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長會結束之后，班主任單獨與楊露長談了一段時間，討論的主要內容是最近在網(wǎng)上熱議的沈柒霸凌事件。
奇怪的是，盡管這事已經(jīng)醞釀了一周多，校方卻沒有發(fā)布任何公開澄清聲明。
班主任為此數(shù)次前往校長室，然而收到的回答總是學校也在調查，讓她不要心急。
但實際上，無論是沈柒本人，涉及的同學們，甚至是班主任，都沒收到過正式的調查詢問。
上次江檸因為早戀的事件被投訴時，校方還積極詢問班主任詳情；但這次沈柒的事，處理起來則明顯不同，有種敷衍拖延的冷漠態(tài)度。
離開校長辦公室后，楊露把老師的疑慮和判斷詳細告訴了沈柒和江檸。
“我覺得學校對這件事的態(tài)度很不對勁，沈柒以前的受傷情況網(wǎng)上已經(jīng)傳開了，他們怎么可能沒聽說。”
楊藝雪邊走邊分析形勢。
江檸安靜聽著，偷偷觀察沈柒的臉色，事情的發(fā)展似乎有些超出了預料。
沈柒低下眼簾，雖然不愿去想，但仍開口推測道：“可能沈自山已經(jīng)在校長身上花了不少錢了……”
真是個可惡的現(xiàn)實資本主義社會。
在財力方面，沈柒自然無法跟沈自山抗衡。
對方給校長塞點好處，可能已是她所有積蓄之和，也許連這也還不足以壓下事情。
這樣一來，之前期待通過校方聲明吸引公眾眼球的方法恐怕無法實現(xiàn)。
還有什么策略能在網(wǎng)友注意到并避免被沈自山操控輿論熱度嗎？
沈柒突然想到一個名字——
“藝雪姐姐。”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流露出些許無奈之色。
“你怎么了？是在煩惱一時半刻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反駁嗎？”
江檸輕聲問出自己的疑惑。
然而沈柒卻微微搖頭，“并不是，我是在思考自己發(fā)布的首支新曲是否能從我私人賬號分享出去。”
她提及此事顯得有些憂慮。
“這意思是怎么回事？”
因為江檸此前并不了解楊藝雪找沈柒錄音的經(jīng)歷，因此對此表示困惑。
楊露倒是馬上明白了，沈柒打算借助楊藝雪團隊的影響力，來做一則聲明，澄清誤會。
但這意味著楊露可能需要接受之前的錄音請求。
“沒事，就當做一次嘗試吧，正好利用這個契機提高知名度，說不定能借此把他們那些流言蜚語轉變?yōu)橹С值穆曇簦 ?
沈柒沒有推辭，而是將事情原委簡明地告知江檸之后，她打開短視頻應用，向楊藝雪發(fā)送了信息詢問何時能進行錄音。
沒想到楊藝雪直接拒絕了她的建議。
沈柒內心略有不解，準備再次追問時，屏幕上卻出現(xiàn)一條新信息：
【看到網(wǎng)上的風言風語了吧，一個澄清聲明而已，我自己制作一個置頂視頻不就行？你放心，憑我個人賬戶幾千萬的關注者，肯定能把這些惡意流言徹底拆穿！】
接著又是楊藝雪怒氣沖沖的話語，【你知道這兩天網(wǎng)絡上針對你說的那些閑言碎語，讓我氣得直火啊！】
【但又不能輕易開口幫你，怕你跟我那些小說里的主角一樣，打算在輿論升級到了極點后逆襲反轉，讓那些造謠者嘗到苦果！】
【不過看來，現(xiàn)實與小說終究是有差距，哎，早該找你談這個問題的。
就這樣不明不白地鬧了好幾天，我倆還受到了這么多網(wǎng)絡暴力！】
“沒想到她還這么富有正義感呢？”
楊露輕輕拍了拍沈柒的肩膀，緩了一口氣說，“別擔心了，既然人家都愿意親自出馬，用個人視頻幫你清白，你就安心吧。
看看，世界終究美好，大好人多得很呢！”
說完，她的目光轉向了江檸，像是即興提問，又好似有意為之，“你說是吧，江檸？”
江檸愣了一下，隨后下意識地點了頭：“對。”
......
