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兩封信
- 漢祚承唐
- 一色彩羽Aak
- 2429字
- 2024-07-04 00:20:38
劉備受傷的消息也告知了睢陽城的張巡,在劉備的建議下,張巡決定將睢陽城中的百姓先遷往譙縣乃至淮南。
河南多地縣城頭也紛紛反正,官員們書信紛至,說自己的當初投燕只是“權宜之計”,現在愿意迎接“王師義軍”。
就連賀蘭進明屢戰屢敗的河南兵,借著劉備的兵威好像都強硬了幾分,開始小心地主動出擊。
劉備則扎營安寨,設立民夫司和亭長司,由道龐領銜,專責收納河南流民,并安排他們南下屯田。
做好這些事后,劉備則打算直接返回壽春。
……
耀眼的陽光下,穿著布衣的田乾真面露疲態,闔上了手中黃冊。
河南追溯千載之前,是諸侯紛爭,競相爭霸――但歲月流轉,往事如煙,殘余下來的戈矛戰車,今天也被大多沉淪泥土當中。
昔魏文侯在位時,李悝在河南境內進行變法,廢奴隸世襲之官爵的陳規,以功與才選拔官吏,且頒布《法經》——很少人也知道,李悝比商鞅還早,秦國的商鞅其實是河南人。
這塊地方,是帝國的骨血所在。
田乾真所處庭院,內設東西兩廂。左廂為作戰室,內置沙盤地圖、兵書戰冊;右廂為民事,主要接見各民政官員。
劉備所領河南四郡戒備森嚴,但崔乾佑一動不動,四郡民事之壓反而超軍事,田乾真現在一天反而待在右廂民事堂,每日忙于協調各方關系,監督官員履職,事務繁雜至通宵達旦。
田乾真從旁箱中取一精致銅牌,見到銅牌上的小字,他也是一時怔住,許久不言。
“此牌者,淮南節度使威權之昭彰也。執此牌,則轄境之內,軍政庶務,皆得便宜行事。節度使當謹遵王命,恪守職分,以保疆土之安寧,萬民之康阜。牌出印入,印出牌入,天寶十六年制。”
田乾真感到一陣頭皮酥麻。安祿山的威勢固然震懾天下,所以田乾真跟著他起事。
他之前并不了解“氣度”這詞的具體含義,但看到劉備給他的這塊令牌,他才感受到“氣”和“度”給人的巨大壓力。
劉備似乎并不介意身份上的差異,只要能夠執行他的意圖,無論什么樣的人都能被接納。
“他非初生牛犢,還是真不怕虎?”田乾真捫心自問道。
已經有很多人知道他現在在劉備軍中了。
但田乾真在睢陽之戰中一直維持后方,也算表明了立場,跨出這一步,已經有些很難回去了。
外面有人擊響了鐘聲,一校尉入內,遞交文書于田乾真,“道龐參軍代潁州觀察使,將軍代亳州觀察使兼兵馬統制。劉節度將返壽春,命將軍即刻安排人手,開辟大軍通道,護送輜重,備足草料。望勿有誤。”
“睢陽那邊有何安排?”田乾真問。
“杜立世已升飛龍軍后軍統制,駐守睢陽城外。睢陽輜重糧草由丁壯押送譙縣。節度問將軍可愿再兼潁州、豫州兵馬使?”
