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殺杜甫
- 漢祚承唐
- 一色彩羽Aak
- 2514字
- 2024-05-28 23:58:41
茶博士走了過來,面帶微笑,手持一把銅制的長嘴壺,手法嫻熟地為劉備斟上了一杯熱茶。
茶色清澈透亮,茶香四溢。劉備輕輕端起茶杯,小啜一口,只覺得一股暖流從喉間滑過,直達心田。
他之前從未喝過這等茶,沒想到這城中也有如此事物,這大唐盛世果名不虛傳。
此時,旁邊有幾人討論的聲音傳來:
“那楊妃就是妖妃!天下大亂,圣人一到城中竟然第一個想的就是給她找首飾……”
“此女禍國殃民,唉,為何太子不把她也殺了!”
“小聲點!你不要命啦,那杜甫就是因為寫詩譏諷,已經被抓,聽說要處死,唉,可惜了他那絕倫的詩才哦……”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如此情真意摯的憂國之心,唉,昏庸啊……”
劉備心中一動,他雖不精這個時代的平仄之法,但這一句,就已是極有水平。
他喊來茶博士,塞了一些碎銀,茶博士雖面色有猶豫,但過了好久還是拿來了一首詩。
《自京赴扶風詠懷五百字》“鞭撻其夫家,聚斂貢城闕……。”
劉備看完,把這首詩摁在了手底下,心中激動,卻沒有言語。
皇家的賞賜,當以賞有功,賞有功是為了國家的有效運轉,以求萬民安居樂業。
這是治國的根本道理。
這首詩中,這位杜陵布衣先責備自己的愚蠢,說自己不肯去巴結權貴,因此耽誤了自己的營生。但又說自己現在雖還窮困潦倒,可又怎忍心不說真話呢?
他贊嘆華清宮好像王母的瑤池仙境,卻又說自己看到河水沖激著巨大的冰塊,波翻浪涌。
他疑心這水是從崆峒山而來,怕要把天柱碰斷!
然后他說——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他還說,人有賢愚,偶有偏失,但陛下怎可輕忘于此?
從萬民的哀樂,推定一國的興衰,卻句句都是真知灼見,也定會應驗的。
劉備看得久久沉默。
“劉將軍在想什么?”
嚴天石從容在劉備面前坐下,打斷了他的沉思。
劉備看了眼這位年輕人,嚴天石今日是瀟灑少年郎的打扮,一身青衫手持折扇,像個世家少爺一樣。
“嚴兄……”
“叫我子羽就好……”嚴天石溫和地注視著劉備:“在下嚴天石,字子羽。”
劉備被他這種恭順的態度疑惑到了,因為這位嚴天石名頭并不小,他聰慧過人,深得李隆基信任,而且家世不凡,他都有聽說。
嚴天石朝劉備深深拱手行禮,明顯有親近之意。
劉備不解,但他卻也是豪放之人,也朝嚴天石微微行禮,不再拘謹。
“子羽此番約我在此,是有何事?”
嚴天石輕酌了一口茶,反而笑瞇瞇地朝劉備反問:
“侍者回報時說將軍也有事找我,又是何事?”
“本是一件,現在卻是兩件了。”劉備嘆息一聲。
“哦,愿聞其詳。”
“第一件事,卻就是那匹馬。”劉備指著屋外的那匹白色駿馬,臉上有戚戚之色,道:“那馬兒原屬建寧王,他身死于亂軍之中,現在想來,雖我與他未有過交往,但他卻是果毅勇敢之人,只可惜死在亂事中。”
說到這,劉備向嚴天石拱手而道:“還請子羽將此馬歸還于其親屬,若非這亂世,其或許是個賢王,就當是我的一個執念了。”
嚴天石瞇眼看著劉備,這的確是個奇怪的要求,但劉備此時的流露出的表情卻是極為誠懇,不似作偽,像是他的真心,他不禁有些好奇,輕笑道:
“建寧王的確素有英毅之名,這般說來,將軍是英雄惜英雄?嘶……將軍不是河南人士嗎?可是求學于河北?身上倒是有幽燕之地的慷慨之氣了。”
嚴天石這般說著,卻仔細瞥著劉備的神情,幽燕之地——那可是安祿山的地盤。
劉備一愣,他的確是幽州人,但在這個時空不是,他搖頭道:“我未去過河北,這也只是我心中一個念頭罷了,子羽若是不方便,就當我沒說便是。”
嚴天石哈哈大笑一聲,瞇起眼道:“將軍倒是大膽,這馬可是圣人賜你的,建寧王父子謀逆也是圣人說的,他是英雄,那圣人是什么?”
