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不知不覺中就已經到了，他出了擁擠的車站后，人群便分成了好幾撥，通過辨認指示牌他看到有人去打車，有人去坐公交，也有人只為了出站，來之前他的堂哥在QQ里曾經交代過住址，讓他只要找個出租車并告訴司機目的地就好了。

他跟著指示標志來到出租車區，只見那里已排成了長龍。他剛走過去，便有中年男人向前來搭訕，“拼車嘛，小伙，你到哪去啊！”他將住址拿給中年人看了，中年人思索片刻后說，“正好差你一個人，立刻就走，只收你三十，你看咋樣？”明明堂哥說二十左右就夠了，這人卻要收他三十，他搖了搖頭說，“太貴了！”便在人群后排起隊來。中年人跟了上來說，“你看這里這么多人，要排一個多小時呢！你上我車，咱現在就能走！”他擺了擺手說，“不坐了，不坐。”中年人也不糾纏，繼續去拉下一個客人了。

他望向遠處的出租車，統共不過十來輛，前面已排了近百人的隊伍，他等了一小會兒便覺得不耐煩起來，想要再回頭去找方才的中年人，卻絲毫無法從人群中辨認出他有什么特點。也許出了站就好打車了吧，這么一想他便掉頭尋著出站的指示牌找去。不一會兒他就走出了車站，可外面竟也是人多車少的局面，他看到遠處有一個商場的標志，于是打算走過去找車。

他沿著林蔭大道走了百米，拐進了一條陰暗分明的小道。道路兩旁是各種小旅館和商店，前面有兩人剛從商店出來，一位低矮的婦女胸前掛著旅館的牌子，她在前面走，身后跟著一位拖著行李箱的年輕男子。繼續向前走了三五十步，他看到一個女人坐在一家店門口似乎在吃著西瓜，當他走到和女人平齊的位置，那女人突然喊道，“找小姐嗎？”清脆的聲音打破了平靜的氣氛，他匆匆地看了女人一眼，只見她穿著短褲，露出半截豐滿的大腿，左腿彎曲著放在右腿下面，手上拿著西瓜向嘴里送，頭發披散開來，小麥色的膚色，女人的相貌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便覺得她在對著他笑。他連忙扭過頭繼續向前走，她的聲音沒有再響起，也許是行人稀少，也許是她突然間就沒了興致的緣故。

走到超市所在的地方后，他看到不遠處有一個菜市場，沿著菜市場的路繼續走就到了一個路口。道路兩旁行人來來往往，一輛出租車向他駛來，他下意識地擺了擺手，姿勢有些生澀，他沒有叫過出租車，覺得有些害羞，司機想必也沒有看到他擺手，在他面前絕塵而去。

道路旁傳來中年男人的聲音，“帥哥，上哪兒去啊！”

有兩個飽經風霜的中年人待在樓房的陰影下，其中一人騎跨在電動車上，另一人站立在旁邊，兩人本就離他身旁不過五步左右距離，只是他一開始將他們當做路人才沒有注意到。當下他們一起看向了他，兩人皆是皮膚黝黑，站立著的人身材高大，聲音洪亮，方才就是他喊的話，另一人相貌平平，臉上顯露出憨厚靦腆的笑容。這會兒兩人看著他手機上的地址，只在導航軟件上面看了一會兒，就有了原來那地方是在昌盛街的結論，然后信心十足地請他上車，并保證能給他送到要去的地方，說出的價格也是和堂哥所說的相差無幾。他有些詫異大城市里的人竟然也在用電動車做交通工具，他想起臨行時母親就是騎電動車載著他去的車站，心里便莫名的產生了好感，于是他點了點頭，答應了這個價格。司機師傅往前捎了捎身子，好讓他跨上車，待感到車身穩定了，右手一擰電門，電動車便駛上了道路。

電動車在許多自行車和行人中左右穿插，始終處于遙遙領先的位置。大城市里的道路比起縣城要寬闊許多，一路上高樓大廈在兩邊聳立著，汽車嗚嗚地駛過他們身邊，中間僅隔著一行樹木。他們就像兩只麻雀，飛行在樹木和樓房的陰影下。他們險而又險的和一輛低速車擦身而過，上一次他這樣超越一個大媽，還被她罵了一通，他于是忍不住提醒司機師傅開慢一點。司機師傅說，“放心，這路我都熟的很。”這一點他相信，因為從出發前司機師傅確定了要去昌盛街后，一路上就全憑記憶在規劃路線，可見司機師傅對這里熟悉得就像他要去縣城里的某個地方一樣。在經過一個人車稀少的十字路口時，他還沒來得及四處看一看，司機師傅就毫不減速地穿過了紅燈警示下的路口，這一舉動嚇得他后背冒汗，雙手緊緊地抓住后面的扶手，他再次提醒司機師傅慢一點，司機師傅卻靦腆地笑著說，“放心！”

