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下學期，鄰近期末考試，班級為了拿到年級第一的榮譽，每隔幾天會自發組織一次小考核。班長信誓旦旦要帶領班級成功登頂。王森英語差，每次考核都不及格。因為這事，班長找他談了好幾次話，并且發起一幫一輔助學習號召，主動挑起了幫助王森提高英語成績的重任。王森為此很是感動，他立志一定不會拖班級后腿。王森不喜歡英語，打小就討厭學英語，能考上大學也是靠其他科目提分。每天被班長拉著起早貪黑地背英語，做英語試卷，王森覺得又回到了劉教官幫助自己克服順拐的那些日子。

班長叫張楓，個子中等，人比較消瘦，平時走路快，腳下像踩了風火輪，一般人很難跟上他的步伐；不過這樣的速度確實為他節省了不少時間。講究效率的他每次考試都是班級第一名，大一上半年便積極地提交入黨申請書，只可惜現在還不是黨員，不過明年非他莫屬。

臨近期末的最后一次班級自評前，張楓一如往日，早早地來敲王森的宿舍門。怕打擾同寢室室友睡覺，王森已經穿好衣服，帶好書包在門口等候。又是疲憊而焦慮的一天，王森強撐著笑容，見張楓精神飽滿的面龐，不禁問道：”你昨天幾點回寢室？”

“凌晨1點”。張楓自豪地說道。

“每天這么早起床，你怎么一點也看不出疲倦？”王森看著眼前這個積極分子，心里總不是滋味兒。

“習慣了，你昨天的單詞背的怎樣？”張楓一副為人師表的樣子，轉頭問道。

“應該還記得。你這么辛勞的付出，我心里總過意不去。我怕萬一考不好，讓你失望。”王森終于說出這么多天積聚內心的話。

“怕辜負我，那就好好學習，付出總會有收獲。”張楓一旁鼓舞著王森。

清晨的陽光剛鋪展開來，校園里靜悄悄的，樹葉泛著新綠，鳥兒才從睡夢中驚醒。王森急匆匆地緊跟著張楓的步伐，喘著粗氣，聞不出青草的香甜，無暇顧及身邊清新的世界，徑直朝教室的方向走去。

這幾天下來，王森早已精疲力竭，張楓卻精力充沛。第二天就是最后一次班級自測了。夜自習的時候，王森睡眼朦朧。困倦總會不經意間就溜進身體，悄悄地偷走時間，留下短暫的空歇。對于王森而言，這可貴的空歇充斥著黑白試卷和亂麻麻的字母圖片。王森突然驚醒，看著還未做完的練習試卷，想起班長連日來的細心教導，抖擻了精神，繼續奮斗著。可這股才提起來的精神勁兒，像扎了針眼的輪胎，不知不覺中癟掉了。脖頸開始變得越來越沉，繼而又變得越來越輕，最終卻不知消失在哪了。這樣反反復復的清醒與打盹過后，王森的太陽穴開始隱隱作痛，實在撐不住了，便向班長請假準備回宿舍。班長見王森狀態不好，關切地問了兩句就應允了。王森臨走時，班長關懷備至地塞給王森一張英語試卷，說道：“好好休息，有空多練習，對你有幫助。”迷迷糊糊的王森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道完謝便轉身走出了教室。

雨后，漆黑的夜空中留有還未完全散去的濃云，雨水打濕了空氣，周身黏糊糊的。王森撐起雨傘走在校園小徑上，兩旁的路燈泛著昏黃，地上一灘灘雨水積聚著夜色，小巧的地磚格外明亮。王森深深地吸了口氣，走在路中央，越走越清醒，剛才的困頓也如這雨云漸漸消散。他抬起頭，四周巡視了一番，發現周遭的人都未撐傘，這才明白：雨停了。他忙不迭伸手收傘，然而傘壞了，收不了。剛買的傘，就這樣仍在路旁怪可惜的。可是雨已經停了，整個校園里只有他一個人還撐著傘，別人定會把他當怪物一樣看待。他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索性一咬牙，撐著傘快步回到了宿舍。

