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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慈眉善目老剝皮(一)

五十余人的隊伍繼續(xù)前進。

如果稍微加快步伐,他們可以在正午的時候抵達恐怖堡,在城堡中享用午餐。

然而羅柏并沒有這樣做,他選了一家酒館,讓眾人在爐火旁進食,吃飽喝足又休息了一陣后,才指揮隊伍出發(fā)。

這期間喬里一直詢問席恩,關(guān)于那對兄妹的情況,希望通過那對兄妹找出一系列證據(jù),來裁定恐怖堡伯爵的罪名。

并不斷規(guī)勸艾德公爵:現(xiàn)在應(yīng)該遠離恐怖堡。

他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按照正常邏輯,恐怖堡伯爵肯定不會做出出格的事情,否則后果很嚴重,但一個擁有剝皮傳統(tǒng)的家族,就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維來考量。

生命只有一次。

死了就什么都沒了。

哪怕以后勞勃國王踏平恐怖堡,也不能讓死去的人復(fù)活。

對于喬里的提問,席恩隨口敷衍,應(yīng)付了事,趁著眾人不注意的時候,他悄悄將錢袋子丟在火爐里燒掉,毀滅痕跡,以防高瘦青年去而復(fù)返。

不過,在喬里不斷詢問的過程中,他的心情開始越發(fā)沉重,考慮的問題也越來越多。

如果剝皮的事情是真的,那拉姆斯有什么資格這樣做?

拉姆斯不過是一個磨坊主遺孀的兒子,又憑什么自稱老爺?

難道磨坊主遺孀沒有吹牛,她真的是恐怖堡伯爵的情婦?

而拉姆斯,則是恐怖堡伯爵的私生子?

盡管有些匪夷所思,但所有細節(jié)似乎都對應(yīng)上了。

完了,莫非我和恐怖堡伯爵成了同道中人?

帶著諸多疑問,席恩心神恍惚地騎著黑馬,混在隊伍中,漫漫前行。

不知不覺間,一座森然古老的城堡佇立在眼前。

恐怖堡到了。

這座城堡的城墻主體由巨大的黑色石塊堆砌而成,布滿了風(fēng)雪侵蝕的歲月痕跡,城墻根基深深扎入黑色的土壤之中,仿佛是從地底深淵中生長出來的巨獸之骨,既穩(wěn)固又透著不祥。

蒼白的日光將城頭高高的三角形城齒投影在凍結(jié)的土地上,猶如一排尖利的黑牙。

尖銳的塔頂上,飄揚一面旗幟,席恩在【卓越的箭術(shù)】的加持下,很清楚地看到上面的圖案:粉底上的紅色剝皮人。

旗幟高懸于鐵桿,在勁風(fēng)中顫動,猶如一只攝人心魂的鷹隼。

這時眾侍衛(wèi)們都紛紛下馬,席恩連忙收斂心神,跳到地上,牽著馬來到前列。

在黑魆魆的城墻前,一排身穿甲胄的貴族與侍衛(wèi)單膝跪在地上。

最前面的那個人,不胖不瘦,也不強壯,穿著黑色鎖甲和一件粉紅斑點的披風(fēng),他低聲道:“艾德大人,恐怖堡聽候您的差遣。”

這聲音極輕極細,如果沒有【卓絕的聽力】輔助,恐怕只有站在那人跟前的艾德公爵,才能聽得到。

“好久不見,波頓大人。”艾德公爵伸手將波頓伯爵扶了起來。

這時,席恩才看到波頓伯爵的正臉,那是個相貌平凡的中年男子,沒有胡子,唯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淡得出奇的怪眼。

瞳仁淡白,好似玄冰。

跟拉姆斯一模一樣的眼睛。

席恩心中一凜,任何僥幸的想法都在這一刻破碎,心中涌起一股罵街的沖動。

磨坊主遺孀害人不淺啊!

你是伯爵情婦,你怎么不早說啊?!

讓異鬼把你抓走吧!

席恩心頭郁悶。

他和磨坊主遺孀相識于月下,相交于床頭。

本以為這是一場純粹的愛情買賣,是成年人之間的各取所需。

誰能想到,這原來是一則路邊野花不能采的寓言故事。

臨冬城的鮮花,要錢,恐怖堡的野花,要命!

一個字:絕!

