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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義務(Obligations)

1.概述

“義務”又稱“承諾”(covenants)。義務條款向合同方施加履行義務的責任,該方承諾將按照約定實施某種作為或者不作為。

義務條款有三大特性:

第一,合同義務是前瞻性的(prospective),約束當事方未來的行為。與義務相比,其一些基本概念只關注過去或者現在,不涉及將來。這個區別非常重要,起草者在選擇基本概念時必須考慮這一點。

第二,義務方承諾的內容要么是積極的作為(“積極義務”),要么是消極的不作為(“消極義務”)。

第三,原則上說,非締約方的個人或組織,或者無生命的物品或事件不受當前合同的約束。因此,義務性條款的主語應當是合同一方,而不能是非簽字第三方或者無生命的物體。這不難理解,某甲與蘋果(Apple)商店訂立一份購買iPhone的合同,由不相干的某乙擔任付款人,除非存在特別原因,乙當然沒有義務履行。

表達義務使用的動詞是“shall”。其實,在合同實務中,下面這些表達方式在義務條款里并不罕見,但它們并非最好的選擇。

·(be)responsible for

·agree

·will

·must

·promise

·should

·(be)entitled to

·(be)obligated to

先比較“shall”和“will”。一般來說,“shall”(應當)用于表示法律義務,基本上算是義務條款的專屬詞匯;相比之下,“will”(將)用來表示某事件將來會(或不會)發生?!皐ill”條款的主語可以是當事方、非當事方的個人或實體,甚至可以是無生命的物品或事件。“shall”和“will”之間的核心區別,用一個詞概括,那就是“執行性”(enforceability)——“shall”條款可對受其約束的一方強制執行,而“will”條款則可能不行。

The Employee shall work for the Company as the IT Support Manager.

雇員應當為公司工作,擔任IT支持經理。

Within 30 days before the end of the Term,the parties will negotiate over matters regarding the renewal of this Agreement.

在期限屆滿前30日內,雙方就本協議續簽事宜進行談判。

第一個條文使用“shall”對雇員施加合同義務,因此,他必須為公司工作,否則可能要承擔民事責任,而第二個條文用“will”描述未來的某種可能性——雙方可以談判,但嚴格來講不如用“shall”那么正式、有力度。

再來比較“shall”和“must”(必須)。在合同里用“must”也可以體現法律約束力,因此“must”可以表達義務,與“shall”相當。但是,“must”聽起來過于強硬,相比之下,“shall”的語氣稍微緩和些。因此,“shall”比“must”更合適。例外的情形是在消費者合同中。在這類合同里,“must”往往被用來向弱勢一方(即消費者)施加義務。

Within seven days after receiving this package,you must inspect the Product and notify us of any apparent quality issues. If you fail to provide such notice,the Product will be regarded as being free from any quality defect.

在收到此包裹后七日內,您必須檢查商品并將明顯的質量問題告知我們。如果您未予告知,商品將視為沒有質量瑕疵。

這個條文意在提醒消費者驗貨和告知的義務。總之,在除消費者合同之外的場合,“shall”更可取。

“agree to”“promise to”和“obligated to”又如何呢?第一,由于整部合同都是雙方在協商一致后承諾未來履行的,因此,說一方“agrees to”(同意)或者“promises to”(允諾)是不必要的同語反復。第二,“agrees to”或者“promises to”并不必然傳達義務的內涵,所以在某些語境下用它們表達義務可能有失精確。至于“(be)obligated to”(有義務),它清楚地表述了義務內涵,就此而言是個不錯的選擇。然而,它由三個詞組成,不如“shall”那么簡潔明了。歸根結底,撰寫義務條款時,使用“shall”即可。

那么,究竟什么情況下應該使用“shall”?斯塔克教授總結出一個簡單的規則——通常來說,如果句子的主語是負擔義務的合同方,那么表達該義務時使用“shall”就是正確的。換句話說,“shall”應該跟在合同方之后。

要對當事方施加義務,就應將其作為該條款的主語,然后用“shall”,再加適當的動詞。由此總結出義務條款的第二個基本起草原則:使用主動語態來表述合同責任。主動語態的句子想必大家并不陌生,就是動作主體作主語的結構。

比如,用主動語態表達的句子:

The Seller shall maintain the Car in good condition.

