起來很容易相處。
習慣使然,傅柏云每次看到陌生臉孔,總會捋一遍記憶中的罪犯檔案,結(jié)果是沒有。再看男人的名字,他叫葉盛驍,是位社會學博士,曾在國內(nèi)外一些著名的學術雜志上發(fā)表過作品,同時還著書立說,進行心理學和人文學方面的研究。
看他的學位和履歷,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然而資料下方卻列出了他的犯罪記錄,并且還用紅字標注了他具有反社會人格,是個極度危險分子。
葉盛驍?shù)木W(wǎng)絡昵稱叫“夜梟”,他巧言善辯,擅長利用和控制他人的心理,教唆犯罪。他在網(wǎng)上擁有一大波狂熱的追隨者,是個很小心又狡猾的家伙,所以每次犯罪都會精心掩藏自己的身份。舒清揚追蹤了他很久才把他抓到。他的死亡時間是三年前的八月,剛好就是現(xiàn)在這個季節(jié)。
“夜梟?”
傅柏云把資料往下拉,底下出現(xiàn)了一張禽類的頭像,長相怪異,像是貓頭鷹和禿鷹的結(jié)合體,通體黑色,眼神銳利。
舒清滟說:“這就是葉盛驍?shù)臉擞洝K靼笗r很喜歡留這個圖,目的是炫耀自己的能力和挑釁警方。”
“我只覺得這人很中二,不管是他起的這個名字還是他所犯的罪行。”
傅柏云不了解葉盛驍,但他看過資料里提到的幾起案例,也知道夜梟這個昵稱,沒想到真身是個斯文男人。最近這兩年沒再聽說過與夜梟有關的案子,原來是被舒清揚解決了。
說起來舒清揚還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是的,以葉盛驍?shù)哪芰Γ耆梢猿蔀閷ι鐣杏玫娜瞬牛墒撬麉s誤入歧途。只能說這個人太聰明了,聰明反被聰明誤。”
“那他跟舒警官退居二線有什么關系嗎?”
“關系可大了,他們兩人曾經(jīng)可是好朋友啊。”
“啊!”
傅柏云的反應太強烈,舒清滟“撲哧”一聲笑了。她把平板拿回去,說:“他倆是發(fā)小,以前好得不得了,不過高中時代發(fā)生了一些事,兩人就反目了。后來我哥考上警校,葉盛驍則專攻社會學和人文學。那時候我哥還想和他修復關系,幾次主動聯(lián)絡他,可是沒想到那時候他已經(jīng)開始進行一些違法行為了,直到后來爆出了一樁連環(huán)兇殺案,我哥在調(diào)查中注意到他的存在,進而調(diào)查他,他的犯罪行為才被揭露。那時他在國內(nèi)外的學術領域里已經(jīng)擁有一定的地位了,所以他的不少擁護者都認為是我哥調(diào)查錯了,利用各種方式抨擊我哥。”
“三年前,葉盛驍在一起犯罪中暴露了身份,被警方追捕。他疲于奔命,綁架了人質(zhì),向我哥下了挑戰(zhàn)書。兩人對峙中他引爆了炸藥,我哥頭部受傷,葉盛驍也被炸死了。還好人質(zhì)救下來了,但那次之后我哥的精神就出現(xiàn)了問題,變得很暴躁。他認為夜梟沒死,還會回來作案的。可是尸體就在那兒擺著,DNA核對也沒問題。大家都認為我哥在調(diào)查夜梟的案子中反應太過于偏激,都沒辦法和他共事。最后是他自己請調(diào)去了警校任職。”
“所以他神經(jīng)兮兮的是由當時頭部受傷引起的?”
“只能說那是個引子,不是主因。它的起因是更早以前,小學的時候我們有次出去玩,路上出了車禍,我哥受了重傷,留下了幻聽的后遺癥。我不知道我哥平時是怎么調(diào)整自己的,反正除了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人外,沒人發(fā)現(xiàn)他這個弱點。”
“可是和夜梟的那次對峙導致他的病情加重了?”