田乾真微微一怔,劉備這是把除了在睢陽的所有河南兵馬都交給了他,這至少不下七千。
他微愣,后點頭應允:“可……我會派兵掃蕩以保杜統制側翼,即便崔乾佑來犯此地我亦保無妨,譙縣我近日已屯糧眾多,睢陽的糧草也供得住的。”
“但我不擔任兵馬統制!”田乾真補充道,“還請讓杜統制兼任吧。”
校尉點頭稱諾,退了出去。
“還真給我兵馬?”田乾真喃喃自語,神思有些恍惚。
劉備似乎并未刻意防備他,一切看似明朗卻又令田乾真捉摸不透。
想了好一會,田乾真依然沒有一個確切答案。
他手底下有一封信,來自壽春的李泌。
二人曾在前往淮南的途中同囚于一車,兩人性情相投,遂結為知交。
李泌也成為了田乾真除安守忠外第二個摯友。
李泌的信中說了很多事,什么最近壽春的天氣也轉暖,梅花依舊盛開如畫,他還作了詩,讓乾真品鑒。
他還問田乾真想不想品嘗鹿肉,也可以派人順路送來點。
信末,李泌也直言不諱地提到,他有朋友從山西送來消息,史思明擅自進攻太原,卻敗于李光弼之手,安慶緒因此嚴斥史思明,兩人關系緊張,大燕有分裂的可能,李泌勸誡田乾真,此時回歸并非明智之舉。
田乾真沉思片刻,桌上一堆文書中抽出一封信,上面赫然寫著一個“嚴”字。
嚴莊,偽燕國丞相,位高權重。信件已被田乾真拆封。
他一聲嘆氣,復又調整情緒,他仍然沒有下定主意,最終還是決定暫時擱置此事。
隨手把嚴莊的信扔進了火盆里,看著它化為灰燼。隨后田乾真伏案給李泌回信:鹿肉能滋陰補腎,是佳品,你煩躁時不要磕那五石散了,多食鹿肉以養身,但處理鹿肉是有訣竅的……
……
壽州橫跨淮河,南北隔河相望,由碼頭、道路、市集緊密相連。
在晴朗的日子里,從淮河南面的八公山上,甚至可以同時眺望到這座城市極度繁華的景象。
劉備剛踏入壽春城,尚未得暇休整,留守的李泌就告訴他一件糟糕的事。
自劉備來到淮南后,節度幕府的官員就一直試圖掌握淮南十四郡……但目前僅掌控了壽春附近的三四個郡。
東面有揚州的盛王李琦,西面則有江陵的永王李璘,現在劉備終于迎來了他們的反撲。
壽春城以西的光州刺史閭丘曉公然驅逐劉備幕府的官員。而他背后,正是永王李璘撐腰。
按理說,永王李璘作為江陵郡大都督,并無權干涉淮南事務。
但有人在宣揚:諸子之中,無人比永王更賢能。若永王統領江淮精銳之兵,長驅雍、洛,大業可成。
這大業到底是啥?這可誰都也不好說。
有人說永王這是一心為國。
但有人,就比如高適直接干脆利落地寫信問李璘—王有操莽之志否?
聽說氣的李璘當場就抽了信使一巴掌。
反正李璘對此傳言不僅未加制止,反而有推波助瀾之嫌,這吸引了不少有野心之人。
光州刺史閭丘曉就是一個,他聽聞劉備受了重傷,立馬就開始了動作。
劉備邁入壽春的節度府,脖子上還纏住白色的繃帶,這繃帶兩個月內是不好拆了。
“主公!”李泌帶頭,官員紛紛起身問候,并面露恭敬。
“閭丘曉叛逆,我不能忍任他胡作非為。”劉備的處置很干脆,直接道“李泌你來執筆,替我寫封詔令,昭示各郡我要嚴懲此事!”
李泌被推了出來,他感到有些煩躁。實際上,他目前沒有擔任任何官職,靖安司少卿也被他辭去了,他就是一白丁。
然而,在壽春的幕府文官中,包括杜甫在內,都以他為首。
這主要因為道龐多次故意在公開場合總是征求李泌的意見,并且在座位上故意坐在李泌的下方。
劉備的節度大印,也硬塞給了李泌手里,而道龐為李泌安排的屋子就緊鄰壽春節度府的行政堂。
李泌感到頗為煩惱,不知不覺間,他竟被推至如此境地。
高適在彈劾劉備時,總會將他李泌牽涉其中,指稱他為助紂為虐之首,說可能就是他李泌鼓動劉備行不軌之舉的。
對此李泌煩躁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