賣方應當保持汽車處于良好狀態。

如果用被動語態,就變成:

The Car shall be maintained in good condition by the Seller.

汽車應當由賣方保持在良好的狀態。

相比之下主動語態更優,原因至少有兩個:一是明確表達賣方責任,二是句子更加緊湊。

下面這些條款寫得是否適當?

(1)The Goodstore Website shall be operated and maintained by the Seller.

好商店網站應當由賣方運營和維護。

(2)The arbitrators shall render a decision promptly.

仲裁員應當及時作出決定。

(3)The Notice shall be given to the Bank no later than three days after the Event of Default.

通知應當在違約事件發生后三日內向銀行發出。

(4)The Buyer will pay the Seller $25,000 for the Car.

買方將向賣方支付25000美元購買該車。

(5)The Seller's Mechanic shall certify that the Car is in Good Condition.

賣方的機械師應當證明該車狀況良好。

(6)The Mechanic's Inspection will take place prior to the Closing.

機師檢查將在交割前進行。

第一句,這是為賣方設定義務,應該使用“shall”,同時用受約束方(即賣方)作主語。

第二句,這條給仲裁員規定了義務。但是,仲裁員如果不是本合同當事方則不受約束。所以,不應用“shall”?!皐ill”是更好的選擇。

第三句,與第二句存在一樣的問題。如果這是表達義務,那么以義務方作主語更恰當。如果不需要強調義務,那么將“shall”替換為“will”也可以。

第四句,如果付款是買方的義務,那么最好用“shall”,不用“will”。

第五句,如果賣方的機械師不是合同一方,通常不用“shall”來約束他。機械師的證明是未來會發生之事,用“will”即可。

第六句,檢查是個行為(事件),后面不應接“shall”。要一般性描述未來的活動,“will”是正確的。

2.義務之否定

否定合同義務的時候需要特別注意。閱讀下面三個例句,判斷它們的含義是否相同。

(1)The Agents shall not engage in any business other than distribution of the Products.

(2)No Agent may engage in any business other than distribution of the Products.

(3)The Agents are not obligated to engage in any business other than distribution of the Products.

第一句的意思是:代理商不得從事除產品分銷以外的其他業務,是個禁止性的表達。

第二句的意思是:代理商不得從事除產品分銷以外的其他業務,同樣表示禁止。

第三句的意思是:代理商沒有義務從事除產品分銷以外的其他業務,這其實宣告了代理商的行為自由,而不是義務。

由此總結出否定義務的三項規則:

第一,對于消極義務或禁止性約定,使用“shall not”(不得)。

第二,在否定性主語之后,使用“may”來表達禁止的含義,可參考以下例句。

In no event may this Agreement be terminated before the first five-year term.

(無論如何)本協定不得在首個五年期限屆滿前解除。

Neither Party may assign any of its rights under this Agreement without the prior written consent of the other Party.

未經對方事先書面同意,任何一方均不得轉讓本協議項下的權利。

第三,如果要否定義務的存在,使用“not obligated to”(無義務)。

The Purchaser is not obligated to buy the House if the first appraisal determines the House's value to be less than $45,000.

如果經首次評估認定房屋價值低于45000美元,則買方沒有義務購買該房屋。

3.結果導向性義務

The under groundsewage pipe shall be redirected to bypass the House no later than seven days before the Closing.

地下污水管道應在不遲于交割前七天重新鋪設繞過該房屋。

對房屋購買方而言,這個條款可以接受嗎?這里使用了被動語態。重新鋪設工作并非只能由房屋所有者親自完成,買方關心的只是結果,只要賣方促成該結果實現,買方應該可以接受,此時就需要“結果導向性義務”(result-oriented obligations)。為求準確,買方可能會把該條款修改為主動語態,以便明確賣方有義務對結果負責。

The House Owner shall cause/direct the underground sewage pipe to be redirected to bypass the House no later than seven days before the Closing.

房屋所有人在不遲于交割前七天使得地下污水管道重新鋪設繞過該房屋。

再看一例:

The Supplier shall require its sub-suppliers to take all the measures provided for in Appendix 5 to keep the Data confidential.

