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府。
劉瑁在客廳里走來走去,神色焦躁且不安。
昨日他一直等著能讓自己狠狠出一口惡氣的好消息,結果等來的卻是尸體指認。
當時他心中便有些發憷,因為事情的走向完全出乎意料,而且他一直沒有查到目標的消息。
不過這也還不至于讓他方寸大亂,只是認為碰上了一個有些難纏的對手。
可誰成想,今日一早睡醒,卻收到了張府被大火吞噬、張劭一家老小全部死絕的消息!
這個時候,他終于慌了。
他知道自己可能惹到了不該惹的人,只能寄希望于他老子能給他擦屁股。
“家主,您回來了……”
聽到外面的聲音,劉瑁頓時精神一振,趕忙迎了出去。
此時,一位中年男子恰好邁入門檻。
此人四十六七歲,衣冠華貴,頜下黑須十分茂密。
他的眼睛較小,但眼神木然中透著上位者的威勢。
此人便是劉瑁之父、當朝太常,劉焉。
“父親…咦,您臉色怎么不太好?”
劉瑁正準備言說自己的事,但發現劉焉神色不對,趕忙止口并換了詞句。
劉焉搖搖頭,落座并揮退下人后,這才開口。
“朝廷,怕是要大亂了……”
聽到這話,劉瑁不由一懵。
“父親?發生了什么?”
劉焉抿了口茶,瞇著眼睛道:“今日早朝,陛下吐血暈厥……”
劉瑁瞳孔微縮,驚異道:“這么說,陛下命不久矣?”
“父親,那您請為交州牧的事……”
劉焉搖搖頭,陰沉著臉道:“原本陛下已經松口,我估計今日陛下就能應允州牧代刺史之事。”
“可誰成想,朝議進行到一半,他便吐血暈厥……”
說到這里,劉焉語氣一轉。
“不過,為父改主意了,為父決定去益州!”
劉瑁愣了愣,不解道:“益州?為何?”
劉焉放下茶杯,目光深邃道:“董扶前兩日跟我暗中透露,益州有天子之氣……”
聽到這話,劉瑁頓時駭然,驚悚不安的看了眼門外。
但很快,劉瑁眼中卻露出熱切的激動之色,有些口干舌燥。
什么天子之氣,他才不相信,他只知道,他父親已經有那個心思了!
若是此事能成,那他豈不是有可能成為……
不過想到上面的兩位兄長,劉瑁又有些沮喪。
雖然父親一向疼他,但有些事總是要講規矩的,未必能輪得到他。
“對了,你找為父有事?”
劉焉忽然話題一轉,看向劉瑁問道。
劉瑁支支吾吾一陣,輕聲道:“父親,我可能惹麻煩了……”
接著,劉瑁將整件事情都說了一遍。
出乎意料,劉焉并未責罵,而是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吳莧那個小丫頭為父雖未見過,但董扶卻提到過。”
“他說那丫頭身上有一種特別的貴氣,若是能成為你的繼室,或許也是一個好兆頭。”
“這樣,明日為父便入宮,爭取讓陛下應允州牧之事。”
“只要這一步妥了,我們便帶著他們兄妹一道離開!”
“雒陽應該很快就會成為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聽到這話,劉瑁頓時大喜過望。
但隨后,劉瑁又有些擔憂。
“可是,父親,吳懿會答應嗎?”
劉焉微微一笑,道:“我與其父也算有點交情,乃是他的長輩。”
“長輩要提攜他,他感激還來不及,哪里會不答應?”
“況且,就算他不想答應,也由不得他!”
劉瑁頓時大喜過望,甚至開始幻想起將來的美妙生活。
……
某座門戶氣派的府邸外,幾匹快馬奔至。
當看到門楣上龍飛鳳舞的題著“太尉府”三個字的匾額被人取下,并以“曹府”匾額替代,為首一人眉頭大皺,翻身下馬。
此人三十余歲,身穿深色華服,腰佩寶刀,步伐沉穩有力。
他的眼睛大而有神,八字胡及黑髯濃郁且優雅,有一股威嚴的氣質。
此人便是西園八校尉之一的典軍校尉,曹操!