“是啊,可惜當時人質(zhì)昏過去了,我哥又不肯細說,所以我們都不清楚當時到底是什么情況。不過夜梟是他的發(fā)小,也是最了解他弱點的人。我懷疑夜梟在死亡之前對他進行了催眠,才會讓他陷入精神狂亂的狀態(tài)。他自動請調(diào),也是怕做錯事,拖大家的后腿。”
傅柏云對最后一句話抱中立態(tài)度。雖然他和舒清揚接觸不多,對他還不了解,但他覺得舒清揚絕對不是一個患得患失瞻前顧后的人,他那樣做一定有其他理由。
“不過還好他承認自己的精神狀況有問題,也會努力去適應,不像有些病患死都不承認自己有病。”
“承認有病卻不就醫(yī)也沒有好到哪兒去吧。”
“你說什么?”
“呃,我說他幻聽是病理狀況嗎?”
“不是,他的身體一點問題都沒有,所以還是心理問題造成的。其實我也挺矛盾的,我不希望他回歸一線冒險,但又希望他可以正視自己,而不是一味地逃避。”
“為什么你會覺得他在逃避?也許他只是喜歡教書的生活呢。”
“因為他對葉盛驍還是抱有內(nèi)疚的,覺得當初如果他們不反目的話,葉盛驍就不會變成夜梟了,是他親手塑造了夜梟這個人格,而且也是他開槍殺了葉盛驍。雖說是為了救人質(zhì),但殺了自己的發(fā)小,多多少少還是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的,所以我盡量不提夜梟這個字眼,直到半個月前我哥收到了這個。”
舒清滟展開一張紙,放到傅柏云面前。
那是封打印下來的郵件。傅柏云先看了郵件地址,是一串毫無意義的字母和數(shù)字排列,郵件名只有兩個字——問候。
下面內(nèi)容寫的是——青揚,好久不見,我知道你一直為對我的傷害而負疚,所以我回來了。作為回報,我特意帶了份驚喜給你,游戲馬上就要啟動了,為了避免死亡的增加,你得趕快點才行,等候解謎。
底下沒有落款,只有夜梟的頭像。
傅柏云看完,驚訝地問:“葉盛驍不是死了嗎?是不是有人冒名來給舒警官下挑戰(zhàn)書?”
“可能性不大,你看‘青揚’這兩個字,會這樣寫的只有葉盛驍。小時候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他寫錯了,后來就一直這樣寫下來了,而且我哥說這說話方式挺像葉盛驍?shù)恼{(diào)調(diào)兒的,別人模仿不出來。”
“嗯,這種中二特性的確不太好模仿。”
傅柏云的吐槽把舒清滟逗笑了,隨即正色道:“不談他的思維是不是真中二,他的能力不可否認。所以我哥收到郵件后就馬上開始做調(diào)查,可惜郵件是通過國外服務器轉(zhuǎn)來的,追蹤不到發(fā)件人。他只能暗中關注近期發(fā)生的案件,但那些案子都不像是夜梟的手法。”
“等一下,比起這個來,我更好奇夜梟三年前到底死沒死。”
“當初他的尸體都被炸得不成模樣了,再加上高溫燒毀,連牙齒和骨骼都無法提取DNA。最后總算找到了一截殘缺的小拇指,DNA鑒定是夜梟的沒錯,但我哥認為那斷指是夜梟特意留在現(xiàn)場混淆大家的,否則為什么整具尸體都焚毀了,卻留下了斷指。這一切就好像是提前都設定好似的。”
“他會這樣想也有道理,所以現(xiàn)在有兩個答案——要么三年前的尸體不是夜梟,要么是有人冒充夜梟來向舒警官下挑戰(zhàn)書。”
“我哥一直堅信夜梟沒死,我以前也抱持懷疑態(tài)度,但現(xiàn)在我有點相信他的觀點了。畢竟他和夜梟認識了很多年,也追捕了他很久,他比我們?nèi)魏稳硕剂私庖箺n的個性和犯罪手法。我想他該是有應對的辦法了,才會申請調(diào)去特調(diào)科。事實證明他的預感應驗了。”
“你是指今天這個案子?”