劉備臉色也正經了起來,沉默了一會,他卻是直言不諱道:“李亨不孝,該殺。但正如武帝晚年,迷于方術,信任奸佞,太子無辜受禍,天下皆為之惋惜,帝事后覺悟,建思子宮,造返來望思之臺,以示對太子及孫之忖量。”
這句話里的武帝是西漢漢武帝,漢武帝錯殺了太子,事后建了思子宮悔改。
嚴天石臉上有了玩味的笑容,他說道:“你意思是說圣人也有錯,而且還打算死不認錯?”
“子羽心中自知。”劉備坦然道。
他這么坦白倒把嚴天石也驚到了,他眼睛一轉,指著外面的白馬說道:“此事倒也好辦,這馬其實不是圣人賜予你的,而是貴妃央圣人賜你的,估計圣人也不在乎這件事,你回頭自己再找匹白馬,別讓別人知道就好。”
然后他繼續喝了一口茶,出聲問道:“將軍的另一件事是什么?”
劉備把手下壓的那首詩遞了過去,鄭重而道:“請子羽保下此人。”
嚴天石掃了一眼那首詩,冷笑一聲道:“這卻就不是什么燕趙任俠之風,純屬多管閑事了。”
他直盯盯地盯著劉備,緩緩說道:“能在圣人面前說上話的眾臣,現在都想殺他,這杜子美自己又臭又硬,你何必去沾他?要知道,謀大事者,當藏于心,不可拘泥于小節。”說到最后,他竟然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在里面。
但劉備卻也是絲毫不退,他盯著嚴天石的眼睛道:
“此人詩中的確對國家有怨氣,但怨氣是,這國家怎么不夠強?眾臣想殺他,怨氣卻是,他杜子美為什么不肯跪,為什么不肯學他們行那阿諛之事。”
劉備一甩袍袖,聲音已帶上了憤怒之意:“明者見危于無形,智者見禍于未生,可假如這些人察世之過,皆不揚于眾,不憤于言,這種人,小人爾,我不屑為之。”
嚴天石一聽,劉備這句話反而指責他是個不敢露面的小人,有些哭笑不得。
這人好生奇怪,有時候城府極深,手段老辣,有時候卻太過較真于一些幼稚東西,只能說是真性情。
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等到劉備重新看回來,他輕聲語道:“此事倒也不是不行,其實我今天尋將軍來想說這事,好像也恰巧與將軍所求的第二件事撞上。”
嚴天石目光明亮,小聲而道:“我雖自認善于智計,聰慧非常,但其實我認為天下最聰明的,卻應該是我的表姑。”
劉備一聽,奇怪地看著他。
嚴天石一臉神秘地說道:“我家表姑就是楊玉真,當今貴妃,前相楊國忠,也是我家遠親,金魚符乃楊家信物,故我能一眼認出將軍的那枚金魚符。”
嚴天石繼續搖頭嘆息道:“只是我當初沒有認出那符是我表姑的。”
他站了起來,靠在劉備耳邊,朝他輕語道:“將軍想救那杜子美,倒是簡單,只要貴妃說話就好辦了,但是貴妃想要將軍去做一件事。”
劉備冷冷看著他,道:“貴妃深受恩寵,有什么事是我能做的?勿要胡說。”
嚴天石輕笑了一下,繼續貼在他的耳邊說道:
“我家表姑告訴我,將軍有鴻鵠之志,她可以幫將軍。”
劉備霍然站起,一臉冰冷,死死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