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進山神廟的那一刻，刀疤臉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得到了凈化。

暴躁、憤怒、殺掉少年的欲望，都頃刻間消弭的一干二凈。

他開始思考自己生命的意義，這個世界的未來。

然后，脖頸之上傳來一陣涼意。

如同一道無形的刀刃閃過，一排排人頭整整齊齊滾落在地，鮮紅的血飛濺了一地，有的落在三面神像之上，讓其更添了兩分詭異。

少年愣愣地回頭望去，看著十幾具無頭尸體跪倒在地，場面極為震撼，但他心中卻升不起一絲驚訝。

他伸手擦了擦濺到臉上的血，卻只是將血污涂抹開來，形成一張更加嚇人的面容。

身體不自覺顫抖著，向著三面神像跪拜了一番，他后退著走出山神廟，才感覺自己的情緒回來了。

“無所不能的三面神！還有兩個賊人在村中，可否請您賜下神力，將其消滅！”

少年站在門外大聲呼喝，卻只聽到耳邊傳來一聲輕聲的嘆息。

隨后，一把古樸短劍從廟中丟了出來，落在他的面前。

少年再怎么呼喚，也不再等到回應。

他只好拿起劍。

原地磕了三個響頭，轉身下山。

三面神像后，季依舊坐在神像之上，紅裙下白嫩纖細的小腿一晃一晃，足弓微微彎著，足趾小巧玲瓏，晶瑩如玉。

“你明知道他沒有修為，用不了道劍，為何還要給他道劍？”

江源搖頭道：

“只是兩個未曾修行的匪徒，就能嚇得這村子二十多號青壯年不敢反抗，本就荒誕。

“若是他們自己沒有拔劍迎敵的勇氣，我救了他們又有何用？”

他如今神識筑基，已經可以窺探到村子里的情況，想要出手相助，自然不難。

但他不想出手。

季算是明白了他的想法：

“所以你給他一把劍，什么都不說。他便會以為，這是你賜下的神兵，有了勇氣去對抗那兩個匪徒。

“他縱使不敵，但其余村民或許會被他的勇氣感染，同樣出手。”

江源微微頷首。

他可不希望，以后稍微遇到一點麻煩，就會有人來這里煩他。

季似笑非笑地看著江源：

“不過其實就算他沒勇氣拿起劍，你也會出手的吧？”

以她對江源的了解來看，真讓他眼睜睜看著賊人屠村，多半是做不到的。

江源坦然承認，旋即道：

“但我也會離開這里。”

雖然下身被禁忌之力所困，但并不意味著，江源就只能困在此地了。

他還有空間法則可用。

只不過考慮到初次來到明域，人生地不熟，自己又狀態不佳的情況下，貿然行動可能反而會帶來麻煩，他才選擇姑且在這里假扮三面神。

當然，這么做的前提在于整個村子的人不會給他帶來更多的麻煩。

如果他們連兩個普通劫匪都不敢反抗的話，江源是不會留下來的。

最多就是幫他們解決眼前的問題之后，再冒點風險，用空間法則離開。

……

少年離開山神廟后，并未急著回村，而是來到一處小河邊，仔細將自己臉上的血漬擦得干干凈凈。

再將有著血污的短衣脫下，翻轉了一面穿上，對著水面打量自己的樣子，確認沒有異常之后，方才回到村口。

他一邊驚慌地跑向村子，一邊大聲喊著：

“不好了！不好了！”

騎著高馬的兩位匪徒很快趕了過來，對著他厲聲喝道：

“怎么回事！頭兒呢！”

少年上氣不接下氣，話語也斷斷續續的：

“你們頭兒……你們頭……叫你們過……過去！”

兩位匪徒惡狠狠盯著他，抽了一鞭子：

“說清楚！怎么回事！頭兒明明叫我們留在這里。”

其中一位一臉麻子的匪徒冷笑道：

“我看就是這小子，趁頭兒不注意逃了，還想著編謊言把我們騙走，帶著小娘們跑路！”

少年惶恐不安，似乎急著證明自己：

“不！不是的！是那位爺！他說在那里發現了山神的遺寶，讓你們趕緊過去！”