“這案子太離奇,并且發(fā)生在我身邊。我想溫美美的死可能只是夜梟的死亡游戲的序章,一切才剛剛開始。”
回想溫美美突然發(fā)病,咬人再死亡的畫面,傅柏云不由得背后發(fā)涼。難怪舒清揚在調(diào)查時表現(xiàn)得那么神經(jīng)質(zhì),原來他是在擔心夜梟的出現(xiàn),更擔心他傷害自己的妹妹。
舒清滟猜到了傅柏云的想法,說:“夜梟對付我的可能性不大,以前他有的是機會這樣做。我也認識他,我覺得他這個人很怪,他可以毫不在意地殺了誰,但同時在某些地方又有著自己的傲氣和堅持的原則。這個游戲是他和我哥之間的,他應該不屑于拿我來要挾我哥。”
“他要是真有傲氣和原則,就不會來郵件下戰(zhàn)書了,他就是個變態(tài)。”傅柏云一邊說一邊心想要不要去咨詢下楊宣,問問現(xiàn)今變態(tài)怎么這么多。
他說:“那么問題來了,要是夜梟還活著,那他這三年住在哪里,是怎么潛藏身份的?現(xiàn)在監(jiān)控系統(tǒng)這么嚴,要逃脫可不是件容易事啊。”
“所以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不過像他這種高智商罪犯一定有他的辦法。”
“啊!”
說到這里,傅柏云后知后覺地想明白了——為什么舒清揚會一直問專家有關整容的事,他是在懷疑夜梟是不是整容了吧?
“怎么了?”
“哦,沒什么,就是想到了一些可能性,還有……”傅柏云看看舒清滟,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特意把我叫來,跟我說了這么多,是希望我?guī)褪婢賳幔俊?
“是的,你也發(fā)現(xiàn)了吧,他這人神經(jīng)兮兮的,有時候還會莫名其妙地發(fā)火,沒人能和他處得長。現(xiàn)在夜梟出現(xiàn)了,他就一個人,我擔心他撐不住。我知道你的能力,如果說有人可以和他搭檔的話,肯定非你莫屬。我相信你可以幫到他,幫他克服弱點。”
一大頂高帽子戴過來,傅柏云被說得都有點飄飄然了。但身為警察,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心想他有什么能力嗎?他的能力大概就是武力值還不錯吧,可那都是老生常談了,要說近期的能力,就是他有一雙抓逃犯的天眼,不管什么時候什么場合,都能一眼把犯罪分子找出來。不知道是他平時看罪犯的檔案看得多了,還是逃犯倒霉,每次總會被他遇到。
想來想去,他明白舒清滟的想法了,她是想利用自己的這個能力幫舒清揚找出夜梟啊。
“看來你看過我的資料了。”他說。
“沒有,我是聽我哥說的。我不喜歡看別人的資料,許多事情資料是不會記錄的,我更喜歡用自己的眼睛去了解。”
傅柏云又有點沾沾自喜了。
想了解一個人,自然需要接觸,有接觸他們才有繼續(xù)發(fā)展的機會啊,而且他和舒清滟的相遇還挺戲劇化的,說沒有緣分都沒人信。別說他還想追人家,就算沒這么回事,遇到這種情況,他也會幫忙的,他當然要幫大舅子了——未來的。
想到這里,傅柏云用力點頭,“沒問題,你這么相信我,我一定會努力配合舒警官,把逃犯繩之以法!”