四下里無人，王森拉起圍簾，翻箱倒柜，開始自言自語，訴說著這幾天的事，說著說著便沉入夢鄉。他夢見期末考試英語得了高分，所在班級被評選為全年級優秀班級，班長和同學們都樂開了花。突然王森夢見自己被一股狂風強扯著后退，班級同學門的笑容越來越朦朧。一睜眼，王森發現自己還在寢室，撲哧一聲笑了。當他轉過頭才發現班長正站在他身后，微笑著說：“做什么好夢了？”

王森略帶驚恐地問道：“班長，你怎么進來的？幾點了？”

“離你出教室不過1小時，明天就要小考核了，怕你偷懶就跟張俊毅要了你們寢室的鑰匙。”隨即又說道：“剛剛費了很長時間才把你叫醒。我一般小憩20分鐘就足夠了，你現在睡多了，半夜就睡不著了。還是很抱歉驚擾了你的美夢，不過美夢夜夜都能有，考試可就這一兩次，堅持堅持考過了，放假后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張楓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之前改過的英語試卷準備講解試題。見王森遲愣愣地坐著，胸前抱著個黃色絨毛布偶熊，張楓嫌惡道：“已經是個成年人了，還有小孩子的玩具。快過來學習。我還有好多事呢。”王森的心一緊縮，全身打了個冷戰，立馬羞紅了臉，迅速把布偶熊收了起來。整個學習過程中，王森心不在焉，一直用“嗯”回應著張楓的講解。

輔導結束后，王森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似乎有什么話要說，卻欲言又止。張楓并未發覺王森的異樣，臨行前再三囑托道：“晚上睡覺前把剛講的知識點復習一下，明天一定能取得好成績。”張楓正要出門時，被王森叫住了。

“班長”王森焦切的說道。

“怎么？還有不懂的地方嗎？”

“今天的事，可以替我保守秘密嗎？”王森低聲下氣地懇求道。

“你是說布偶熊的事兒嗎？”張楓雖然厭惡這種小孩子的玩具，但并未在意，相對于學習而言，其他都無足輕重。張楓突然靈光一動，想在考試前再激發一下他的斗志，接著說道：“只要你英語考好了，這事就當沒發生。”

王森激動地點著頭，送班長出了門。當天夜里，王森把所有的試卷解析復習了一遍。

測評結束后，王森的英語成績確實提高了不少，可有另外2門專業課第一次出現不及格。班長見狀，喜憂參半。這段時間的辛苦沒白費，可出現2門專業課不及格勢必會影響到班級評優。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張楓尋思到自己不能再把時間耗費在他身上，畢竟英語成績已經提上來了，剩下的那2門專業課對王森而言并不難，只是王森還不夠努力，還沒花費時間投入學習。相信換一個每天都能接觸到他的人督促他學習會更好。張楓想到了張俊毅——王森的室友。張俊毅接到班長分配的任務后滿臉歡喜地答應了，他向班長提出了自己的顧慮，自己只是王森的室友，沒有那么大的能力去督導一個成年人做事，畢竟大學不同于高中，想要每天激勵王森學習，自己感到力不從心。同時他心里暗自嘀咕著，萬一王森的成績沒提高，影響了班級評優，豈不是自己也會背黑鍋。張楓見狀，想到了王森的布偶熊，雖然之前答應過王森要替他保密，但在集體榮譽面前，個人得失算不上什么！況且不就是個布偶么！若能幫他提高成績，對他日后找工作百利而無一害。張楓湊到張俊毅身旁說道：“王森藏著一個熊布偶，害怕被人發現，你應該還不知道吧。”張俊毅聯想到王森經常圍著暗簾自言自語的畫面，恍然大悟，這么長時間的困惑今天終于解開了，原來他在和布偶說話。一絲恐懼滲入莫大的驚喜中，張俊毅的頭皮微微發涼，想著王森這般怪異，以后保持距離為好。張楓隨后鄭重其事地說道：“我答應過他要替他保守秘密，你得向我保證不能透漏給第二個人。如果他懈怠、松散，你就跟他說今天的事，并且告訴他這都是為了他好。”