楊藝雪的動作毫不拖沓，在沈柒把證據(jù)轉給她的一同晚間，她已創(chuàng)作并附以一連串情緒激烈的評論，錄制了一份視頻，明確表達她對事件的所有憤怒。
意識到這還遠遠不夠，她隨后還開了一個直播，讓這條視頻獲得更多關注。
“親朋好友們，我要重申一遍，我們不信謠不傳謠，對于溢美之詞我們可以暢所欲言，但對于貶損他人的話，請謹慎為之！”
隨著楊藝雪直播間里的觀眾逐漸增多，越來越多的評論聲援沈柒。
網(wǎng)民們逐漸意識到之前的言論存在蹊蹺，開始深入探究最初那個宣稱沈柒校園霸凌的視頻，發(fā)現(xiàn)里面存在著不少之前未被留意的語言破綻和值得深入分析的疑點。
于是新一輪的網(wǎng)絡攻擊轉而指向那些最初的造謠者。
沈柒則靜靜地蜷縮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凝視著屏幕，直播時間很長，但她并未開燈，借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線，感覺那顆本已沉寂許久的心似乎再次顫動了起來。
正如楊露所說，世上好人眾多，那些曾經(jīng)讓她受苦的經(jīng)歷其實占少數(shù)。
對于未來，沈柒堅定地相信自己只會越來越好！
此后，“葫蘆不糊涂”
這個最早發(fā)布視頻賬號在一夜之間刪除了內容，銷聲匿跡了，其真實身份卻不幸曝光，原來是一名叫做宋昕雨的女孩，她和沈自山之間的交易也一同暴露在了眾人面前。
這次導致沈自山的公司遭受重大打擊，他受到的指責和侮辱愈發(fā)升級，讓人嘆息。
有人感嘆：“誰能料到，最終竟是親生父親引領了一場傷害自己女兒的網(wǎng)暴風暴，簡直是禽獸不如！”
有人悲嘆：“想象一下那女孩私下得知的時刻，內心的苦楚定是難以言喻，畢竟那可是她真正的父親！”
又有人無奈地評論：“常說富貴之家難離是非，小說中寫的真是沒錯。
若是放到我家，別說花錢雇人黑她，四個家當湊一塊兒恐怕都買不起水軍的。”
接著，一個評論員感慨道：“樓上的別提了，我現(xiàn)在都在為口袋中僅剩兩枚硬幣而擔憂啊……”
另一人質疑道：“有誰跟我一樣認為那位姑娘的同學更為恐怖？她們同為未成年人，但她的行為是多么啊！”
另有一位觀眾提出疑問：“我發(fā)現(xiàn)她之前視頻里的描述頗為細致，會不會就是她才是那位真正施加霸凌的學生？”
并要求：“濱海市第一中學官方賬號，你們能否嚴肅調查一下這名學生的真實情況？”
......
網(wǎng)友們吃瓜的新聞傳播速度快如光，而濱海市第一中學的公關團隊效率更高，甚至是在宋昕雨關閉賬號的第二天清晨，校方就已迅速發(fā)布了正式的辟謠公告。
聲明指出網(wǎng)上傳言中有關我校學生的欺凌事件均為不實之詞，學校將按照法律途徑對散播謠言的行為追究責任。
“哎，他們明白形勢逆轉才急忙澄清嘛，沈柒被打了進醫(yī)院那時候，怎么沒見過他們這種積極態(tài)度呢？”
楊露瀏覽學校的官媒新聞后，冷笑出聲。
然而，沈柒倒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坐在教室里喝著咖啡，似乎對學校的澄清聲明毫不關心。
她在微信上給楊藝雪發(fā)消息表示感謝，還提出待忙完了要專程宴請楊藝雪吃飯聊表謝意。
不過楊藝雪婉言拒絕：“行了，這點小事而已，你現(xiàn)在還是個學生呢，等以后賺了錢再請你吃飯更好。”
雖然沈柒沒有再強求，卻將這番深情記在心坎里。
她想，等高考結束后，自己一定要找個機會免費到楊藝雪的工作室錄制歌曲以示感激。
“對了，為了慶祝問題得到解決，我已經(jīng)定了餐廳，今晚你們要不要一起來慶祝下，順便吃飯呢？”
捧著提拉米蘇蛋糕的楊露走到沈柒跟前，笑問。
沈柒答應了：“好，不過可能得晚些，明天我們學校有新年聯(lián)歡會，所以我得陪著檸醬一起布置教室。”
楊露輕笑反問：“那你為什么不一塊兒去呢？”
沈柒道出緣由時，面色略帶苦澀：“本來我是想去幫忙的，但檸醬擔心我身體未完全恢復，不讓我太累，所以叫我在這里等她。”
回想當時江檸的話：“你還病得不清醒呢，別幫忙了，去露姐那兒等我。
教室很快就能弄好。”
沈柒對此相當不滿。
說什么她病情未康復？
江檸那腦袋瓜才沒好徹底呢，全家都沒清醒！不，應該是他們家人一直都是糊涂的！
………………
另一邊，二年級一班的教室，江檸完成教室的布置工作，確認窗戶上的窗花貼牢固了，便讓其他幫忙的同學離開。