“謝謝。”
舒清滟笑了,一臉的開心,傅柏云也看著她一起笑。對面房門“吱呀”一聲打開,舒清揚探出頭來,問:“聊完沒?聊完了就進來說案子。”
舒清滟立刻跑過去,傅柏云也跟在后面。
里面是舒清揚的書房,靠墻的書架上擺放著各種法律書籍,桌上是兩臺大電腦。傅柏云看看那一個個定格的畫面,卻是咖啡廳的監(jiān)控錄像。
原來舒清揚把自己關在屋子里一直在看這個啊,一個人看這么多視頻,眼都快瞎了。
傅柏云對舒清揚由衷地佩服,卻不清楚他為什么對這些視頻感興趣。
“這是溫美美出事前兩周在咖啡廳出入的錄像。咖啡廳只保存兩周的資料,所以我只找到這些。”舒清揚坐下來在鍵盤上敲打,分別調(diào)出幾段讓他們看,“這兩個星期里她一共去過四次,都是一個人。每次要一杯飲料,坐幾分鐘就離開了。前兩次在其他的座位上,后兩次就是她出事時坐的位子。”
傅柏云看著視頻,問:“大概她比較中意這個位置。我們大家都有這習慣吧,常去哪家咖啡廳的話,一般都會找坐慣了的位子。”
舒清揚問:“你會常去離住所坐車要半個多小時的咖啡廳,只為了喝一杯哪兒都能喝到的飲料嗎?”
傅柏云一愣。舒清滟說:“你的意思是她是特意來這家的?她有沒有和誰碰面?”
“沒有,一直是她一個人,而且她每次都會做這個動作。”
舒清揚指指視頻——溫美美上了二樓后,先仰頭看看周圍,找個位子坐下,喝飲料時也在左看右看,像是在端量什么。
傅柏云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馬上明白了,“她在找監(jiān)控器的位置!”
舒清揚點了下頭。
“不錯,她來的這幾次都是在找監(jiān)控鏡頭,最后兩次她找到了這里。因為坐在這個位置上,從鏡頭里看不到她在做什么,但可以看到她對面的人的行動,就是和她吵架的那個女人的舉動。”
“你的意思不會是——今天發(fā)生的事件都是溫美美自導自演的,為了讓大家在出事后證明有人要害她,卻不知道因為什么玩脫了?”
“是的,這是王玖傳給我的那個女人的資料。她叫王婧,你們也可以叫她徐太太。她就是徐院長的妻子,她會出現(xiàn)在咖啡廳和溫美美發(fā)生爭執(zhí),是因為接到了溫美美的電話,說要跟她攤牌,她才過去的。另外王婧的家離這間咖啡廳挺近的。”
傅柏云拿過資料看,王婧和徐院長是同學,婚后她就沒再出去工作,所以履歷上都是空白。看她的氣質(zhì),年輕時一定很漂亮,不是溫美美那種俗氣的靚,而是一種獨特的美。可惜徐昌輝白做整容這行了,最后還是敗在了外表上。
他看著資料,驚訝地問:“你什么時候和王玖聯(lián)系的?”
“就在你們在外面談論我是精神病的時候。”
“我們沒說你有病,而是……”
傅柏云還沒說完,小腿就被踢了一腳。舒清滟把他推開,像是沒事人似的問:“王玖給徐太太錄口供了?她怎么說?”
“沒什么特別內(nèi)容。徐太太說溫美美約她過去,說自己懷孕了,徐院長答應和她結(jié)婚,讓徐太太別不要臉地霸著那個位子,識相的就趕緊滾。”
傅柏云揉著小腿,說:“她這樣說啊,真虧得徐太太好脾氣,沒動手打人。”
“她為了激怒徐太太,當然會說刻薄的話,這樣監(jiān)控器就能錄下徐太太發(fā)火的樣子。如果溫美美沒有死亡而是出現(xiàn)一些食物中毒反應的話,現(xiàn)在的狀況就完全不同了。”
舒清滟說:“溫美美選了一家離徐太太家很近的咖啡廳,又特意避開監(jiān)控器,說話激怒她,看起來好像都是蓄謀已久的。”
“就是電視里小三上位逼走正宮的戲碼嗎?可溫美美懷孕了,就算是為了孩子著想,也不會選服藥的方式吧。”
“她沒懷孕。”
“尸檢報告出來了?”
