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燕軍大營內依舊燈火通明。崔乾祐端坐主位，眉頭深皺。

其實有些是崔乾祐他們想多了，主要是安守忠敗了一場，田乾真被抓走當俘虜了，才顯得劉備有些嚇人。

“諸位，依你們看，對面唐軍大約有多少人？”崔乾祐出聲問道。

帳中議論紛紛，最后有一人試探性地回答：“或許，有十萬之眾？”

“啊，這……”尹子琦口干舌燥，臉色驟變，不安地看向崔乾祐。這個數字把他嚇著了。

崔乾祐瞇著大小眼，搖頭道：“不可能有那么多。若真有十萬大軍，我現在就在許昌了，應該不超過五萬，他還得守淮南。”

崔乾祐皺眉思索，下令道，“遣一萬人往東過蔡水，守住寧陵、雍丘一路，就算咱敗了，也能速速退往開封。”

尹子琦一時怔住，他覺得崔乾祐有些大膽。

“再于東面扎營兩萬人，這兩萬人就看徐州的反應，如果徐州唐軍與淮南兵意圖夾擊咱，咱就撤。若徐州唐軍不動，只要確保后面的許昌不失，咱們還是可以緩緩打的，睢陽事或許還有說法。”

但帳中諸將也不乏聰慧敏銳之輩，卻是稍作思索，即刻醒悟。

只有打許昌，才能攻洛陽。

“他傾巢而出，我還是覺得他是要打洛陽，肯定不是沖著救睢陽來的。”崔乾祐果斷判斷道。

一人低聲嘀咕：“南面的幾個郡，恐怕是保不住了。”

“丟就丟了！”

崔乾祐斷然說道，“這人野心勃勃，他的目標是洛陽。世人或許都怕他，但我卻想會會他，看看他到底有多少斤兩。就讓他去打許昌，我們抄他的后路。”

“大帥英明！”眾將齊聲稱贊。

當日晚間，燕軍大營開始變動，幾乎是一分為二，一半的人乘夜行軍而去。

……

……

其實崔乾祐想多了，劉備壓根就沒想過洛陽的事。

他就兩萬人，又不是天兵天將，拿啥打洛陽？崔乾祐純粹是自己嚇自己。

劉備率大軍已抵達毫州，駐扎于譙城外的太清宮。

太清宮上是一處巨大的道觀，唐李王朝稱老子為始祖，推崇之極，屢加冊封，并尊此廟為祖廟，賜名為太清。

山丘上，劉備翻身上馬，遙望遠處模糊城池。

與此同時，數不清的信使、哨騎在軍中往來不斷，

劉備的主力，除去有三千名安西兵為主的精銳重騎外，還有兩千名重裝的步兵、他們身著重甲，披著袍子，挎斧頭與腰刀。

其余皆是輕兵，他們則穿暗紅色的袍子，也包括射手與輕騎兵。

“睢陽敵軍勢眾，恐有十萬之兵。”令狐骨低聲匯報著。

“正面作戰，我打不過崔乾祐。”劉備回身，對著令狐骨所說的第一句話直接坦言。

令狐骨默然，雖然他剛奪了一場大勝，但也覺主公說的有一定的道理。

兵力太過懸殊了。

劉備目光遠眺，“能繞過譙城嗎？”

這下，令狐骨倒是搖頭，“若是繞過譙城，是長途繞行，恐給養難繼。”

劉備注視著譙城方向，“譙城橫在睢陽與淮南之間，拿下譙城，亳州、潁州、豫州三郡就歸我所有，只要睢陽未破，崔乾祐就無法全力攻譙城。”

“那就攻破譙城，以此為據。”劉備言簡意賅。

“聽憑主公調遣。”令狐骨拱手應道。

“我手邊已無其他將了，此番攻譙城，我親自統率。”

說完，用靴子踏著雪地的劉備，轉頭對令狐骨囑咐說，“河南混亂已久，匪徒、亂兵遍地，我不要你攻城，要你帶著三千騎兵去掃蕩他們。”

