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著的兩人面面相覷。

道龐淚眼婆娑，聲音哽咽：“劉節度今晨巡視周邊，偶遇敵軍，不幸身受重創。”

第五琦聞言，心中震撼，目光轉向劉備：“劉節度英勇如此，實乃天下楷模。不知現今傷勢如何？”

道龐面色凝重，卻是不言，只是低頭哭泣。

這把第五琦給急得連忙靠過去，隨后坐在了劉備床下胡凳上，凝視著滿身都裹著布條的劉備。

道龐當即掩面泣道，“劉節度遇伏......箭上，大約是淬上了毒.”

布條半遮住了劉備的眼睛，還擋住了嘴巴，隨著道龐這話，呼氣一飄一飄，更顯得凄慘了。

第五琦摸了摸頭，“燕賊向來手段狠辣，看看這……”他說不下去，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道龐直接切入正題，“我家主公傷重如此，必須前往壽春休養。河南戰事稍有起色，現在只怕又要敗壞下去了。”

“賀蘭大帥急需劉節度的援助，河南兵力匱乏，還請劉節度……”第五琦倒抽了一口冷氣，但見劉備這般模樣，卻也無話可說，一臉頹廢。

“節度昨日提及，河南防線漫長，兵力不足。崔乾佑之所以退兵，是因不明河南虛實。一旦他知道了，他就敢出兵了，恐怕會再失幾城。”道龐又提醒了一句。“請賀蘭節度速派援兵，否則復土之功若失，朝廷怪罪下來，誰也擔當不起。”

場面一度陷入沉默，賀蘭進明要能打，他早就打了，哪里會拖到現在。

第五琦最后躊躇片刻，扭扭捏捏硬著頭皮開口：“我家大帥其實有事相求劉節度，大帥已經上了奏疏……言稱已敗催牽頭，將要收復河南半境，這么一退，恐遭閑人彈劾，我家實在無兵可派，因此，還請劉公以大局為重。”

“但我家節度傷重如此……”道龐面露猶豫，面露難色，他突然擋在第五琦面前，俯身貼近劉備，還不斷點頭，像是劉備在向他吩咐著什么。

“嗯……可如此……唉……”

稍后，見道龐直起腰來，第五琦小心翼翼地詢問：“這……節度可說了什么？”

道龐雙手抄在前，沉吟道：“劉節度說他與安賊勢不兩立，以大局為重不愿撤軍。但……唉，淮陽一戰后，我軍多有缺額，要守住復土之功，恐怕得賀蘭大帥那邊拿出妥當條陳了……”

“先生請直言！”第五琦急切地打斷，但自覺到自己有些失態，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穩住心態，“河南之事，朝廷讓賀蘭大帥全權總攬，此事涉及雖廣，但只要能穩住當前局面，什么都可以談……”

聽到這，道龐心中一松，知道這事成了。

前日淮陽的消息到了賀蘭進明那，賀他應已迅速向蜀中上奏報功——現在應該到了湖北，追是追不回來了。

“劉節度畢竟督節的是淮南，在河南只能行一些安穩軍州的權宜之策，都是粗略為之，具體的條陳礙于朝廷法制，始終有所不便……”

道龐見狀成熟，趁熱打鐵將利益擺上了臺面，“劉節度重傷如此，必須返回壽春療養，無法親自在河南久留。請賀蘭大帥為我家節度上奏朝廷，詳述情況……”

第五琦聞言大喜，現在的情況，只要劉備不與之爭功，賀蘭進明再上奏疏，便可順理成章地成為淮陽之戰的組織者，這正是賀蘭進明渴望的。

道龐看著劉備，嘆了口氣，似乎心有不甘：“若要我軍守河南，除前線選拔將領、操練兵馬外，便是后方籌集糧草、錢帛等事宜了，這個實為棘手……”

第五琦站起來，掰著手指，努力從他經手的記憶里歸納出個梗概來，“這些年因為戰亂，入項幾乎沒有，大約現在還可以拿出一萬戰兵的犒賞，還有四千匹騾馬......”

聽到這話，道龐的眼睛都瞪圓了，賀蘭進明斂財有術啊。

“另外，還可支援二十萬貫以供淮南軍使用…”第五琦繼續加碼。

唐代一個兵士每年供費需二十五貫左右，二十萬貫相當于八千人一年的費用，這筆錢可解燃眉之急......

道龐點點頭，總結了要求：“我們愿為賀蘭大帥鎮守河南半年，包括亳州、潁州、豫州，還有睢陽的宋州四郡，節制與軍令由我家節度暫領，此等權益之計如何？”

“可！”第五琦欣然而對。“正該如此！萬事以抗燕為先，節制與軍令之權，終需依據抗燕之策是否得力而定；但此事畢竟有些……不合常規，河南的事報于朝廷的時候，劉公就不要出言了，也免得朝廷有閑人多嘴，這樣說可好？”

“這……不好吧。”道龐故作不悅，淮南若不言，那功勞就是出兵協助了河南，哪有保境安民，實打實的守土功勞大。

如此一來，臺面上肯定就是賀蘭進明守住了這四郡，還令崔乾佑望而卻步。

道龐再次俯身到劉備旁邊，像是在征詢劉備的意見，隨即，他轉過頭來，一張丑臉昂然言道：

“我家節度言，他不圖這些虛名，只愿天下太平，此事可行！”

“好……劉節度定要保重身體啊。”第五琦的臉上滿是激動。也是趕緊肅然地附和，“河南萬事皆系于劉節度一身，一旦劉節度身體出了岔子，河南這大好的局面，便要毀于一旦了！”

今日之事既已議定，第五琦抬頭望向躺在床上的劉備，發自肺腑地佩服！

“劉節度實屬不易，也太辛苦了。”停了許久，望著劉備的第五琦卻又激動地開口。“國破家亡，生死攸關之際，滿朝腐朽之吏，遍地兵痞匪首，卻仍有這等英雄一直扛著天下。”

“我家主公愿挽天河之水，滌蕩中原之污濁。”道龐頷首贊同。

“揮師北進，橫掃幽燕，迅速奏捷，以報天子。”第五琦也開始激動地憧憬。

“大丈夫志氣在青霄，誓將胡塵一掃空。”道龐意氣風發地續道。

躺在床上的劉備終于按捺不住，在無人瞧見的角度，羞惱地踹了道龐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