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那道人身后的一眾道童們，一個個年歲外表看去都是不大，最大的外表約摸也就十六七歲，最小的一個看起來也不過五六歲，跟在道人身邊手上捧著一塊玉尺。

那些道童一個個走入洞中，敖真眸光微動，卻是沒有主動開口出聲。

于是便看到這些道童從敖真身側快步走過，其中一兩個還直接從敖真身子穿過去，好若虛影一般。

而此時敖真轉過了頭來，看向了那自己來時候的水簾洞。

原本精致雅秀的洞天，此刻竟是一派未開化景象，雜草叢生，老藤纏繞，無有半點修葺后的模樣。

這些道童們走上前去，除草扯藤，搬石挪巖，而那捧尺的小道童則攙著那道人緩步走到了一處收拾干凈的石上坐著。

少時，道童們打理出來了一塊勉強可供他們一眾打坐的干凈地界。

諸道趺坐于地，整理衣冠，手持子午訣，靜聽老師教誨。

敖真見對方講道，自忖不該做那六耳，于是便要轉身離去。

只是那老道忽開口朗聲道：“道常恒在，聞者有緣，皆可聽聞。”

敖真腳步一頓，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剛才他好像感覺到那老道似乎看了他一眼。

可是當敖真看過去的時候，那老道卻是朝著在場所有道童的樣子。

敖真思索了片刻，對其一個道門稽首之禮，隨后也是趺坐下來。

那老道面帶微笑，撫須長吟，道：“道法玄，佛法空，玄妙空寂渡世難。若得圣人言真法，功成自作佛和仙。”

敖真聽著這老道所言，心頭微動，隱隱有所感悟。

那老道人長吟之后，便是將那真法妙意一一講來，真個是：

陰陽流轉，蓮花滿地。太極玄圖曜禪光，浮屠之中顯真人。說一會玄，講一會禪，間插煉魔守本心。

敖真聽了知曉此乃極好之物，然就好似隔靴搔癢，又如霧里看花，只差那么一點，自己就能看清，就能體悟這歡喜。

可這時，那老道人停了宣講，講法異象也是漸漸停歇，歸復平靜。

敖真忍不住起身，走到老道人身前，躬身一禮，道：“小龍聞聽仙長講道，心有感悟，但不知何解，還望仙長賜教。”

那老道人也不知是聽見還是沒聽見，他只是說道：“此番講道，爾等能聽進去多少便是多少，不必妄求，順其自然即可。”

眾道童皆口稱是，一個個皆苦思冥想，似在消化剛才所得。

敖真仍是持禮躬身，若未曾聽聞真道，他尚能忍受，可聞聽真道，又怎能不動心起念？

老道閉目養神，對于眼前眾人，似毫不關心。

過了也不知多久，那老道忽睜雙眼，對身旁那捧尺道童吩咐道：“童兒，外間來了一個學道的，你去迎一迎。”

那道童朝老道行了一禮，后走出水簾洞，少時果引一人進來。

那人身裹獸皮御寒涼，滿頭長發亂糟糟，臉上黑黢黢臟兮兮。臉上癡傻口流涎，身上惡臭引蟲蠅，不似學道神仙體，紅塵俗世一凡夫。

這人一進來，引得座下大眾一陣厭惡，其中有甚者乃至起了殺念。

敖真也是看了一眼這人，他也是眉頭微皺，心生不喜。

蓋因敖真自小生長，皆是文明禮儀之地，今見此等造化人身者形貌若野獸，自生不快之感。

老道慈和地看著那人，溫聲道：“你是哪方人士，可有甚名姓？”

那人癡傻頑愚，老道所言蓋不能明，只是他見老道身上衣袍精美，忍不住走上前去，想要伸手去摸。

這一下可驚得眾人大怒！

其中幾個年長道童，十幾歲的年紀，正是血氣方剛，極容易好勇斗狠的年歲。

如今眼見著這野人要對自己老師動手動腳，豈能坐視不管？

他們沖到老道身前護衛，同時對那野人出手打去。

這野人雖然沒有什么頭腦，但一身氣力卻是驚人，這幾個道童竟是被他一拳一個打翻在地。

敖真站在一旁，他抬手一起，一道淡紅靈光飛出，如繩索一般，捆在了那野人身上。

那野人縱天生神力，但肉體凡胎，如何能掙扎這法術？

在座諸道童皆面色不變，對這憑空出現在紅光繩索視若尋常，好似敖真當真是遂他們一同聽祖師講道的同門一般。

一面目有些兇狠的道童走到野人面前，想要一把抓住對方，可見到對方身上污穢泥垢，一時間卻也下不去手，只得啐了一口，以作解氣。

敖真見這道童行此粗鄙之事，心中微有不快。

“爾等且讓開。”