“不用看報告,看她的內(nèi)衣尺寸沒有變化就知道了。”
聽舒清揚這樣說,傅柏云恍然大悟,原來舒清揚在溫美美的房間一直盯著內(nèi)衣看,是為了找線索啊。他居然誤會大舅子……啊不,是誤會前輩是變態(tài),罪過罪過。
“王玖還說他們在溫美美的宿舍抽屜里找到了一些致幻劑藥粉,很少的量,估計是溫美美提前把藥粉都處理掉了。電腦也轉(zhuǎn)給技術科了,大概明天就能出結(jié)果。”
“聽起來溫美美自編自演的可能性很大。不過浴鹽倒還好說,氰化物可沒那么容易弄到手吧?而且就算她沒懷孕,正常智商的人都不會自己服用劇毒來做戲。”
“也可能是別人給她服的,”舒清揚伸手指指王婧的資料,“往后看。”
傅柏云翻到后面那一頁,下面列了王婧娘家的情況,她哥哥開了家鍍金工廠,很多程序作業(yè)都需要用到化學藥品,包括氰化物。
他看完后,抬頭看看舒清揚,覺得案情比想象的要復雜得多。
“暫時線索就查到這些,明天繼續(xù)。”
舒清揚站起身,沖他們擺擺手。舒清滟給傅柏云使了個眼色,要出去,傅柏云急忙舉起手,“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什么?”
“從整容醫(yī)院出來時,你問我有沒有發(fā)現(xiàn)古怪,我想了好久也沒想出來,到底是哪里有問題?”
舒清揚有些不耐煩,張嘴就要說,看到舒清滟投來的警告目光,他臨時剎車,改為:“聽說你抓逃犯挺有一手的,但搞偵查靠的不單單是觀察力,還需要聯(lián)想和思考。你記得王阿姨怎么說溫美美嗎?她說溫美美是個出門一定會戴帽子墨鏡還有打傘的人,可是我們在她的遺物里沒有發(fā)現(xiàn)這些東西,這說明什么?”
“啊!”
舒清揚這么一說,傅柏云反應過來了。舒清揚又按了下鼠標,把畫面調(diào)到前幾次溫美美進咖啡廳之前的監(jiān)控上。她的確每次都會戴墨鏡或口罩,只是進去后就摘下來了,都怪他只把注意力放在溫美美進咖啡廳后的行動上,忽略了之前的細節(jié)。
舒清滟也來興趣了,說:“如果只是單純?yōu)榱朔罆竦脑挘裉煲苍摂y帶的,但是沒有,所以她那樣做,會不會還有別的目的,比如說不想被誰看到?”
“有道理!”傅柏云沖舒清滟一豎大拇指,又說,“可為什么她今天不怕呢?是不是她出門時已經(jīng)服了藥,精神亢奮,就沒在意了?”
“或許是,也或許不是。這就是我說的古怪的地方,也是我們需要查明的地方,懂了?”
“懂了懂了,我一定努力調(diào)查!”
傅柏云從書房出來,回到客廳,琢磨著該怎么做調(diào)查。舒清滟說:“直覺告訴我這個案子有得查了。”
傅柏云點點頭,深有同感。
“要不這樣,你搬過來住吧。”
“啊?”
“你看這兒離局里近,有什么急事馬上就能跑過去,而且一起住也可以相互照應、方便了解。做搭檔最重要的不就是需要心意相通嗎?”
他想心意相通的人是舒清滟,他跟大舅子心意相通有一毛錢的意義嗎?
這話在傅柏云的腦子里轉(zhuǎn)了兩圈,看到舒清滟殷切的眼神,他就說不出口了。轉(zhuǎn)念一想,他家離新的工作單位的確太遠了,每天上下班挺不方便的,他本來就考慮過要不要就近租房子住,現(xiàn)在問題解決了。再說了,跟大舅子搞好關系,不也就等于間接和舒清滟拉近關系嗎?一舉好幾得呢!