曹操快步走入府邸,便一路徑直來到正堂書房。
此刻,一位老者正唉聲嘆氣的獨自喝著酒,神情沮喪。
老者身穿常服,須發皆白,肌膚保養得當。
哪怕此時悶聲喝酒,仍有一股上位者的氣度。
他便是剛剛被罷官的前太尉、曹操之父,曹嵩。
“父親,你……”
曹嵩抬頭看了眼曹操,苦澀一笑。
“孟德,你來了啊……”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唉,想為父為了出任太尉、讓我曹氏真正成為三公之族,不惜耗費億萬,這才成功。”
“可誰想,區區不到半年的光景,陛下就以一點小小的借口將老夫罷免!”
“老夫,恨啊!”
曹嵩憤怒的凄聲說著,同時仰頭大灌了一口酒。
曹操沉默一陣,隨后在對面跪坐下來。
“父親,不礙事,您其實已經做到了。”
“之后,就交給孟德吧。”
“孟德現在已是典軍校尉,將來即便是那大將軍之位,也未嘗不能拼得!”
這一時期的大將軍乃是上公,還在三公之上,更為尊貴,而且掌握著實權。
曹嵩搖搖頭,長嘆一聲道:“孟德啊,朝廷已經徹底腐朽了,沒希望了。”
“不過你有一句話說得對,為父已經老了,將來,只能靠你了。”
“這些年,為父不惜使用各種手段壯大我曹氏及夏侯氏底蘊,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天下大亂時,依靠我們自己也能打出一片天地!”
“現在看,或許,是時候了……”
曹操臉色微變,道:“父親,您喝多了。”
“朝廷雖然日薄西山,但未嘗沒有希望……”
曹嵩擺擺手,打斷道:“為父清醒得很。”
“孟德啊,我知道你在顧慮什么。”
“正統很重要,因為它關系著人心、民意,但,現如今,很多人其實都已經有了那個心思,只不過還沒人敢真正表露出來而已。”
“你當劉焉的那個提議當真是為大漢江山著想?呵,笑話!”
“他也是看清了形勢,知道大漢無藥可救,所以想要割據一方、靜觀時局,蟄伏以待罷了!”
“現如今,陛下身體愈發不濟,隨時可能……”
“到時,大將軍與皇后必然會扶持二皇子即位。”
“以大將軍的心性及腦子,還有希望才怪!”
曹操不由默然,好一陣后,曹操神色復雜的開了口。
“父親所言,孟德也不是不清楚。”
“只是,想要從頭開始、再造一國,談何容易?”
說到這里,曹操語氣一轉。
“孟德現已在大將軍何進手下站穩腳跟,第一步便是遂了何進及皇后的意,幫助他們扶持二皇子登位。”
“二皇子快要十五歲,也不小了。”
“歷來登上皇位的人,都不可能甘愿做一個傀儡!便如陛下!”
“所以,解決后宮干政、除掉獨攬大權的外戚,是必然之事!”
“只要孟德能爭取到二皇子的信任,并讓他看到我的能力,將來必然可以位極人臣!”
“到了那個時候,即便我們想做點什么,也未嘗不行……”
聽到這話,曹嵩不由愣了愣。
思考好一陣后,曹嵩微微頷首。
“也罷,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便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曹操重重點頭,起身正要離去時,曹嵩忽然又叫住了他。
“等等……”
“父親?”
曹操停下腳步,回頭望來。
曹嵩遲疑一陣后,又擺了擺手。
“無事,你去吧。”
他其實想說大皇子的事,因為今日朝會他看到了大皇子異于傳言的一面,覺得大皇子可能不太簡單。
不過想到大皇子一直被幽禁深宮,且外戚宋氏父子都早已被免官,不可能成什么氣候,所以就沒有再說。