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夜幕之下,夏風吹拂竹林,竹濤陣陣,沙沙作響。
黑衣僧人席地而坐,手捧紅蓮,一雙通透的眼睛看著眼前裝睡的白衣少年。
這時,波旬見不遠處地上有一只螞蟻,其圍繞著周圍不斷轉圈,似在找尋什么。
波旬一眼見了,又看見這大石下有一處蟻穴,自然明白此乃因敖真之故,螞蟻不得回巢。
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掌,放在了螞蟻前面,那螞蟻觸碰到了波旬的手掌,忙是朝前爬去。
波旬見螞蟻爬到了他的手掌上,于是將手收了回來,放在身前,滿意一笑,附身又將之送到蟻穴洞口。
那螞蟻像是察覺到了蟻穴洞口的氣息,忙是爬了下去,回了蟻穴。
波旬直起腰,看著石上少年,故作一嘆,道:“可惜可惜,太子甚有慧根,卻是無心佛門,更如此嗜睡。不若這般,貧僧今日便擄了太子回去,傳個夢中證道之法?!?
說著,波旬站起身,抓住敖真一只手臂,作勢欲走。
還在裝睡的敖真,直接被嚇了一跳,忙是掙扎。
可沒想到,波旬的手掌一掙就掉,敖真轉目看去,就對上一張微笑的臉。
敖真又羞又惱,這情景跟逗小孩有什么區別?
“他化自在天天主這般閑暇,特意來尋一個五歲小龍的玩笑嗎?”
波旬收回手掌,微笑道:“小僧先對太子賠個不是,還望太子海涵?!?
知曉對方的身份,敖真再是聽得對方這般言語,心里總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很是不自在。
“魔主這般折煞小龍,所欲究竟何為?”敖真學著行了一個佛禮。
波旬道:“只是看看。”
看看?
敖真不相信,他盯著波旬,說道:“這三界上下,諸天生靈不知凡幾,怕是無時無刻都有念誦魔主尊號的,甚至可能還有一些誠心奉誦。怎么魔主不去看看他們,偏偏來看一個只能失口說了一句的小龍?”
瞧著敖真的質疑,波旬笑意不減,同時說出來一句令敖真很耳熟的話。
“敖真太子,你與我有緣啊。”
敖真沉默良久,艱難開口道:“魔主謬贊了?!?
波旬知道敖真不信,他也知道任誰只聽這話也不會去相信的。
于是波旬一撫此刻躺在他臂彎中的紅蓮,隨后將其一把拋出。
那紅蓮落在地上,突現一口水池,紅蓮生于其中,周遭水面長出朵朵蓮葉。
波旬一指這蓮池,道:“太子昔日求道觀音尊者,于珞珈山紫竹林內見蓮池一口,可還記得否?”
這事情過去沒有多久,敖真自然是記得,不過他也不知道此事與波旬有什么關系。
“昔年觀音尊者成道之前,小僧曾感其將出我境界,遂小僧前去阻攔。彼時我問尊者,證道何為?其回‘普度眾生’。我言佛乃超凡脫俗,汝一念執著,焉能成佛?尊者現觀世音身。我言眾生無數,豈能渡盡?菩薩化百千萬億身形,聞聲救苦。”
波旬所言,乃是佛門著名的一段公案,觀音菩薩于過去無量劫中成正法明如來,為普度眾生,倒駕慈航,現菩薩身,更是化身無數,救度蒼生。
敖真自然也是知曉的,只是他忽然一轉念想到了一個可能。
這時,波旬繼續說著。
“菩薩甚慈悲,救度蒼生,乃至欲界第六天亦不曾放棄。后我入普陀山,拜訪菩薩,其以蓮池示我,我明其道。吾入蓮池,化為黑魚,悠然自得,敘吾道心。
苦海無盡,眾生癡迷三毒六欲,若魚難離水,何妨化苦海為樂土。
后太子亦有蓮池機緣,菩薩之道乃眾生超脫,出淤泥而不染。我之道乃魚水難離,苦海作樂土。太子龍鯉之身,于池水中難離難去,菩薩欲觀太子超脫之心,超脫之念,超脫之行,然吾只觀得太子所行諸法,皆是魚水相合之道,我見之歡喜,彼時因今日果,實乃有緣也?!?