令狐骨撓了撓頭，他向來不多問，劉備說什么，他就打算照做。

譙城并不難打，這城只是投了燕賊，崔乾祐也并未派重兵把守。

劉備依然在思索著，眼神依舊望著遠方，他還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在想是建軍之策。

劉備已是節度使，已進入了進入高級武將行列，建節就已可開府。

許多事情都要正式起來了，比如說最緊迫的建軍。

建軍，至少需將領、兵員、糧餉三要素。

將領可經訓練、教授、實戰考驗而選拔，這其實是比較容易的。

而糧餉之事，年初李隆基已下旨:諸道應需士馬、甲仗、糧賜于、并于當路自供。

這道旨意落實下來的就是，天下各道的兵馬朝廷不再撥付費用，收取的賦稅向朝廷上供三分之一，剩下的由各鎮自留。

這些錢里還包括官員俸祿、民生支出等，通常留給軍費的也只有三分之二。

淮南道還不一樣，他現在仍需上供一半給朝廷，加上在揚州的盛王李琦，落到劉備手里的實際不到十分之一。

兵員也成問題。

均田制的崩潰導致府兵制名存實亡，難以征召合格士卒，劉備也得像別的節度使一樣都得募兵。

但養活大軍仍非易事。絹錢需換為糧食等物資，這其中的困難不言而喻。

若是想真正有一塊自己能夠把握的根據地，將土地和人民一并拉上戰車，需要很多東西。

劉備望向令狐骨，突然出聲問道：“本朝軍制中，軍功有十二轉，卻僅為爵位，非實職。武人殺敵立功，多獲散階功勛，此你怎么看的？”

令狐骨略一思索，答道：“不如擔任有實權的節度使。”節度使有實權，這才是最實在的。

劉備沉聲道：“功勛肆意授予，我聽了卻是痛心疾首，覺得不妥。”

令狐骨聞言點頭，表示贊同，畢竟唐朝宮中一堆太監都是各種大將軍。

給皇帝搜羅天下美女的“花鳥采訪使”，都能因這個功勞受封冠軍大將軍，實在荒謬。

劉備決然道，“想那房琯，向來不知兵，卻統率十幾萬大軍，我意在飛龍軍中推秦漢之法，將民、軍、官融為一體。無實際戰功者不得統兵，統兵者必須立下戰功。”

按照唐朝軍制，什么明威將軍、壯武將軍都是散階，陪皇帝斗雞的，皇帝一高興都能封個四品宣威將軍。

大將具體領兵多少得看實職，比如劉備的飛龍軍行營兵馬使，這個職位是說劉備是飛龍軍的最高統帥。

秦漢之法一般是指秦和西漢，將軍即實職，說白話的話如果什么振威副尉是副營長，那振威校尉就是營長，再一層一層往上升。

層級分明，不能隨便封一個斗雞的當將軍了。

“今后軍中職位定加祿。”劉備先做了一條改變。

令狐骨眼皮一跳，他認識到劉備這個意思是職位將來不再是散階了。

這一事，對武人們影響巨大。

“此事以后再議，你先與諸將配合掃蕩亳、潁、豫三州之地。”劉備下達了他的命令：

“投燕之地交出與大燕勾結者之首惡，其余被迫從賊者，可不予追究。”

“責令賊寇交出所有營寨與據點，歸還先前劫掠的農人、男女及財物；投降者，愿從軍者可登記在冊，愿務農者，可前往壽春或本地，分配我麾下閑置田產。”

“膽敢繼續抵抗者皆殺。”

“曾在李唐與燕賊間動搖者，我可以不究。但從此刻起，必須全心助我。”

進駐三州，必須快刀斬亂麻，二月底，春耕大略結束，必須在二月底前速速了斷此事。

同時，崔乾祐也遲早會看清他的虛實，時間緊迫。

……

當日，劉備率大軍親攻譙城，譙城當日納降。

令狐骨更快，河南少山，多為平地，這些亂兵匪徒哪見得這種的密集騎軍大隊。

三日之內，令狐骨連破十七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