兩人頓時面露喜色。

作為山匪，各種各樣山神的傳說自然是聽聞過不少，也都曾聽大當家醉酒后說起過，他年輕時曾挖到了山神的寶物，才有了今天的狼牙寨。

今日這潑天的富貴，莫非就輪到他們身上了？

兩人腦子飛轉，雖然對此半信半疑，但已經不自覺開始暢想起自己得到山神遺寶之后的風光，渾然不覺那個畏畏縮縮的少年，已經不知不覺間來到兩人身前。

“去死！”

少年猛地大吼一聲，只覺身體之中涌出來無窮的力量，高高躍起，在那個麻子臉匪徒驚駭的眼神中，將短劍刺入了他的胸口。

他所期待的一劍致命并未發生。

麻子臉匪徒的面容因為痛苦而變得無比猙獰。

垂死的兇獸，最是瘋狂！

他一把掐住少年的喉嚨，手掌逐漸用力，少年的臉龐很快因為喘不上氣而變得青紫一片。

少年手臂逐漸無力，心中不免泛起一絲絕望。

難道是他理解錯了？三面神給他這把短劍，不是讓他動手？

“打死他們！”

就在此刻，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聲，兩名匪徒便看見那些溫順如綿羊的村民涌了上來。

眼中涌動的是，比他們更為兇狠的餓狼一般的目光。

兩名匪徒被亂拳打死。

他們一開始就沒有那么可怕。

少年撿回劍，猛地咳嗽著，從未覺得呼吸到的空氣是如此甘甜。

老村長走到他面前，對著那個已經死得不能再死的匪徒踹了一腳，方才看向少年：

“小河。你做的對。這群畜生，就該死！”

名為白河的少年，低下頭，微黑臉龐上有些棗紅。

“現在，你們馬上跟著李二叔，跑！往西跑！不要回頭，也不要去想我們這些老骨頭會怎么樣！只管跑！

“那群賊人在山神廟沒找到東西，一定會回來報復的。”

白河聽著老村長的語氣，越聽越是不對勁。

原來他同樣也以為自己是甩丟了那些匪徒，逃回來的！

他連忙大聲呼喊：

“不用逃！三面神顯靈了！那些畜生都死了！”

眾人停下緊張收拾的動作，愕然望向他。

老村長激動不已，聲音顫抖著問道：“小河，你……你說的是真的？”

從未被如此多敬仰的目光注視，白河心底一時有些慌張。

不過他很快意識到，自己所說的都千真萬確，沒有一句假話！

于是他挺直胸脯，高聲宣布：

“千真萬確！三面神會庇佑我們！”

……

“最后一步考驗，就是這小子的心性了。”

季像是猜透了江源的心思，徑直說道：

“如果他將道劍占為己有，你就會利用他，熟悉這里的情況后離開。

“但如果他將道劍還回來，則說明他有勇有謀，品行上佳，是個不錯的胚子啊。”

江源莫名覺得有些好笑。

這不應該是他的詞嗎？

他反問一句：“那又當如何？”

季笑吟吟望著他：

“自然是引他踏上修行之路了。不過你會做到哪一步，我不好說。”

江源輕嘆一聲，這確實是他想的。

“我修為尚淺，也不配做人師長。最多也就引他上路，留些靈石，至于能走多遠，只能看他自己了。”

簡單說了兩句，江源抿了抿唇，有些納悶。

怎么感覺之前季沒現身時，自己還能用某些算盤瞞過她，如今反而心思被猜的更透了呢？

季猜到江源心思，很是得意地輕哼一聲，便悠悠看向門外，取笑道：

“雖然你說不配為師，但以他的性子，多半還是會在心底認你為師。

“看吧，你的小徒弟來了。”

話音未落，只見山神廟外出現兩道人影，正是白河與老村長。

江源動用了空間法則，將山神廟內的尸體移到了外面，省得自己清理。

所以老村長一來到此地，便看到了那無頭尸體堆成的小丘，一顆顆表情的頭顱就立在周圍。

他心底最后一根弦放松下來。

“進來吧。”

一道聲音在白河耳邊響起，他連忙四顧，見老村長沒有反應，頓時反應過來這是在對自己說的。

老村長知道白河聽到三面神聲音后，笑著推了推他的背脊，自己則是駐足在了山神廟外。

“不要辜負三面神的對你看重。”