波旬伸手一指,一黑一金兩道靈光投入那蓮池之中,化作兩條魚兒。
敖真思索了一會兒,頗有些無奈,對著波旬拱手道:“看來小龍還真算是與魔主有一二緣分,不過那也只是無心之舉,魔主怕是失望了?!?
“無心,有心,皆是心也。”波旬聲音很溫柔,仿佛直抵人心,令人不自覺對其生出好感。
眾生皆有魔羅,因此波旬存于眾人內心。
敖真一語道出“波旬”之名,又有前緣牽連,這才使得今夜魔羅化形而出。
“那魔主與我見了面,打算何時離去?”敖真問道。
自己身邊有這么一個大魔頭,敖真總是不舒服,也生怕被別人發現了。
面對敖真的提問,波旬淡淡一笑,手持說法印,道:“我何時離去,太子該問你自己,問你的心?!?
我的心?
我的心現在就是想你立刻走。
像是看出敖真所想,波旬繼續道:“若是太子諸欲不起,我這一具化身自當入寂,可請太子現在寂滅諸欲,吾自當離去?!?
“哪有人能什么念想都沒有,怕是佛祖都做不到吧?”敖真聽到波旬的回答,實在忍不住說道。
波旬一聽,點了點頭,道:“如來的確也做不到,但其寂滅諸相,早離吾境界,吾實在不如其也。”
語氣之中,好似還頗為惋惜的樣子。
波旬看著敖真面無表情的樣子,又是一嘆。
“不過太子今日是真不想與我多說什么,那小僧也只好暫時告辭了。今日一見太子,閑話二三句,我甚歡喜,我本欲請太子去他化自在天做客,然也知你定是不愿。不過你吾有緣,日后定可再見,只是離去不舍,欲贈太子一物,不知太子可有甚心愿需了?”
這……
魔主的愿望?
這是天上掉餡餅?
敖真開口:“我愿魔主一去不回,永不相見?!?
波旬一怔,哈哈大笑,一拍膝蓋,道:“此事小僧卻是無法,還是換一件吧。唔,說來我以甚深法力,觀得東海處有魔蹤,疑似與我他化自在天的陰魔有甚深因果。今我與太子相談甚歡,太子可速查之,此可免你四海一大劫!”
言罷,波旬站起身,雙手合十朝著敖真一禮,轉身而去。
大劫?
原本還看著波旬在跟自己尬聊的敖真,心頭猛地一跳,還坐在石上的他,急忙伸出手一抓,扯住波旬的袈裟袖袍。
“什么大劫?”
波旬背對著敖真,右手的袈裟被對方扯著,只是淡聲說道:“無非是血光之災罷了?!?
敖真哪里還坐得住,也是不顧對方身份,自石上起身,行到波旬身前,雙手合十高舉頭頂,恭敬一禮,道:“還請魔主指點?!?
半晌無話,敖真心中十分忐忑。
四海都是他的家人,尤其是南海,這五百年他生活在這里,如今聽到一位大能說四海將有災劫……
敖真緩緩抬起頭,瞧見了波旬臉上仍是帶著笑容。
“好說好說,太子算我好友,好友之間有難,又怎能袖手旁觀?”波旬伸手把住敖真雙臂,將其抬起。
波旬指點道:“天庭眾神,多有自視甚高者,以至于眾人生怨懟心,欲害人喪命。好友,你可知曉魔由心生!”
魔由心生。
敖真手上一空,發現把著他雙臂的波旬,竟是突兀地消失不見了。
若不是之前波旬點化出來的蓮池還在,這一切就仿佛一個夢境一樣虛幻。
魔由心生!
.
“魔由心生,心欲不滅,諸魔難滅?!?
他化自在天中,魔主波旬趺坐黑蓮蓮臺之上,下方是四大魔王,乃欲界第六天四大魔物。
祂們分別是天子魔、陰魔、死魔、煩惱魔。
波旬亦屬四大魔物之中的天子魔,他的魔兵也都是天子魔一類的存在。
至于陰魔、死魔、煩惱魔,在現實之中,本來是無有形體的,但波旬以莫大法力點化,這才使得祂們顯化入世。
此時正在講經的波旬,忽然一頓,他收了話,對下眾道:“今日講經到此為止,諸魔下去參悟吧?!?