晚飯時分，張俊毅一貫地找肖偉就餐。從肖偉口中得知，只要肖偉考進全班前10，肖偉父母答應給他換一臺全新的筆記本電腦。肖偉雖被寵溺，但從未被肆意慣縱，每到考試的時候，父母總會有各種奇招去激勵他。出生好，貪玩好吃，平時學習成績也不差，從小到大只要他達到父母設定的目標，就會得到家人的一番夸贊。時間久了，肖偉養出一副傲睨自若的本領。張俊毅偏偏喜歡圍在肖偉身邊，不止因他是寢室里唯一能聊的來的室友，更因為在他身邊張俊毅總能得到一些額外的恩賜，比如美食、免費的試題解析書以及偶然的一支名牌水筆。肖偉喜歡獎賞張俊毅一些小玩意兒，卻因張俊毅總能讓肖偉開懷一笑。

“俊毅，這兩天看你挺忙乎的。”肖偉如狼嗜血地咬了一大口炸雞腿，邊嚼邊說道。

“哎呦，肖帥，可把我累壞了。班長分派我幫助王森期末沖刺。我自己的事還忙不完，還要勞神費心地看著他。”張俊毅嘟囔著嘴，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那小子又考砸了，看他每天一個人呆著不是看書就是藏起來一個人嘀咕，這次還有兩門專業課不及格，他咋這么笨呢。”肖偉一臉鄙夷地說道，同時嘴角微微上揚。

“肖帥每天只看2小時書就能考進全班前10，教我一些拿高分的方法吧。”張俊毅羨慕的看著肖偉道。

“我也是隨便看看，哪有什么方法，就怪題太簡單了。”肖偉不屑地說道，隨手將自己盤里還剩下的一條炸雞腿仍給了張俊毅，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看在你這兩天為班級無私奉獻的面子上，犒勞犒勞你，多吃點好補充補充體力。”

張俊毅接過雞腿附和道：“肖帥基因好，記憶力超群，事半功倍。”

肖偉在張俊毅的奉承下樂出了兩道不深不淺的魚尾紋。想到張俊毅這幾天經常和王森一起學習，肖偉狡黠地笑道：“王森那小子很怪，他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也不至于用簾子圍起來自言自語，難道他在看小黃書？”

“咳！哪是在看小黃書，那是。”張俊毅戛然而止，想到班長的囑托，硬生生把后半句憋了回去，憋紅了耳朵，低垂著雙眼，拿起雞腿啃了起來。

“你小子知道內情！快說說。”肖偉興沖沖地說道。

“我答應過班長要保密。”張俊毅環視周遭小聲說道。

“咱兩這么長時間的交情了，還比不上班長？再不說，雞腿就甭吃了，以后別再跟著我。”肖偉氣沖沖地說罷，撇了一眼張俊毅，摔下筷子，轉身翹起了二郎腿。

張俊毅低聲下氣道：“別生氣，別生氣。我說了，你可得替我保密，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

肖偉轉回身，急切地說道：“快說，快說。”

張俊毅賊眉鼠眼地前后左右瞧了瞧，發現沒有認識的人之后，湊向肖偉低語道：“他在和一個布偶說話。”

肖偉聽后詫異地看向張俊毅，只見張俊毅點了點頭繼續啃食他的雞腿。王森的形象在肖偉心里越發怪異了。成年人有小孩子的玩具對肖偉來說并不稀奇，畢竟自己家里還留存很多兒時的玩物，只是王森獨自對白布偶這事兒有點駭人聽聞；自己的玩具中雖不缺布偶，但王森的布偶像披了一層魔法斗篷勾起了肖偉無限的想象。肖偉壓抑住自己內心的驚奇，隨口道：“我還以為是什么大寶貝兒呢！至于么！”

當天夜里，肖偉假借肚子疼早早的回了寢室，見張俊毅不在，想一睹布偶芳容，終于在拐角的拉桿箱里翻到了傳說中的布偶！乍一看，布偶沒什么稀奇，黃色絨毛，兩顆黑色紐扣鑲嵌在熊臉上顯得小巧可愛；圓圓的左耳上，一只粉紅色蝴蝶發卡略顯突兀，像是被刻意別了上去。莫不是王森的初戀贈予的？難道他在跟布偶談情說愛？想到這里，肖偉為自己的聰明才智沾沾自喜。他急忙掏出手機給小熊拍了兩張照片，迫不及待地建了一個微信群，拉來兩個和自己關系不錯的同班同學，分享了這一重大發現。最后千叮嚀萬囑咐道：“這事別跟外人說，就咱知道，兄弟們替我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