他的笑容慈和而安然。

踏入山神廟后，白河第一時間便跪下，將道劍放在供臺之上。

隨后他猶豫許久，還是咬了咬牙開口：

“無所不能的三面神！請您指引，若是狼牙寨之人報復，應當如何？”

騙到山神廟的辦法，這一次奏效了，但下一次面對前來報復的山匪，絕無可能有用！

他們只會以最殘酷的手段殺戮一切活物！

江源微微一笑，悠悠道：

“我傳你一法，勤加修行，自可抵御。”

一道金光自三面神像之上飛出，徑直落到白河眉心。

他喃喃念出了自己腦海中浮現的第一行字：《虎嘯功》

頃刻間，便沉入這片嶄新的領域，不知時間流逝。

《萬法道錄》是道天宗功法，江源自然無權外傳。

而這門《虎嘯功》乃是他曾與郝昀交流時所得，頗為精妙。

能夠讓郝昀一介散修在潛龍之會中嶄露頭角，可見其雖不如七宗真傳，也算是極為上乘的第二檔了。

碰巧郝昀曾言，他不介意功法外傳，甚至可以說，他很希望江源能將其傳給有緣之人。

畢竟同為散修，他很是明白散修缺乏一門上乘功法的痛苦。

所以當想到傳道之時，江源第一反應便是此法。

白河這一閉眼，便是從日正當午，到了月明星稀。

江源和季還頗為無聊地猜測著他徹底吸納這門功法需要多久。

江源認為不會超過六個時辰。

季則相當篤定，會在八個時辰以上。

最終結果是，七個時辰。

兩人默契地裝作沒說過此話。

白河睜開眼時，眼中靈光熠熠，他恭敬地拜謝了三面神，方才走出山神廟。

看到了那個月光下倚在石頭邊，昏昏睡去的老者。

村長還在等他。

……

“有想法了嗎？”

第不知道多少次嘗試處理禁忌失敗后，江源毫不猶豫將問題拋向了季。

畢竟她見多識廣，應該比起自己更有機會破解。

季細眉微蹙，有些懊惱的搖了搖頭。

“快了！別打斷我！都怪你，我記憶又亂糟糟了。

“我那么多碎片，記憶這么亂，翻起來很麻煩的。”

江源雖然明知她是在甩鍋，但眼下倒也不敢反駁。

終于，季眼睛一亮，想到了一個餿主意。

“要不你試試把它煉化了？”

江源忍不住嘴角一抽，以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著她：

“你覺得我之前沒試過嗎？”

季哼哼一聲：

“你的功法當然不行。萬法道錄固然是正道第一，包容萬物，但禁忌之力隸屬魔道，自然不可能讓你煉化。”

江源眉頭微蹙，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讓我轉修魔功？”

季一臉無所謂：

“有何不可呢？你體內的禁忌之力，對于某些人來說，可是真正可遇而不可求的至寶。

“禁忌之海何其危險？想從中撈取一瓢都得付出慘痛代價。而在你體內，可是有著海量的禁忌之力。

“它們離開了禁忌之海，無根無源，很好煉化。

“若是轉修對應的魔功，必定能一日千里。”

江源嗤笑一聲：

“你下一句是不是要說，你自己修行的魔功就很適合煉化禁忌之力？”

季被嗆得頓了頓，抿了抿唇，毫不知恥道：

“的確如此。”

江源不禁翻了個白眼。

他倒不是什么誓死捍衛正道的高潔之人，轉修魔功對他而言也并不算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但要是轉修的是季修行的魔功……

以她這分尸無數還能活蹦亂跳的修為，多半已經走到了此功法的最高位“魔主”。

“我還不想把命給你。”

他坦誠說道，只換回了季輕嘖了一聲。

她忽地眼眶微紅，話語中仿佛包含著無盡的委屈心酸。

“明明我都舍命救你了，你居然還不信我？”

江源正色道：

“該說不說，這是兩碼事。

“你不希望我死，不代表我就可以信任你。

“你也許，只是希望我給你當狗……”

季撇了撇嘴，也不演了。

“就知道你不會同意。這樣吧，我手里還有一門魔功，可以吸納禁忌之力。

“我認識的那位它的魔主，應當已經隕落了。至于如今是否有人成為了新的魔主，我也不知。

“怎么樣？要修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