“那好,我明天就搬。”
“真是太謝謝你了,那就這樣說定了。這個三室一廳我哥占了兩個房間,你只能用剩下的臥室,所以房租交三分之一就行了。”
“這不太好吧,還是對半吧。”
“要得要得,我哥脾氣不好,到時還要請你多多包涵,別跟他較真。”
“不會的不會的!”
傅柏云其實更想說——就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會跟他較真啊。可還沒等他說出來,書房門打開了,舒清揚出來倒水喝,他瞥了兩人一眼,說:“我還沒同意呢。”
“那哥,你覺得我的決定不好嗎?”舒清滟微笑著問。
傅柏云以為舒清揚會說不好,因為他的表情一點都沒有歡迎新室友的樣子,但他只是嘟囔了一句隨便,就拿著水杯轉(zhuǎn)身回房了。
舒清滟看看表,“哎喲,這么晚了,我看你就別回去了。臥室的東西都是現(xiàn)成的,你隨便用,換洗的衣服……我去拿。”
舒清揚本來都要進房間了,聽了這話他又停下來,看著妹妹跑去自己的臥室,很快又跑回來,拿了一套新內(nèi)衣遞給傅柏云。
“就一晚,麻煩將就一下。我就住樓下,你有什么問題可以隨時找我。這是我的手機號,這是我的微信和QQ,你哪個方便用哪個。”
舒清揚看著妹妹和傅柏云交換了聯(lián)絡方式,他提醒道:“要將就的那個人是我,我是第一次和人同住。”
“不好意思,我也不是第二次。”
舒清揚不爽的反應太明顯了,傅柏云一個沒忍住,回敬了過去。舒清滟看著他們對嗆,“撲哧”一聲笑了:“一看你們就是好搭檔,那就好好相處吧,我先回去了,明天見。”
她擺擺手,傅柏云送她出門的時候,她小聲說:“我哥一查起案子來就沒命,你提醒他不要熬夜。他要是不聽,你就說告訴我。”
“他好像有點怕你。”
“你也可以成為讓他怕的人,加油。”
舒清滟拍拍傅柏云的肩膀,離開了。
傅柏云關上門,心想舒清揚成為罪案專家、在系統(tǒng)里叱咤風云的時候,他還是個警校新人呢,他有什么能力能讓人家害怕他?
他回到客廳,舒清揚還站在原地,保持拿水杯站立的姿勢,投過來的眼神像是觀察探究,又像是在審視。傅柏云感覺不太舒服,他走上前,向?qū)Ψ缴爝^手去。
“今后我們就是室友兼搭檔了,配合愉快。”
“別給我添麻煩。”
舒清揚無視了他的示好,丟下這句話后就回了書房。傅柏云討了個沒趣,沖著他后背叫道:“不許熬夜——你妹妹說的。我會定時監(jiān)督的,你要是熬夜,我就打小報告去!”
舒清揚的回應是“砰”的一聲把門帶上,見過煩的,沒見過這么煩的,偏偏這么煩的人是他妹妹帶來的,又不能趕走。
他認可傅柏云的能力,也覺得他可以勝任特調(diào)科的工作,但不代表他希望一天二十四小時跟這個人相處。
想到在今后相當長的時間里,他除了被幻聽煩以外還要被搭檔煩,舒清揚更郁悶了。他長嘆一口氣,雙手抓著頭發(fā),胡亂撓了幾下,坐到了椅子上。
耳邊傳來笑聲,有人在他身旁用輕佻的語調(diào)說:“真讓人失望,你選了半天,選了這么個笨蛋。”
這語調(diào)加重了舒清揚的反感。他冷冷回了一個字——“滾!”