四魔皆領法旨,不敢違逆,退步下殿。
波旬法相上閃過與敖真見面時的青年僧人之相,他很滿意剛才與敖真的見面。
“只是此番不小心壞了陰魔所謀劃之事,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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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水晶宮。
哪吒和敖乙、敖丙對面而坐,他們剛從大殿上下來,正等著長輩們之間的交談了。
等待之時,敖丙忽然對哪吒問道:“三太子,你把我那巡海夜叉還關在繡球里面嗎?”
哪吒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道:“殺了!”
殺了?
敖丙沒有反應過來,可之后就生出幾分怒意,可一旁的敖乙拍了一下敖丙腦袋,冷笑道:“你個蠢貨,他在逗你呢?!?
“???”
哪吒看著敖丙的樣子,忍不住大笑了起來,道:“看起來你不如你哥哥聰明啊,哈哈哈?!?
敖丙瞪了眼哪吒,不想再跟這個小魔王說話了。
敖乙扶額,他其實也想問一問那巡海夜叉的時候。
雖然敖乙還沒有與四位龍王商量過,但他素來機敏,其實對于閽長老的死因,敖乙也不覺得是哪吒造成的。
這哪吒雖然修為不俗,但畢竟才三歲,多是依仗法寶不俗,這才能在東海逞兇那么久。
閽長老修行多年,修為極高,在東海也少有幾個人能與之匹敵。
而哪吒最強大的手段,莫過于就是那一根降妖杵了。
可按照敖乙的分析,即使是哪吒用那降妖杵來偷襲,但也不可能殺死閽長老,閽長老更大的可能性還是在被降妖杵重傷后逃離。
畢竟閽長老老成持重,不會輕易冒險,遇到這種事情定然第一時間傳遞消息回龍宮。
但是之前并沒有任何消息傳了回來,還是負責命牌宮的人發現閽長老命牌破碎,這才急匆匆跑來。
既然沒有消息傳回,這也就說明只有幾個情況了。
一是對手一擊致命,將閽長老直接殺死,連傳遞消息都是不能。
二就復雜多了,當時可能閽長老無法傳遞消息,這就說明兇手術法特殊。
敖乙從青乙海斗法后,就仔細分析了起來,也是想到了那巡海夜叉的口供。
“我知三太子心地善良,那夜叉只是不小心得罪你了。您大人有大量,還是告知我等吧?”敖乙哄著哪吒,試圖套話出來。
事實證明,哪吒是吃軟不吃硬的。
他直接說道:“當時我要來水晶宮尋你們,尤其是找他再比劃比劃,可沒想到你把你家那后門斷我,所以我只能去找那陣道傳送。在到了那什么行宮后,我就放了那個大丑鬼走了,但我也真不知道他現在人在哪里?”
敖乙滿意點頭,和善道:“三太子果然善良,想來這夜叉怕是躲回了水府,哈哈哈,我們……”
話剛說到了一半,敖乙忽然感覺水晶宮內陣法全部轉動起來,竟是有人在調動!
這東海當中,除了敖廣之外還有誰有這個權柄?
可敖乙想不通,為什么敖廣忽然調動這個權柄,運轉全部的陣法。
然而還不等敖乙仔細思考,這個時候除了陣法轉動之外,敖乙突然感覺腳下地面晃動,外間一道明晃晃的鏡光自周圍掃過,同時一股卓然刀氣沖起。
敖乙神情緊張地看向外間,剛才那鏡光刀氣……
敖乙可是看見了李靖所帶的事物,難道雙方一言不合打了起來?!
只是此刻他們三人不敢亂走,待外間刀氣鏡光停歇,傳來四大龍王的呼喚時,敖乙、敖丙這才帶著哪吒走了出來。
哪吒看到四海龍王有些灰頭土臉,同時大殿上面破了一個大洞,好像有人從那里鉆出去了一樣。
這下子誰還能不明白,看起來雙方沒有談妥,甚至還因為利益,大打出手!
這時,敖廣走到了哪吒面前,他親手解開了捆著哪吒的繩子,道:“三太子,汝父欺人太甚,不過我看你是一個懂道理的,不知道三太子能不能替我龍族斷一斷這案子?!?
緊接著敖廣把他們剛才與李靖的對話說了一遍。
哪吒聽完后,怒目圓瞪,他跺了一下腳,豪氣干云道:“老龍王,你這事我管定了,你要我怎么幫忙!”
敖廣也是感覺意外之喜,他也只是想試一試,沒想到……成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