供應商應當要求其下級供應商采取附件5中規定的所有措施對數據進行保密。

上面兩個條款中,義務方都負有相應責任,但其實并不相同。在第二個條款下,供應商的義務僅限于要求其子供應商采取保密措施。然而,如果供應商按約定提出了要求,但某家子供應商仍然違反保密要求怎么辦?實際上,供應商根本沒有承諾結果。那么,如何確保子供應商不會泄密?

要表達消極的結果導向性義務,可以用“shall not permit”(不得允許)。

The Supplier shall not permit its sub-suppliers to engage in any action that would breach the confidentiality of the Data provided for in Appendix 5.

供應商不得允許其子供應商實施任何附件5中所述破壞數據保密性的行為。

“不得允許”這樣的措辭可以涵蓋更廣泛的破壞數據保密性的情形。即便如此,這個條文可能仍然不夠嚴密。假定因為某種原因,數據的機密性仍然在某子供應商處被破壞,那又如何?此時可以考慮賠償(indemnification)條款,相關內容將在第八章進行詳盡討論。

4.弱化義務強度

回到上文地下污水管道的例子,相對方房屋所有人為降低其風險應如何應對?它的顧慮可能在于能否保證結果實現。如果不能,那它可以承諾什么?要弱化義務強度,不承諾結果,可以用“efforts”(努力)相關的表達。

The House Owner shall use reasonable efforts to cause the underground sewage pipe to be redirected to bypass the House no later than seven days before the Closing.

房屋所有人應做出合理的努力,在不遲于交割前七天使得地下污水管道重新鋪設繞過該房屋。

這時,買方可以加入“commercially”(在商業上),使“合理性”標準更加客觀。

The House Owner shall use commercially reasonable efforts to cause the underground sewage pipe to be redirected to bypass the House no later than seven days before the Closing.

房屋所有人應做出商業上合理的努力,在不遲于交割前七天使得地下污水管道重新鋪設繞過該房屋。

這個文本對土地所有人而言更容易接受。但是,為了限定努力的上限,土地所有人可以要求再增加一句話。

The House Owner shall use commercially reasonable efforts to cause the underground sewage pipe to be redirected to bypass the House no later than seven days before the Closing. For purpose of this provision,the House Owner will have used its commercially reasonable efforts if it has expended at least $30,000 on the redirection of the sewage pipe.

房屋所有人應做出商業上合理的努力,在不遲于交割前七天使得地下污水管道重新鋪設繞過該房屋。為本條款之目的,如果房屋所有人在污水管道重新鋪設上花費了至少3萬美元,那么它已經盡到了商業上合理的努力。

這樣的話,一旦房屋所有人的花銷達到約定數額,那么它就算是盡到義務了。

此外,合同義務并非絕對的,當事雙方可以按需求通過設定例外對義務條款進行定制化處理。例外約定體現為兩種形式:

第一種“carveouts”是完全意義上的例外。

The Borrower shall not incur any Indebtedness during the Term,except for the procurement of inventory in the ordinary course of business.

借款人在期限內不得負擔任何債務,正常業務過程中為采購庫存的除外

在例外劃定的范圍之內借款人享有活動自由。

第二種“baskets”是量化的例外。

The Borrower shall not incur any Indebtedness during the Term,except for the procurement of inventory not to exceed $50,000 in the aggregate at any time.

借款人在期限內不得負擔任何債務,為采購庫存總額不超過50000美元除外。

例外情形的界限通過數字表示,在限額之內借款人的活動是自由的。

5.有關義務條款的博弈

第31頁房屋買賣的例子展現了締約雙方如何為了各自的利益而斗爭。在義務條款上,各方往往會為合同義務的層次和強度進行博弈。一方面,義務人希望爭取降低其責任強度,縮小責任范圍,對義務的限定越多越好;而另一方面,權利人則盡力提高對方義務的強度,擴大義務范圍,對義務的限制越小越好。歸根結底,雙方的談判實力對比將決定合同文本最終向哪一方傾斜。

在義務條款中,當事一方允諾實施某種作為或不作為,以負擔合同義務;相應地,對方因此取得一項權利。換言之,與義務相對的是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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