胡思亂想間,他忽然又冒出一個僥幸的念頭。

他不愿和恐怖堡伯爵成為同道中人。

推己及人。

磨坊主遺孀,她也不想讓恐怖堡伯爵知道。

給伯爵大人戴帽子,這事要是傳了出去,大家都沒好日子過。

所以恐怖堡伯爵應(yīng)該還蒙在鼓里。

等這趟行程結(jié)束,他就會回到臨冬城,到時候魚入大海,鳥上青天,再也不受羈絆,隔著山山水水,恐怖堡伯爵就算知道了,也拿他沒轍。

‘沒問題,沒問題的……’席恩慢慢平復(fù)躁動不安的心情。

其實睡了伯爵情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又不是把伯爵的原配夫人睡了。

但這一路上,經(jīng)過喬里的層層渲染,恐怖堡伯爵儼然成為一個自私自利,吃人不吐骨頭的嗜血惡魔,稍微惹得對方不高興,這老剝皮就會拔人舌頭,剝?nèi)似つ遥钊四X袋,高高掛在墻頭的槍桿上。

有鑒于此,席恩要說自己一點兒也不心虛,一點兒也不擔(dān)憂,那才是自欺欺人。

這會兒艾德公爵和波頓伯爵寒暄完畢,彼此雙方的重要人物相互認識了一下,波頓伯爵客氣地引眾人進入城堡休息,親和有禮,還說在大廳里準(zhǔn)備好了遲到的午餐。

那副慈眉善目的形象,完全跟老剝皮搭不上邊。

喬里好像言過其詞了。

席恩稍稍放寬心,跟著眾人一起踏進城門,忽然間他腳步一僵,臉色陡然鐵青。

和他同行的羅柏,也不自覺地放緩動作,皺了皺鼻子,“席恩,你有沒有聞到一股怪味,像是臭雞蛋一樣的氣味?”

當(dāng)然有……

臭雞蛋一樣的氣味,我早上已經(jīng)聞過兩回了。

席恩很想這么說,但聲音卻發(fā)不出來。

不會錯的,是那個臭佬!

那個臭佬就在附近。

好端端的……

他干嘛來這里?

他要來干嘛?

他又能干嘛?

肯定是來打小報告的!

席恩清楚記得,磨坊主遺孀曾對臭佬呼來喝去,似乎很有女主人的威嚴。

她難道是蠢貨么?就不會控制住臭佬的行動?就這么讓他隨意前往恐怖堡告密?

這實在讓人無法理解。

除非……磨坊主遺孀以為臭佬是自己人,所以很放心。

但實際上,臭佬其實是恐怖堡伯爵的眼線。

正想著,他忽然發(fā)現(xiàn)了臭佬的身影,那人不知什么時候來到波頓伯爵的身旁,嘀嘀咕咕地,目光來回掃蕩,正巧迎上了自己的視線。

“是他,是他,就是他!”

憑借【卓絕的聽力】,臭佬細微的聲音傳到席恩耳中。

緊跟著波頓伯爵那雙淡色眼睛望了過來。

此時此刻,那雙眼睛看起來比拉姆斯的更加淡漠,更加冷酷。

一股徹骨的寒意,悄無聲息地從腳底板升起。

席恩慢慢轉(zhuǎn)過頭,看著羅柏的臉龐,問出了之前從來不會考慮的問題:“羅柏,人在恐懼的時候真的還能勇敢嗎?”

“你怎么了席恩?”羅柏奇怪地打量著好友,“你總是一天笑到晚上,好像整個世界都是微笑的秘密,你也會感到害怕?”

“你難道不怕嗎?”席恩輕聲反問。

羅柏聳了聳肩,“沒來之前確實有點,不過既然來了,也就沒什么好怕的。”

他神態(tài)輕松,不是偽裝,也從來不屑偽裝。

席恩覺得,羅柏大概就是那種平時不顯山不露水,但到了關(guān)鍵時候卻能鎮(zhèn)得住場子的人。

想到這里,他忽然釋然一笑。

既來之,則安之。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微笑沒用,害怕也沒用,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敵人面前示弱呢?

他嘴角微彎,裝作無事發(fā)生,和眾人一同穿過庭院,來到一座光線昏暗的大廳里。

大廳左右兩邊墻上各有一排火炬,火炬臺為人手的枯骨,正燃燒著微弱的火焰。

十來個穿毛皮披風(fēng)的長矛兵,警戒著大門和通往上方兩層樓臺的階梯。

平滑的板巖地板上,擱著一張張長桌,高臺上有一張,靠近門邊有三張,桌上擺放著餐盤,盤子扣著銀罩子保溫,就連酒壺也用厚毛巾包裹住。

看來,波頓伯爵早已為他們準(zhǔn)備好了豐盛的午餐。

只不過他們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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