“火氣別這么大嘛,心浮氣躁的話,很容易判斷錯誤。雖然我很希望看到你遭遇滑鐵盧,但游戲才剛開始,我還不想這么快就結(jié)束。”
舒清揚放下手,抬頭看去,電腦黑屏了,里面映出他的臉孔,只有他一個人的。他可以聽到說話聲,身邊卻是空蕩蕩的,因為那個惡魔住在他的腦子里。
他不知道夜梟是不是真的這樣想,但屬于夜梟的聲音是這樣告訴他的。自打夜梟死亡后,這個幻聽就毫無預兆地出現(xiàn)了,不斷騷擾他,用嘲諷的戲謔的還有居高臨下的口吻攻擊他。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才知道幻聽有多可怕。他以為自己從小就適應了幻聽的存在,后來才發(fā)現(xiàn)那是他還沒遇到真正的惡魔。
最近幻聽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像夜梟的聲音,他都有點分不清真實和虛幻了。舒清揚閉上眼睛,感謝妹妹給他身邊安插了個人,否則只有他一個人的話,說不定真會做出什么過分的事。
“你根本就不存在,對嗎?你已經(jīng)死了,葉盛驍,現(xiàn)在的你只不過是個連真名都不敢用的膽小鬼罷了。”
屬于他自己的聲音在腦中響起,回應了夜梟的嘲弄。半晌,舒清揚再睜開眼睛,呵呵的笑聲逐漸在耳旁消失了。他松了口氣,額頭滲出了虛汗,幻聽消失證明在這一次的博弈中他贏了。
電腦響起來,新郵件進來了,舒清揚點開,依舊是數(shù)字和英文隨意組合的郵箱地址。
是夜梟的來信,舒清揚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他得意的面孔。他打開郵件,里面寫著——恭喜進入拼圖游戲第一關,請列出接下來的受害者名字,時限三天。
舒清揚哼了一聲,回信道——我很忙,請選擇直接一點的交流方式。
沒過幾秒鐘對方就回信了,郵件里附了個沒見過的軟件。舒清揚換了手提電腦,點擊安裝了。他早料到夜梟會有這么一手,所以事先重裝了電腦系統(tǒng),現(xiàn)在電腦里一片空白,也不怕他動手腳竊取情報。
軟件安上后,屬于夜梟的專屬頭像顯示出來,聊天框敲出一行字。
——你變急躁了,是不是幻聽又加重了?
——不勞關心。
——嘖嘖,老朋友你也太無情了,我還以為你會為我的死傷心呢!
——傷心個屁,我知道你不會死得這么快。
舒清揚敲著字,順便檢查聊天軟件。夜梟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敲字過來。
——別把精力浪費在調(diào)查這個軟件上,你不可能利用它搜到我的。還是專心查案吧,再不加快速度的話,就又會出現(xiàn)新的受害者了。
舒清揚點擊聊天框,除了對話功能外,其他功能鍵一概沒有。看來這個軟件是夜梟為了玩死亡游戲特別做的。他在這三年里到底待在哪里,又做過什么?他怎么會這些IT技術的,還是他又找到了新的狂熱擁護者為自己賣命?
他思索著,敲字。
——溫美美的案子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
——那你怎么知道接下來的受害者是誰?
——因為我有窺視人心的能力啊。只要人性存在,犯罪就不會滅絕。換句話說,青揚你一直在做無用功。
——如果我在三天內(nèi)找出兇手,游戲是不是就算完結(jié)?
——不,這位同學請你好好審題,要求是找出下一個受害者。
——如果找出來,你就算輸?
——是,我會告訴你兇手是誰。所以青揚,為了你一直堅持的信念,請務必全力以赴。
舒清揚冷笑著想,他當然要全力以赴,游戲才剛剛開始,誰勝誰負還是未知數(shù)呢。
他馬上回道。
——我會自己找出兇手,不用一個罪犯幫忙。
——也是,說到底,我這些犯罪知識還都是你教的呢,你不僅是益友,還是良師……
——沒有!