她自己專心致志地拿著粉筆，開始在黑板上仔細繪制新年聯(lián)歡會需要的畫面，完全沒有留意到宋昕雨悄然走進。
“檸醬……”
宋昕雨忽然在教室里喚聲，讓江檸吃了一驚。
回頭一看，只見宋昕雨臉色蒼白，驚慌失措地看著她。
“怎么了？”
江檸放下粉筆，好奇詢問。
下一秒，宋昕雨徑直向她跑過來，隨后“撲通”
一下跪倒在地——
“江南，我懇求你，看在室友的情分上，能不能幫我向沈七求情？請求她不再追查我在網(wǎng)上雇用水軍誹謗她校園霸凌的事情，可以嗎？”
宋欣雨哭得悲泣萬分。
“我發(fā)誓，這是我真心悔過，再也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只要她能放棄對我的責備，我……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去彌補，無論是送飯還是打雜！”
她急切地道。
江南看著宋欣雨跪倒在自己面前泣不成聲，心里有些復雜，她想了想后說：“你能不能先站起來再說？”
宋欣雨馬上照做，緊握江南的手說道：“江南，我求你幫幫我。
如果沈七繼續(xù)糾纏我的事情，我不僅會被要求賠償，甚至學校可能還會開除我！那我就完了，拜托你這一次，我以前所有的行為真的不對，我很抱歉！”
話畢，宋欣雨對著江南真誠地彎下膝蓋，90度鞠躬表示悔意。
然而江南卻沒有立即回應。
她那一刻是理解宋欣雨處境，因為沒人比她更明白學習的價值，但如果這促使她去游說沈七，她就是無法做出那樣的妥協(xié)。
回想起當年宋欣雨面對沈七遭受網(wǎng)絡暴力甚至現(xiàn)實圍攻、打進醫(yī)院的情況時，她有沒有展現(xiàn)出絲毫的理解和停止？——沒有。
所以宋欣雨現(xiàn)在的情況全都是她自己造成的，沒有人能替她承擔責任，也沒有資格祈求寬恕。
“……你不愿意幫我嗎？”
宋欣雨似乎洞察到了江南的顧慮，心一下沉下去。
她在想，如果江南都無法施以援手，還有誰能說服沈七放過她呢？就像抓住了一線生機般，她再次苦苦央求：“江南，請你一定要幫我，我可以賠償給沈七所有費用，不論多少錢我都愿意接受。
我只求她讓學校不把我開除出去，除此之外，我會無條件聽從她的任何指令！”
“咱們班我和她感情最好，我相信你若出面為我講情，沈七一定會因為尊重你，而放我一馬的。
江南……求你了，我真的意識到自己錯了！”
面對著宋欣紅腫的眼睛，江南最終仍搖搖頭，說道：“不能，我不會干涉沈七的決定。
她應自主選擇是否要寬恕，否則對她的公平就不成立了。”
難道擦個黑板就能完事兒，怎么磨蹭到現(xiàn)在？”
沈七看著姍姍來遲的江南，略帶疑慮地問。
江南滿面歉意道：“實在不好意思，宋欣雨找了我說了會兒話，所以出來晚了點。”
“宋欣雨？”
沈七立刻提高警覺，問道：“她找你說了什么？”
“她拜托我?guī)湍阏埱笏赶碌木W(wǎng)上雇用水軍污蔑你的事件不再追究她的責任。“江檸坦誠地說。
沈柒倚在咖啡店門口，楊露在里面整理收銀臺，想必很快就能出來。
“嘿，求我不追究她，卻不愿直接找我談，反而去拜托你，她的腦子出了問題吧？“她冷哼道，嘲諷道：“況且，我何時在你這里能輕易影響到?jīng)Q定？你以為隨便幾句勸解我就聽從？”
面對江檸沉默不語，沈柒摸了摸鼻子，漫不經(jīng)心地詢問：“所以說，你真的是為了她求情來的嗎？”
江檸輕輕搖頭，笑道：“不，我已經(jīng)告訴她，不會干涉你的任何決定，追究或寬恕都應由你自己定奪，否則會顯得不公平。”
“對誰而言不公平？“
“對你，”
她認真地回答，“以往是你在網(wǎng)上受害，受傷的同樣是，現(xiàn)在浮出水面，若你在承擔責任上受到他人影響，這對你確實不公平。”
沈柒眼神向下，沒有回應。
她本意不打算放過宋昕雨，如果此刻江檸為宋昕雨說情，也許她會考慮放過，但同時沈柒也知道她事后必定不甘、懊悔，無法隨性決定自己的權利如何行使。
還好，江檸沒有讓她面臨選擇的困局。
沈柒舒了口氣，注意到楊露已經(jīng)收拾停當，準備打烊。
趁關門的一刻，她悄悄走到江檸旁邊，用僅能讓她聽到的聲音說道：
“的確，我很厭惡別人干擾我的決斷。
但如果是你說的，我會將其視為合理的意見。”
江檸愕然，不由自主地看向沈柒，然而后者已經(jīng)側過臉，仿佛剛才的話只屬于她個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