在陽光的照耀下，道路兩旁的銀杏樹葉明晃晃、綠油油的，勝過其它一切的顏色。涼風習習吹過他的面頰，他看到遠處站立著一個三米高的變形金剛，它那黃色的金屬鎧甲威風凜凜，漆黑的眼睛里透露出威嚴的神態，像是在守護著它后方的一座酒館，酒館的廣告牌閃著五顏六色的燈，在白日里依然清晰可辨，外面紅色的磚石墻壁上爬著幾根綠藤，漆黑的玻璃門遮掩了里面的神秘。

駛過一個路口后，他看到一座高高的樓房矗立在路邊，儼然便是他的目的地了，司機師傅和他告別之后便離開。他來到大樓下的樹蔭下等待堂哥，同時打量起眼前棟樓，它有二十三層之高，米黃色的外墻上鑲嵌著一片片閃耀的黑色玻璃，總共可達上百之數。大門口掛著時代新大廈的標志，玫瑰金的門框，旋轉式的入門設計，光亮如水晶般的擋隔玻璃，里面一層有會客區，門禁，保安站臺和前臺區。原來這就是城市里的辦公樓呀，這四周和它一樣的建筑還有七八座，可是在家鄉這也算是稀罕玩意兒，似乎只有機關單位才能有整整一棟樓。

不一會兒，他的堂哥從門口走了出來。堂哥今年二十二歲，剛剛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很是歡迎他的到來，幫他背了背包，并遞給他一瓶冰鎮汽水。他們繼續向前走了一公里不到，眼前便出現了一片低矮破舊的樓群。堂哥告訴他這里是城中村，他這才了解到原來城市也不是生來便是城市，以前也是一片村莊。不過現在，這里似乎成了一個異類。

這里的樓房大多建到六層，一層全部用作了商鋪，每走三五步便有一個飯店、二三十步就路過一個理發店、百來步又有一個藥店。地面上已經有些破敗，裸露著石子，行人可以明顯看到電動車載著人一抖一抖地行駛的樣子。幾乎每家商鋪都會在外面懸掛一塊液晶廣告牌，它看上去是一塊布滿小燈的黑板，夜里會顯示出紅色的字，有家網吧的廣告牌吊在兩棟樓中間的半空處，頗為引人注目。

他和堂哥進入了緊挨著網吧的一棟樓里。樓梯每層拐角處都裝著監控，左側是鋁制的欄桿，上面布滿灰塵，讓人不想去觸碰，右側墻壁上的白色已褪成了淺黃，一些墻皮降掉未掉地懸在上面，已經露出了里面的石灰。

堂哥的房間是四樓北面的一間臥室，里面大約二十平左右，有獨立的衛生間和陽臺，將他安頓好后，堂哥又回去上班。

想到暫時有了落腳的地方，他的心里踏實下來，便睡了一會兒。

等到他和堂哥吃晚飯的時侯，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道路上雖然沒有路燈，但是被一樓商鋪里的光線照得分明，液晶廣告牌發出血紅色的光芒，高低錯落地散布在上空，對于初次見到這種景象的他來說，實在有種天上街市的感覺。街道上人頭攢動，嘈雜的人聲和喇叭聲混雜在一起。服裝店里循環播報著全場半價甩賣的廣告，便利店里播報著促銷商品的價格和活動內容，理發店里播放著流行音樂，網吧里也播放著配置升級和對新老會員打折的廣告。他留意到網吧和理發店在招人，其中理發店在招學徒，沒有標注工資，網吧在招聘服務人員，標明的工資是每月四千塊。

堂哥帶他吃了太原的打鹵面，味道是他從小到大不曾嘗過的。一碗打鹵面里用了韭菜、蝦仁、生姜等佐料，鹵汁十分粘稠，是上述材料混著淀粉一起熬制的，富有嚼勁的面條再裹上一口鹵，吃到嘴里有咸鮮辛香四種味道，他吃完滿滿的一碗后仍然意猶未盡。老板告訴他可以免費加面，他打了個嗝，卻是已經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