——不管你怎么否認,這都是事實。我們只是堅持的原則略有不同而已,目的殊途同歸。如果說我是惡人,那么教會我怎么犯罪的你呢……
最后幾個字特別大,而且是紅色的,鮮血般觸目驚心的紅。舒清揚看著,突然心一跳,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些事,一些他不想面對的往事。
夜梟退出了聊天框,頭像變成了灰色。然而那幾行字卻刻在了舒清揚的眼睛里,怎么都揮抹不去。
屬于夜梟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來了,一會兒叫燕子一會兒又叫小雨,還不時嘲笑他的膽小和無能。他被斥責著,幾乎無言以對,心房開始不受控制地悸動。他煩不勝煩,拿起水杯就要摔——打敗幻聽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制造比它更吵的噪聲。這是他長期以來和幻聽磨合得出來的經(jīng)驗。
杯子還沒摔出去呢,敲門聲先響了起來,舒清揚一驚,手在空中停住了。
傅柏云在外面沒聽到他的回應,用很大的嗓門叫道:“我洗完澡了,你也趕緊洗澡睡覺!”
“討厭的人又出現(xiàn)了!”
夜梟的幻聽氣憤地說。舒清揚“撲哧”一聲笑了,最初的躁狂煩悶一掃而空,他沒想到自己和幻聽居然有一天會結(jié)成統(tǒng)一戰(zhàn)線。
舒清揚放下水杯,開門走出去。他想自己現(xiàn)在一定全身都充滿了暴躁的氣息,因為傅柏云一看到他,就立刻向后退開兩步,拳頭亮在胸前,做出對敵的架勢。
傅柏云身上穿著藍格睡衣,那是他的,卻被妹妹一轉(zhuǎn)手就送給了外人。舒清揚有點不爽,心想早知道他就不把這家伙拉進隊里了,誰能想到妹妹和他這么投契。
舒清揚又往前走了兩步。傅柏云繼續(xù)往后退,說:“我警告你,別想攻擊我。我曾經(jīng)是市少年組武術冠軍,你打不過我的。”
“我是去倒水。”舒清揚沒好氣地說,拿著水杯去了飲水機那邊。傅柏云發(fā)覺自己誤會了,訕訕地放下拳頭,說:“誰讓你在里面大喊大叫的,語氣還這么兇,是個人都會誤會了。”
“我叫了嗎?”
傅柏云用力點頭,表示自己沒撒謊。舒清揚心一動,說:“以后如果你發(fā)現(xiàn)我有吼叫的征兆,就拍拍我。這樣既避免了嚇到人,又不用讓你背鍋。”
“看在舒法醫(yī)的面子上,我不介意背鍋。”
傅柏云剛說完,不悅的目光就投了過來,他急忙改口:“沒問題,不過照我今天的經(jīng)驗,你喊叫前都沒征兆的,我都被你嚇了好幾回了。”
“所以你要時刻警惕才行。”舒清揚經(jīng)過他身邊,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微笑說,“你想追我妹妹,總得拿出點誠意來。”
這是傅柏云的死穴,他點點頭,大聲說:“沒問題!”
“還有,別再撒謊,尤其是那種顯而易見的謊言。”
“什么撒謊?”
“你根本不是什么武術冠軍。你認為你進警隊,這些基本資料會不被上報審核嗎?”
“呃……那個啊,確切地說,是我差點成為武術冠軍。因為武術比賽當天我睡過頭了,如果我去參賽,冠軍一定是我的。”
舒清揚不說話,看過來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傻子。傅柏云只好又強調(diào)說:“是真的,我就是睡迷糊了,忘了要比賽……”
“晚安。”
舒清揚回了臥室。傅柏云追過去,問:“你是要睡覺嗎?”
“難不成還要跟你徹夜談心嗎?”
“那你至少要先洗澡吧?你看你已經(jīng)這么不修邊幅了,還不洗澡就睡覺,也太不講衛(wèi)生了。”
舒清揚實在忍不住不翻白眼,“我臥室旁邊還有一間浴室,我在里面洗,可以嗎?”
“噢,那你不早說,沒想到你們家還挺大的,呵呵……”
“砰!”
房門關上了,傅柏云攤攤手,覺得這個人沒搭檔,絕對不單單是幻聽的原因。
不過看在舒清滟的面子上,他是不會跟大舅子計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