祖師那聲音自眾人身后響起，語氣一如之前一般平靜。

眾人不敢不從，紛紛讓開了道路。

祖師行到了野人面前，看了一眼，環視周遭，對眾人道：“你們哪個帶他下去梳洗一番啊？”

諸道童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顯然都是不想跟這野人靠近，而這時那個一直侍奉祖師身邊的年幼道童跳了出來，朗聲道：“祖師，我愿意，我愿意！”

祖師撫須一笑，道：“如此你就帶他下去吧。”

小道童嗯了一聲，走到野人身邊，蹲了下來，兩只小手用力地拉著野人的一只粗大胳膊。

那野人似是看了一眼小道童，愣了片刻，隨后跟著小道童掙扎著站了起來。

敖真目視兩人朝洞內走去，心內有些思量。

莫非這野人便是傲來國昔年之祖，為仙老教化的那個？

其實自剛才祖師出現，到如今這個時候，敖真就有一種來到過去的感覺。

在那道經佛經之中，倒也有類似的記載情況，似乎對于這大神圣來說，過去未來并不是固定的。

只不過敖真又有一種清晰無比到連他也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感覺，他并沒有來到過去，他就在“現在”。

想到這里，敖真看了一眼祖師，他內心對于這一位的身份，略有所猜測了。

當那小道童帶著梳洗好了的野人上來時，眾人皆是一驚，蓋因這野人洗去身上污穢后，顯露出來的竟是一具英俊皮囊。

原先那一頭亂糟糟的頭發，也被梳理得干凈整潔，黑亮長發并未束起，自然垂落至腰間。

身高體闊，肩寬腰細，身上肌肉鼓脹，兼之身穿獸皮，倒是有一種充滿勁力的感覺。

只是當敖真看到這人面目的時候，不由大吃一驚，暗忖道：“怎的這野人跟我有著同一張臉？”

不錯，這野人觀其容貌與敖真一般無二，二者的差距似乎也只是身量體型上面。

敖真這一具人身身量雖高，但身上并無如對方那壘塊一樣的肌肉，他的身材有些瘦削。并且敖真衣冠齊整，玉簪束發，氣質如翩翩有禮的君子，與對方完全是兩個概念。

眾人見到這野人梳洗一番后，品貌上佳，心中歡喜，有人道：“這才有個修行模樣嘛。”

敖真一聽這話，暗道：“人還是那個人，但只是因為梳洗一番，這就得到了大家的認可，這......”

這時，那野人見到祖師，大步沖了上去，這一回卻是無人阻攔。

野人沖到祖師身前，蹲在地上，捉起祖師的衣角，放在眼前仔細摸摸，嘿嘿傻笑。

“哈哈哈，這個呆子。”

“有趣，有趣。”

“看起來以后熱鬧了。”

敖真見左右道童與之前大相徑庭的態度，心里五味雜陳。

這時祖師伸出手，摸了摸那野人的腦袋，道：“既你想坐這里，那便在此聽道吧。”

見祖師又要說法，眾人皆是手持子午訣，嚴肅以待。

祖師金口再開，這一回講的卻不是那什么修行，而是各種技藝。

如那五谷區分，百草醫藥，人身經絡乃至諸般瑣碎事務。

這些事務本屬凡俗，眾人聽了一會兒便覺得無甚趣味，漸漸走神，獨那野人笑呵呵著臉，將祖師所言聽了個全。

而敖真聽祖師講述此等學說心頭一動，看起來祖師這就開始教化傲來國先民了。

待祖師講說完畢，眾人齊齊吐了一口氣。

因為這等人間瑣事，他們根本不喜，愛的乃是那道法佛理。

“三教……”

敖真呢喃。

他想到了后世之中，為世人所共稱的一教——儒！

儒乃孔夫子定立，講究仁禮之道，天心人心，有規矩綱常。

只是如今這個時候，約摸孔夫子還未出生吧？

而自己對于祖師身份的猜測，覺得其很有可能是那一位妙演三教的菩提祖師。

敖真這般想著，忽覺有人看他，于是順著目光看去，就在上方那祖師竟是遙遙看了過來。

敖真神情一凜，抬手一禮。

祖師面上有著笑容，他伸手一指敖真，又在座下的那野人頭頂上拍了三下。

那野人原本天真爛漫的雙眼，頓時染上神采，同時他也轉目看向了敖真所在，對其微微一笑。

突然，眼前場景轟然一碎，宛若琉璃破碎。

眼前哪里還有什么道童，哪里還有什么野人，哪里還有什么祖師？

敖真正坐在之前所來水簾洞深處，那寶座下方一石座之上。

敖真看著四周，微微皺眉，剛才一切恍如夢境，但又這般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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